尘埃落定,一场秋雨不期而遇。凉意,轻轻巧巧地降来人间。
古朴的小院子里,假石上的精巧瀑布潺潺流至小桥下,锦鲤畅快地回游不停。庭前的花树扑簌簌地落下纯白的花瓣,清香纯净,仿佛下了一场花雨般,如梦似幻。
苏祁然打开门时,就看见树下的慕容有轩盘着腿,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侃侃而谈,旁边的苏小小,越秀萱和顾咚很给面子的一脸惊讶的聆听,时不时还插上几句。而幽祺则依旧围着黑布,露出冷艳的面容,一声不吭地在旁边练武。
年轻真好。苏祁然心想到。
昨天他在与烛龙对战时,就已经伤到魂魄,而后又强撑着九天玄妖马力全开时的气场,即使脑内刺痛不已,面上依然淡定从容,着实伤了精气。他在众目睽睽的惊叫声中消散,在夜晚时才在城主为赶回来的慕容有轩和其他几人准备的环境幽静的小院里现身。
那时他脸色惨白而透明,冷清外壳仿佛被敲破般的露出脆弱柔软的声色,惊得慕容他们大惊失色,在城主战战兢兢的引导中回房**了一宿,才勉强保住灵魂不散。
他的灵魂**离体的时间太久了,再这样下去不知会怎样。
看见主角生龙活虎地回来了,苏祁然不禁走上去,想问问他在那个洞穴的经历。
——有没有见到……那个人?
慕容有轩变了个姿势,翘着腿,身体前倾,正大谈特谈他新晋的偶像男神玄寂真君,看见对面苏小小使劲地向他使眼色,这才后知后觉地后转,看到苏祁然那即使苍白没有血色也美的惨绝人寰的脸。
#被师母现场抓到在说师傅(并不是)的八卦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QAQ
苏祁然看到慕容有轩纠结成一团的包子脸,心里五味杂陈。他按道理不“记得”这个人的一星半点,一时也只能摆着高贵冷艳的扑克脸,不好发作。可他心中偏偏记挂的很,听到那人“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的现状,偏偏又不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心中仿若被小猫的爪子挠得疼痒相交。
他还不知道他在这吗?还是……不想见他,平添伤心事?
慕容有轩纠结着不知唤眼前这位狐妖什么,苏九还是狐王,师母(够了)还是什么,最后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傻傻憨憨地抓了下后脑勺,关切地问道:“你好了点吗?”
他突然想起当时被眼睛充血的剑修死死地抓着领口,背部碰的一声撞上墙,听着他急迫万分的逼问:“告诉我他在哪?”声音嘶哑地近乎哀求。
他磕磕绊绊地告诉了那个男人他所知道的一切,说起那个红衣卓艳的少年已忘却了世间万事,揪着他领口的男人有点愣愣地放开了他。
男人语气淡淡地说:“他的确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眼神却无端端地让慕容觉得
——仿佛在哭一样。
他福至心中,突然道:“他说,他一直在找一个人。”顿了顿,又诚挚地说:“我觉得,他一直在找的是你。”
那个人的眼神亮了起来,仿佛寂静的群星点亮了绝望的黑暗。
慕容有轩当时就心想:这样的两个人,注定会纠缠生生世世。他们是互相的救赎。
思想回来,慕容看着苏祁然轻轻地颔首,眼神迷离的仿佛陷入沉思,心想道不会吧,不会真的想起什么了吧。他正要开口试探一些,却发现,庭院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白衣胜雪,纯白的小花沾染他的肩膀,似乎沉沉地站了有段时间了。这人身姿高大颀长,鬓若刀裁,眉若剑指,眸若深潭,白衣不染纤尘,却是谪仙风采。
他只是痴痴地站着,近乎贪恋地望着那剪红衣,不发一语。
眼里只有一人。
知道了心心恋恋的人的消息,容渊的全身心都叫嚣着即刻去见他的冲动,但他还是以极强的自制力,让自己在龙泉穴布下了层层神魔难近的阵法,保护好苏九的□□。
他经不起再一次的失去了。
可是,在赶到慕容有轩给他暗中传信的地点时的短短瞬间,他心中竟是翻腾不定。以至于如今真的见到那个刺痛心脏,又猛地给予它生机的红衣时,他近乎逃避地静静看着这个剪影,不敢靠近这个泡沫般的美梦。
苏祁然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个灼热的眼神盯着背后。他本能地迅速转身,红衣飘转,正与那个仿佛冰水翻涌的眼神对视。
那人薄薄的唇紧抿着,近乎有一丝颤抖,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极致惊喜的庆幸,和一点令苏祁然心生酸楚的失而复得,令他楞楞地与之回视,竟不知如何反应。
容渊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急切。他大步地凝视着他注视了近千年的熟悉容颜,走进那个红衣的身影,顺从内心最深处的冲动,狠狠地将那人嵌在怀里,感受那娇小了点的清减身形,仿佛填满了他心脏一直漏风的破洞。
他的心脏上方的图腾极致地发热,仿佛见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慕容几人早早地退后,给这阔别了近千年的两人这来之不易的相遇一点空间。
苏祁然静默了一下,也顺从本能,轻轻的像很久以前一样回拥,闭着眼靠在他的肩窝,沉浸在这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中,不想醒来。
他这个在时空中漂泊的人,本承诺不了真心和未来,却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在一个人的心中有多么重要,令他觉得不知所措的同时,更是心生眷念。
容渊听着怀中的人声音闷闷的说:“我一直在找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他低头看着那人熟悉的清凌凌的桃花眼,不见了往日的深情如水,爱恨交缠,只余一丝眷念和熟悉,此时正定定的看着他,寻求那个答案。
他心里不禁释然——就算没有记忆又怎么样?他依旧记得他,这就够了。
容渊欺身前倾,低头将他心恋已久的双唇攫取。他狠狠地侵略那人唇齿间的每一个角落,强迫他的小舌与之共舞,吸取所有的津液,甚至带了些惩罚性地啃咬着少年的唇和舌尖,直到对方脸颊通红,舌尖发麻,呼吸不畅才颇为遗憾地停止了这个长吻。
他依恋地轻啄了下略有红肿的双唇,看着那人有所瞪视的警告眼神,轻轻叹道
——“你是我的光。”
在遇见你之后,我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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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小出租屋里,潮湿腐朽的气味令人不适。屋内,仅有的几个陈旧家具简陋而拥挤地摆放在一起,灰白墙面颇有斑驳,角落里的褪色水管暴露在墙面之外,仿佛还能听到水滴从吱呀吱呀地天花板上低落的声音。
这里显然不是个好地方。
一个男人闲闲地坐在破旧的小沙发上,两条笔直长腿搭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仿佛不是身处一个简陋到天花板滴水的出租屋,而是在王座上当之无愧的君王。
他身着一个工字背心,宽肩窄腰,有着完美肌肉线条的健美身材一显无遗,散发着引人窒息的男性荷尔蒙。男人的面容英俊深邃,漆黑的眉,高挺的鼻梁,无一处不使人心折,仿佛是希腊俊美英挺的神像被赋予了生命。
这人生来就应该在镁光灯下被所有人注目。
他此时紧盯着茶几前厚重的电视机,眼睛意味不明地眯了起来,薄唇轻勾,看似温柔醉人的笑意却叫人捉摸不透,心生一股阴冷寒气。
电视机里的主持人身着黑衣,面露遗憾地道:“经警方确认,曾获国内金鸽奖最佳男主角,多次斩获国际大奖的国民影帝凌越于前日17日凌晨2点在连西高速公路上独自驾驶时因车祸而逝世,年仅30岁。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但有内部人员透露出,疑是驾驶者**致幻导致车祸。这个噩耗引发了全民的哀悼,无数凌越的粉丝的涌上街头,为偶像送上最后一程。”
镜头转向一个广场。夜幕里,无数的人沉默地来来往往,面带忧色,带来了许多白色的花圈,摆出了巨大的心形图案。一个女粉丝在接受采访时控制不了情绪,奔溃地捂住嘴大哭:“他还这么年轻,还有无限的可能……我真的无法接受……”
男人的眼眸微动。
镜头很快转到了发布会上,一个身着黑色套装,颜色姝丽苍白的女人哽咽地对着话筒说:“我在这里严厉地警告那些传播不实传言的别有用心的人!阿越他温文尔雅,亲和睿智,绝不是某些人所说的沉迷于声色犬马的**者,希望这些人能审问一下良心,让逝者在天之灵安息。”说完后,她清泪不禁流下,神色柔弱又坚强,令人怜惜不已。
在看到这个女人后,男人的眼神突然就变了。他身体前倾,肌肉绷紧,仿若豹子弓起脊背,发出危险的暴怒的气息。他的微笑依然温柔的仿佛正对情人耳语一般,眼神却翻涌着恨意与厌恶,如同见到了世间最令人恶心的东西。
他,凌越,一夜之间,经历了熊熊大火,从超一线的天王影帝的躯壳里离去,在一个十八线的小演员里的身体里醒来。
烈火焚烧的痛苦,足以让一个人从地狱归来,成为复仇的恶鬼。
他定定的看着电视机里那个柔美的女人惺惺做态的表情,觉得胃酸一阵翻涌。
这个女人,白晴初,在一天之前还是他的青梅竹马,气质温柔贤淑。他与她从小邻门长大,情同兄妹,而她在他少年家道中变时给予了帮助和鼓励,他凌越也一直感激在心。然而之后白晴初去了美国,再无联系。
两年前,他拿到了国内电影最高奖项金鸽奖封帝时,白晴初突然从美国回来,称自己想进入娱乐圈。他一直记着她危难时曾雪中送炭的情谊,为她铺路,介绍,甚至将他拥有的人脉分享给她一部分。
凭借着凌越这个影帝和橙宇第二大股东的帮助和自身清纯可人的形象,白晴初很快在娱乐圈站稳了脚跟。然而,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一次次过界,在两人约谈时故意叫记者埋伏拍照,在娱记询问她是否是凌越女朋友时笑而不语,利用凌越的极高人气一步步上位。虽然招致众多黑粉,“白晴初黑心婊上位分析贴”充盈贴吧,她还是逐渐挤进了准一线女星的范畴。
凌越心中不喜,但因为一直记挂着少时情谊,和每次对峙时她流泪不语让他无奈,他只是刻意疏远了白晴初,却没有进一步地采取措施。
谁料到,他在大前天晚上发现白晴初不仅与那个凸肚秃顶的橙宇董事长有染,还曾以他的名义抽取他名下的慈善基金会的大笔流动资金!
在电话中,那个女人终于撕破了所有的面具:“凌越,我早就看不惯你这种清高的样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自甘**,你这种人怎么知道一个女人在这个圈子爬上去有多不容易?!不过,这一切也就到此为止了,你那惺惺作态的善良最终害的你永世不得翻身。凌越,我诅咒你身败名裂,永失所爱,而你所奋斗的一切,都将属于我!”
女人疯狂嘶哑地尖叫令人心生厌恶,凌越面色沉冷,往日令粉丝舔屏的优雅温润的笑容荡然无存。他沉默了两秒,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等待律师函吧。”随即挂了电话。
他迅速地将录音保存,传上云端。敢这么得罪他的人,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然而,在下高速的下坡路时,他却猛然发现刹车失灵,方向盘竟无法控制。最后的记忆只是白光一闪,树木向他快速撞来,砰地一声**后火光熊熊生起。
这之后,仿佛在黑暗中沉沉浮浮了一万年后,他在这个年轻健壮的身体里睁开了眼,就感到了胃的极致疼痛。他一把服下紧攥在手里的胃药,看着陌生的环境,感受着鲜活身体的知觉,不禁毫无形象的摊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留着汗,先是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最后演变成疯狂的大笑。
活着真好。
凌越整理了下脑内属于原主的记忆片段。原身叫沈易,本是模特,后怀揣明星梦到演艺圈,现是十八线外的小明星。有一张绝对的明星脸,却因为演技走位实在不堪入目,又不愿去应酬,只当过几部三流偶像剧的花瓶男配,没有出头之日。
说起来,沈易的脸比凌越来说更适合闯娱乐圈。凌越之前面部偏柔和,是那种翩翩佳公子,君子温润如玉琢磨的气质,虽是俊美无双,但演偏坚毅的硬汉角色时需要化妆师烦恼地修饰。而沈易面部轮廓更为深邃,既有男人的逼人锐气和野性,又有着大男孩的些许青涩和阳光,俊朗而高大。
当他嘴角勾起,独有的柔和笑意配上英俊眉眼,可以让上至八十岁,下至五岁的所有女人尖叫。
凌越,现在要叫沈易,在心中对原主说了声抱歉——占了别人的身体非他本意,不过重生一次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你想成为明星,我就会让沈易这个名字响彻世界。
沈易眉峰轻挑,不想再看到那个女人蹦跶着自称与他同居多时的谎话连篇,修长的手指直接按了遥控器的关机键。他的车子出发两日前才经过维修,在这个时候出这么严重的问题,想也知道被人做了手脚,就算不是白晴初,也跟她幕后的靠山有关。想来,凌越的名声还要被人一步步地泼黑水。幸好遗嘱已立,全部财产都捐献给慈善组织,不然都能给这些人染指。
他不急着抖落出那个录音。白晴初那个蠢女人是没有能力连事故原因都能瞒天过海的,背后一定有其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橙宇董事长陈舟所为。这个音频顶多让白晴初身败名裂,还不足以让他伤筋动骨。
沈易轻啄一口廉价啤酒,舔舐双唇的动作色气性感又诡异森冷,像是吸血鬼最后的猎食。还不够,他要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从云端跌下来,一无所有,生不如死。
原身与公司的合同即将到期,那个小公司对于这种花瓶也没有续签的打算,原身已经久未得到工作机会了,家里才慢慢的堆放着啤酒,最后竟因胃病而死。而这个满肚子黑水的新生沈易,在整理了记忆后,硬是抓着经纪人的失职把柄,要到了出席他明**礼的一个机会。
参加自己的葬礼,世界上有谁有这种经历?他倒是要看看,葬礼还有多少像白晴初这样假情假意的人,不小心露出狐狸尾巴。
沈易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刚洗过的湿发还滴落着水滴,顺着性感的锁骨流下。他打开手机,刷上微博,看一下最新的动态。
微博话题第一是#凌越走好#,无数的他认识或不认识的,圈内或圈外的,纷纷表示哀悼震惊遗憾。第三是#污蔑者摸摸良心#,这是愤怒的凌越粉丝月牙跟网传凌越**的水军大战,一举顶上话题前三。
第二是什么鬼……#云端之上,再无并肩#?!
沈易的轻松的笑容有些僵硬,不知为何有种即将打开新世界的古怪预感。他犹豫了一下点击进去,顿时睁大了眼睛。
竟然是他?
——齐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