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修□□6(1 / 1)

众人看见红光就瞬间警戒着冲向两人,却看见白衣剑修和红衣狐王以极近的距离对峙。黑发银发勾缠,白袍红袖牵扯。

却仿佛隔着世间上最远的距离。

苏祁然勾唇笑着,白发红衣,端的是绝代风华,眼神却仿佛像哭泣一样:“这是九尾狐给予伴侣的标记。如果一方身死道消,所有功力会传给另一人。”

“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他努力睁大红着的眼眶,甚至微微上抬下巴,似乎防止泪水夺眶而出,“成全我。”

容渊因为被施术而被定身。此时瞳孔剧颤,睚眦欲裂,却因为怕让术法反噬给苏祁然不敢挣脱。

你怎么就不知道,我的珍宝,只有你。

苏祁然这次真心地想给容渊最后的馈赠,想看着他登上修仙界的顶峰,追寻大道,而不是被剧情的惯性害的夭折于半路。若是他没有这么做,容渊可能会为了保住妖丹而与觊觎它的各大门派起冲突。即使他不会输,苏祁然也不想有任何可能伤到他。他私心里也想在这个人身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反正人都要死了,不如发光发热到最后一秒,他心里无奈一笑,下意识不去思考容渊会怎么想。

时间总会淡化一切。就像他自己一样。

他偏头看向远方无边无际炙烤着的沙漠:“我一个人在宫殿里时会想,我为什么要把所有对感情的期冀放在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类上,这对你并不公平,对我也是。我再怎么想你,你也不会关心我是否自言自语,是否担心着哭泣后没人安慰。我爱的只是幻象,一段美好的记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容渊竭力想摇头反驳却不得。红色的条纹自己游动,勾画,逐渐成形。

“但是,我再见你第一面时,我知道我错了。即使你已不记得我。”晶莹的泪珠挂在了颤动的的黑长眼睫毛上,欲落不落,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心情欣赏,“就是你,不是幻象,不是别人。我父亲曾告诉我,我族的爱情都是这样:入我心者,我尊以君王;我心外者,不屑以敷衍。我现在才明白。”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你的君王命令你不要走,好不好?

容渊天生无泪,他的父母认为他是妖怪,狠心地抛弃他。千年来,也没有事情让他有落泪的冲动。

而这次,他定在这里,感到心被一刀一刀的剐着,感到泪水堵住了胸口,却无法从眼眶冲出。

红光已经逐渐成型,活灵活现的九尾狐图腾浮现。它红光游动,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力般可以即刻跳出来,红色顺滑的皮毛,睥睨高傲的眼神,九条毛茸的尾巴嚣张的摆开阵势。

容渊感到源源不断力量正在从苏祁然那里引入纹身,暖流不断修复他经脉的暗伤,让他的功力不断攀升至大乘境后期,只差一步踏入渡劫期。可是他感受不到一点点开心。

心是冰凉的,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一步踏向前,接住了无力支撑而倒下的苏祁然。他单膝跪地,扶着苏祁然,看着他心脉呼吸变的越来越微弱,看着他因苦苦支撑而咬的鲜血淋漓的双唇。

“小九,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那个强大的不可思议的剑仙哀求道,他一遍遍的吻去苏祁然嘴角留下的血迹,多希望时间停下。

苏祁然此时经历着灵魂被分裂的极大痛苦,他的面上不显分毫,只是漾开微笑,轻轻地执住容渊的手。

“我知道,遇见你花光了我的所有运气。”比起他无限的穿越生涯来说,这段时间很短,却让他感受到了未曾拥有过的安心。多么幸运。

我才是啊。容渊执剑千年从未抖过的手开始颤抖。他看着苏祁然轻声的说着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地靠近。

苏祁然对上容渊伤痛的如同一只困兽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认真道:“我……不……悔。”我这么自私地拥有你一段时间,没有悔过。

如果有缘,会再见。

容渊一时间感受不到身边的声音与视觉。待到感觉回来后,只看见苏祁然轻枕着银发,眼眸闭上,面容安详平静和满足。他姿容极美,红衣赤焰,仿佛不是睡在炙热的沙漠上,而是一个在百花丛中享受午后阳光的少年一般,美得如同精灵。

仿佛一幅画。

仿佛一个美梦,让人不愿醒来。

或许美好的东西就不应该被经历。不经历,就不会在失去时感到不舍。

赵亭云侧头拭去泪水,钓鱼子抚着长须轻叹一声,成亮宏恨恨地将双斧掷在远方的沙丘上。

“别怕,别担心,”容渊声音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衣袍无风自动,气势一节节地攀升,剑意惊人,“我让这个世界去陪你,我也去,好不好?”

他好怨。怨天道不仁,怨命运多舛。

怨自己。

为什么错过他,为什么伤他,为什么要他救他,为什么不再快一点。

为什么?!

赵亭云几人瞬间扑倒掩护自己,他们离容渊极近,受大乘境后期的强者气势完全压制,不禁口吐鲜血。

钓鱼子努力支持着防御罩,看着眼眸充血泛红的容渊,看着他抱着苏祁然,意念一动削平了几十个沙丘,伤得埋伏在那里的沙怪惨叫声四起。他急急地道:“快想想办法,他这是要走火入魔了!”

大乘期后期的强者的走火入魔,足以毁掉这个阵,也足以击杀了他们几个。

赵亭云急中生智,用功力大喊道:“容渊!苏九有话对你说。”

容渊听道,缓缓转头,用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赵亭云,煞气惊人。

赵亭云此时泪水混同沙子流下:“他这么爱你,一定不想你伤害自己。九尾狐死后魂魄会在身体里停留一日,之后身体会变成原形。在此之前用守魂玉镇住魂魄,才用淬魂泉修复,兴许还有死而复生的可能!”

看着红色慢慢地从容渊眼底退去,赵亭云再接再厉:“我们当务之急是出阵,找到生门,才有一点可能救他!”

容渊神色恍惚,慢慢地,死寂的眼神有了神采。他缓缓地吻上了怀中人光洁的额头,仿佛他只是陷入沉睡一般,温柔地笑着:“贪睡鬼。”

他轻轻地说:“我带你回家。”

他会让伤害他的人得到报应,至于自己这个伤他最深的人,已经得到了最深的报复。

——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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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凤城几乎位于沧溟大陆的最西端,是前往传说中的死亡之地之一——迷朦森林的必经之路。她原本只是一个小城,因为成为修仙者进入迷朦森林的补给之地和必经之站而人流汇集,凡人和修仙者杂处,逐渐繁荣起来。

迷朦森林的树木几乎个个参天,丛林茂密,树冠相连,使得树底下落叶堆积至腐,瘴气密布,雾气不散,蛇虫栖息,沼泽遍地,地势复杂,极易迷失。据说,森林中心有着紫金矿的矿脉,灵气密布,珍贵的药材丛生,时来穿出妖兽的嘶鸣。即使森林危险不比寻常,十难存一,仍有不少修仙者前去寻宝探秘。

栖凤城中的一个茶馆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茶座上有普通的老百姓絮絮地交谈寒暄,有身挂刀剑,腰系酒壶的武者们哈哈大笑地用大碗干杯,也有青衣白袍的修仙子弟温声细语地谈论。不过要论最引人注目的,还要属两桌人。

一桌有五人坐在一起。一个少年束发劲装,剑眉星目,身后背着一把古剑,此时专心致志地听着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地说书;另一少年身材肥硕,脸庞圆润,正在横扫吃食。另三人却是三位娇美人,一少女粉色衣裙,眉间灵动,另一女绿纱缥缈,文静娴淑,最后一女却是斗篷遮身,堪堪窥其曼妙身姿。

这桌人看上去是修仙者。三位女子都姿色非常,各有特色,但都气场非凡,且少年的古剑隐隐有光华流动,一看就知并非普通人,因此即使不少人想上去搭讪,但最终都打消了念头。

另一人却是一个人霸占了一桌。他也是兜帽遮身,只露出精致的下巴,神采清瘦纤长,应是个少年无疑。他并不发言语,纤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周身自有贵气,令人不敢接近。因他神秘莫测,不知何境界,几伙人都似有似无的观察着他,却不知什么来路。

说书先生正在眉飞色舞地念叨着故事。他面容清癯,时时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又时时绘声绘色地形容,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当时啊,这整个修仙界都关注着雪巅之战。你们想啊,九个洞虚境后期的顶尖强者,哪个不是名门大派数一数二的顶梁柱,更别说当时大乘期的玄寂真君是怎样的一个传奇人物。他们的对手更是九天玄妖,狐族的王者苏九。两方已经决战了十天十夜,正要在洛子峰这里最终决定胜负。可偏偏,这地动发生后,只有田邦祥一人逃出,众位高手连同狐王竟神秘消失。这一宗一盟一宫三大派四大门可都来齐了,个个眼巴巴地搜索雪山,数十天竟无一所获。”说书老头压低了声音。

一个武者看不过他故作玄虚:“后面不是说是阵法吗?”

说书先生也不恼,点头接话道:“的确是阵法无疑。上文就说了,田邦祥说狐王引动了阵法想同归于尽。这天元宗掌门也亲临了,和天机门的掌门一勘探侦查,确实发现了决战之地有阵法运转的微动。他们细细观测,却发现这是一个古时的杀阵。”

“古时的杀阵?”那劲装少年显然十分感兴趣。

“没错,就是古时的杀阵。”说书先生捻须道,“这阵失传已久,谁能料竟然重现江湖。这天机门掌门当时就叹气了,说这阵煞气太盛,以七星绝阵为基阵,这七星上分别是剑阵,尸阵,金木水火土五行阵,总共七星套阵,再加上个实力非凡的狐王,众位高手也或疲或伤,生存的希望实在渺茫。”

“但当众人焦头烂额,手足无措的时候,令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说书先生看着众人好奇的神情十分得意,“在众人失踪后的第十五天时,天元宗的玄寂真君容渊,千裘宫的归云仙子赵亭云,天机门的钓鱼子真人,浩轩盟的双亮斧王成宏亮,竟然真的从阵中走了出来!”

身着兜帽的神秘少年握住茶杯的手一滞。

“这四人突然从空中出现,惊得守卫弟子大声呼叫。其中三位高手直接力竭,从空中翻滚跌落到雪地,他们门派的人一涌至前将其扶起,发现他们周身是伤,鬓发凌乱,显然历经磨难。而这玄寂真君却是个非凡人物,他凌空缓缓走下,衣带翻飞,白袍染血,气势冰冷迫人至极,不少离他近的门派子弟双膝不由跪下,口呼真君,即使是一派掌门也都要凝眉适应这一威压。”

“他们这才发现这容渊竟已至大乘后期!众所周知,这修真境界越到后面越难进阶,怎的这人在如此凶险的阵中还寻求到了突破?这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众人无言思索的时候,容渊已行到了天元宗掌门身前,待到掌门激动难耐地说了三声好的时候,他只缓缓道了一句。”

“什么话?”那娇俏的粉衣姑娘显然被这故事死死地吸引住了,支着下巴问道。

“他只说了一句’我要救他。’”众人面露不解时,说书先生也面露感慨,“所有人这才注意到,他怀中环抱住一人。这人被黑色披风包裹,也不知生死,身姿颀长消瘦,几缕白发从布中垂下。”

“正当众人不解时,一人突然注意到这披风下露出的红色衣摆,不禁大叫:’是狐王’!”

“什么?!怎么可能是狐王!他们打的不就是狐王吗?”胖胖少年问出了众人的疑问,小眼睛在吃惊之下都瞪圆了。

“可不就是狐王。”说书先生点头,“这一下就在沸水里扔了块大石头。众门派哗然,顿时说什么的都有。一个人也是胆大包天去摸老虎屁股,大声激愤道:’玄寂真君为何救这妖孽,天元宗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应和者居然居多。”

“这玄寂真君冷冷地看向这人。这人也是苍耳派拿得出来的高手之一,居然被那眼神吓得颤栗不止,当场跪下,就差没有尿裤子了。真君也不理他,回头对掌门再说了一句:’我要守魂玉。’”

“这守魂玉可是珍宝中的珍宝,在冰魄中天然形成,现世的不过三枚,有镇魂定魄之能,其中一枚就在天元宗的珍海阁。掌门也是个人物,他知道其中定有隐情,事态紧急,真君做事定有用意,竟一口应允,让真君持掌门令便可立即取玉。真君微微颔首,竟以腾云驾雾之势乘剑疾去,瞬间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苍耳派正带头追讨天元宗,正当群情激愤,局势混乱之时,一个女声冷冷插道:’怎么,你们苍耳派掌门与魔修勾结设阵陷害我们,是不是也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竟是打坐恢复了一下后站起的归云仙子赵亭云!”

之后,说书先生借着赵亭云,激情沸腾又添油加醋地讲述了这段“爱恨情仇”,让众人感慨不已。这次大战牵动局势又狗血非常,他们都有所耳闻,不过这么一听还是觉得世事难料。

“那个勾结魔修的叛徒田邦祥呢?”一个人插嘴道。

“这天元宗掌门也是有眼力,他早觉这人有异,当时让田邦祥去天元宗养伤,实则是为了监视控制于他。在确认他是内奸后众门派前去拷问他,谁料他以魔修秘法自爆,也断了这边的线索。”老头叹气道。

“这玄寂真君也是痴情,那事过后,他就亲自前往狐族。当时狐族已经准备离开族界,集结妖界其他种族,为狐王报仇。局势一触即发。真君就这么单枪匹马地闯入,不知用什么办法得到狐族的承认,亲手揪出了那个陷害狐王的护法。这之后他离开了天元宗,居无定所,听闻是寻找复活狐王的办法,最近还有人称在落日火山看见过他。”

听至这里,那黑衣兜帽的神秘人轻轻站起离位,一晃眼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只有绿衣裙摆的少女注意到了他的离去。她秀眉微颦,陷入沉思——这人脚步也太轻了。

仿佛双脚都未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