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小孩都活泼乱跳的年纪,路晚安的性子最静,总是穿一条小洋裙坐在边上看小伙伴玩,吃东西慢慢的,说话也慢慢的。
有回跟着父亲去闻家送点自酿的葡萄酒,正巧碰到在后花园抱着一碗白饭,却一口都不吃的小闻栖。
路晚安想起,很久以前跟爸爸去医院探望何阿姨,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闻栖,小小软软的一团,被抱出来的时候哭的又凶又猛。
小家伙肺活量不错,一看就很健康,放风筝肯定跑得不慢,她惦起脚在大人怀里看看,羡慕的很。
后来路晚安跟小闻栖都是偶尔碰碰面,两个人脾性天差地别,前者安静温柔,后者是暴脾气,人还霸道,大院里的小孩男的女的都打不过闻栖。
路晚安怕招惹到小家伙,就不常在闻栖跟前走动。
如今看到闻栖一个人抱着白米饭,一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的表情,她看着小家伙,似乎也没别的伙伴说的那么可怕。
小闻栖刚和家里的大人吵了一架,折了一朵很大的蒲公英要夹在漫画册里,结果还没有带回家就被同学吹散了,小闻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凶手”笔袋里的所有铅笔通通削断。
老师跟家长反应后,小闻栖就挨了训,正闹脾气呢,抱着白米饭不上桌,跑后花园里犟着。
当时的路晚安已经很高了,跟闻栖说话的时候要弯着腰,她捏了一下闻栖气鼓鼓的腮帮,问闻栖怎么了。
幼年的小闻栖有点婴儿肥,肉乎乎的小手臂把那碗白米饭抱地很紧,就是不说话,乌黑的瞳眸有层泪花模糊着眼,鼻子都红了,还是一声不吭。
路晚安心想,小家伙气性真大啊……
她双手穿过小闻栖的腋下,直接抱起,固定好姿势,又用手臂托住:“怎么啦?跟姐姐说说。”
路晚安力气不是很大,即便抱着的是个小孩都有点吃力,举了会没多久,就找石凳坐着,改成把闻栖抱在大腿上。
小闻栖的大豆泪珠子都掉下来了,瘪瘪嘴,仍是不开口。
路晚安倒也没有不耐烦,拇指擦掉闻栖的泪珠子,额头抵在闻栖脑门上,温声哄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小闻栖一连被关怀三次,压抑一整天的委屈终于爆发,把在学校的事从头到尾说出来,说到挨训的时候,情绪老激动了,鼓着腮帮,吸吸鼻子,继续闹脾气。
路晚安轻声笑笑,顺着小闻栖的后背拍拍,没有跟闻父闻母那样教导闻栖要大度要友爱,温柔又耐心十足的跟小闻栖说:“栖栖没有错。”
就是这么一句话,把犟了一整天的小闻栖哄好了,要不是路晚安来,那碗白米饭还能抱上好几个小时。
那会闻家父母铁了心要教训教训闻栖,坚决不惯闻栖的暴脾气,没想到闻栖年纪小小,那么能犟,一个人在花园闷着,愣是不认错,说什么都不好使。
从那天起,小闻栖就爱黏糊着路晚安,要抱要举高高,拿了奖状会向路晚安讨奖励,上哪都要路晚安带着玩,学校里的每一节手工课,都把成品带回来送给路晚安。
她还爱攒零花钱给路晚安买小洋裙,知道路晚安身体不好,没什么可以玩的项目,送了好多仙女棒,不用路晚安怎么走动,点燃就能玩。
连六一儿童节在学校玩游戏拿回来的糖,都要一颗不剩全塞路晚安兜里,还特意跟路晚安交代,不能分给别人!
时间一久,所有人都看到了,大人们问她:“你怎么那么爱黏小路呀?”
每次闻栖都把小腰板挺的笔直,理直气壮道:“小路姐姐长的漂亮,是我小媳妇!”
听到闻栖的小嘴里能说出这话,大院里的大人们就更喜欢打趣俩女娃了:
“小栖又去找媳妇玩啦?”
“下午小路放学回来有男同学护送呢,小栖再不看紧些,小媳妇要被拐走咯~”
……
那时候的闻栖跟别的小孩一样活泼,也喜欢游乐场,喜欢轮滑,为了能跟路晚安一块玩,愣是一整个暑假都不出门,都窝在路晚安家里,听路晚安弹钢琴,看路晚安画画,坐路晚安腿上看动画片,从早到晚玩张拼图都不嫌无聊。
在路晚安那安静到几乎可怜的童年里,闻栖就是一株开在她心房里的红月季,热烈又红火。
这种相处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路晚安实在要送出国去调养身体后,闻家父母还担心闻栖会不适应,连每年要带闻栖去探望路晚安的日子都计划好了。
没想到才半年时间不到,小闻栖就把路晚安忘记的差不多,跟新结交的朋友该怎么玩怎么玩,也不再缠着要打电话跟路晚安黏糊了。
直到年纪再大点,闻栖更是忙的不行,忙着学业,忙着练小提琴,仅剩下的时间不是在骑马场就是射箭馆,连路晚安一连好几个月主动分享的日常都是看看就略过。
从闻栖注册QQ号只跟路晚安一个人聊天,到闻栖上初中后频繁发说说的中二期,直至高中忙高考不怎么上Q,再到大学彻底改用微信……
闻栖的QQ就这样自然而然报废,连带着把路晚安也丢弃掉。
她们失联了。
一道雷轰巨响,把蜷在床上的女人吓的颤了下。
路晚安在睡梦中惊醒,她睁开眼气息很喘,胸口有点抽疼,伸手在摸找什么,手心却碰到湿了大面积的枕头……
她找到手机,按下电源键,指纹解锁,跳出来就是微信聊天框的页面,屏幕里的信息还停留在她睡前的时候——
【栖栖,喜欢看照片吗?明天再拍点好不好?】
这是她们聊的最后一句话,闻栖没有再回她信息,甚至没和她道声安。
手机光在卧室的黑夜里,照着路晚安哭的有些红肿的双眼,她的拇指在滑动屏幕,什么都刷不出来。
这个夜晚也没什么难熬,无非就跟以前一样,一直等闻栖回信息,从以前的等QQ,变成了等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