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芝贵、李纯等人夺回湖口后,乘胜直捣南昌。李烈钧刚好收集败军,退守吴城。吴城距南昌省城只有一百八十里,李烈钧到此地后,便派党人赴省城勒逼民财,输作军饷。省中商民怨声载道,都骂欧阳武勾结乱党,扰乱南昌。此时,北京已传达命令,撤销欧阳武护军使的职务,并令段芝贵、李纯严行拿办。欧阳武正准备出走,又接到李烈钧的败信,便立即收拾细软,一溜烟地逃了。李烈钧一直败退至南昌,令城内居民立即迁移,打算坚壁清野,进行扼守。南昌商民惊慌失措,都说李军入城抗拒官军,全城势必糜烂、玉石俱焚,因而召集商会头目,决定出三十万大洋给李军,请他不要进城。李烈钧同意,收了银圆便移师万家浦,驻扎候战。李纯率同水陆各军踊跃前来,李烈钧下令迎击。无奈李列钧全军屡战屡败,士气低迷,一经战斗,就像秋风陨箨、旭日凌霜。李烈钧支持不住,索性向南窜逃,其部众有的逃走,有的投降。李纯收军进城,揭榜安民,当下将肃清江西的捷报传达北京和各省。
柏文蔚率同胡万泰入据安庆,在城外遍布兵队,严防倪军。得知倪嗣冲已攻克寿州,直逼省城,胡万泰忽起变心,竟脱离柏文蔚自张一帜。并揭示柏文蔚的罪行,函致议会、商会,想逐柏出城。于是,议会、商会公举代表数人,劝柏退让,柏已形神俱丧,只好答应出城,前往芜湖。胡万泰立即取消独立,并亲赴九江拜访段芝贵。段委托他收复大通、芜湖等处。另派旅长鲍贵卿驻守安庆,随后又电告倪嗣冲。当时政府已下令,特任倪嗣冲为安徽都督兼民政长,催他尽快上任。倪嗣冲电致胡万泰,说马上就到,已先派统领马联甲率部前往,一切军事计划可与马商酌办理。胡立即回省等马,并派旅长顾琢塘带三个营的兵力去围剿大通、芜湖等处。而后胡又命鲍贵卿率三营前去接应。顾先到大通击逐乱兵,再转攻芜湖。此时,柏文蔚又从芜湖转赴南京,只留龚振鹏一军奋力抗敌。顾琢塘、鲍贵卿、马联甲先后带兵赶到芜湖,围攻龚军。龚振鹏自知不敌,率众逃走。芜湖取消独立,安徽恢复平静。福建都督孙道仁听说江西、安徽相继失败,马上转风,立即取消独立。并将所有罪名都归到师长许崇智的头上,将他驱逐,并解散了讨袁同盟会。
福建、广东是毗连省份,福建取消独立,广东自然受影响。第二师师长苏慎初撵逐陈炯明,宣布取消独立。全城燃炮鸣贺,商会推举苏为临时都督,但军警不服,只好另举第一师长张我权为都督。北京袁政府特任龙济光为广东省都督兼民政长。龙督军东下,径赴省城。途中突然接到袁总统命令:“苏、张两师长各争权利,擅自督粤,现革军官军职,交龙济光认真查办,以儆效尤。”命令传至省城,苏、张二人早已闻风而逃。龙入城受任,军民开城欢迎。广东恢复平静。
湖南军界推举蒋翊武为总司令,倡言北伐,调动澧州、常德一带军队,进攻荆州下属石首、公安二县。黎元洪派荆州镇守使丁槐出兵抵御。湘军连战连败,逃了回去。丁槐因为职守所在,不便追剿,所以湖南独立如故。接着武昌城内的湖南旅馆又隐设机关,暗图起事,被侦探报告黎兼督,捕戮了几十个人,多为湖南派来的秘党。黎兼督认为湖南、湖北相连,湖南多事,终会影响湖北,于是写信给湖南都督谭延闿,劝他撤销独立。谭的回复极为圆滑,说:“独立并非本意,为军界所胁,暂借此名,保护治安。鄂、湘唇齿相依,决不会自相残杀,现已竭力防乱,请黎兼督放心。”直到江西起事失败,北军将移师南向,蒋翊武自知惹祸,便与死党唐蟒慌忙潜逃了。长江巡阅使谭人凤,听到风声也脚底抹油逃跑了。湖南又平静下来。
长江上下游,除熊克武占据重庆外,只有江南一个地方尚由何海鸣占住,不肯罢手。何委任唐辰为省长,刘杰为警察厅长。唐、刘二人常对身边的人说:“做一刻,算一刻,也不管什么成败了。”何海鸣也这么想,反正北军还没有合围,他也乐得统领孤军做几天总司令,逞些威风,也不枉经历一生。更何况金陵虎踞龙盘,素称险固,不管北军如何威武,一时也夺不去,所以昂然自若,并不畏缩。冯国璋、张勋二将先派师长张文生、徐宝珍进攻,结果鏖战数日,不但没得手,反而被狮子山上的大炮击毙了好几百人。徐师长的得力干将阵亡了好几个,就连徐师长也受了轻伤。张勋得报后极为愤怒,亲率全队渡江,并调集上海各兵舰,赴南京会攻。当下,水陆夹击,将南京的屏障紫金山占领,城中这时才恐慌起来。何海鸣只能笔战,不能兵战,于是另推举张尧卿为都督,统兵扼守。
张勋完全占据天保城后,又乘胜攻打雨花台,并亲自开列条款,劝何海鸣速降。当时,柏文蔚正好到达南京,城中也算得了一员干将。南京军悄悄出城,抄到张军背后,掩袭天保城,又将天保城夺了回来。此事惹恼了张辫帅,他再次催冯军渡江助战。这时,徐宝珍病已痊愈,也重临战地,不断用巨炮、烈弹猛击天保城,杀退南军,再次夺回了天保城。此时冯军也到了聚宝门外,准备攻打雨花台。张、徐两军也进逼太平、朝阳两门。南军更迭出战,都被击退。城外尸骸累累,由于来不及掩埋,又经烈日熏蒸,臭烂扑鼻。张尧卿触目惊心,决定卸职,将都督印信让给了柏文蔚。柏以兵单饷绌不肯担任,经何海鸣从旁婉劝才勉强应允。但城中守兵伤一个少一个,城外的北军却一天比一天多,而且是昼夜围攻。紫金山和天保城的炮弹纷纷向城内射击,像急风暴雨一般,猛不可当。城内兵民一经触着,无不伤亡。何海鸣还算精神抖擞,整日巡查,不敢怠慢。但是军饷没有着落,只能每天向商会索要。可此时北兵压境,商旅不通,还有什么现钱供他索要?柏文蔚看到这种情形,知道已是朝不保夕,而且城外强敌如林,不禁忧惧交并,便下城对何海鸣说道:“北军势必合围,炮火又猛,城中乏饷,兵不应命,这是必败的情景,看来此城是守不住了。”何海鸣勃然道:“海鸣愿誓守此城,城存与存,城亡与亡。”话还没说完,旁边站着的张尧卿插口道:“万一此城陷落,张勋入城后还可与他巷战,并有炸弹队可以制敌,我想不至于一败涂地。”柏文蔚默然不答,但摇首示意。第二天,柏文蔚便带领随从军队,潜出南门逃走了,只留下一封信给何海鸣:“金陵困守终非久计,弟已出南门去了,君好自为之!”何海鸣见了此函,知他去意已坚,不再挽回,改推韩恢为都督,发誓死守。
冯国璋军、雷震春军一齐到来,四面包围。枪声满地,炮火遮天,满城绅商都吓得魂不附体,只得选派代表劝何海鸣让城。何便与第八师兵士向绅商索要十万银洋,其中八万补助军饷,两万作为路费。可怜绅商已计穷力竭,一时筹不出十万银洋,只好以全城公民的名义致书何海鸣:“如果筹款是为解散军队,我们自会筹集钱财,陆续上交。但是你们既然需要补助军饷,也应择地出城备战,不能闭城不出,使城内数十万生命同归于尽。人道何在?天理何存?”何主笔答复道:“打一天要饷一天,打一年要饷一年。要活同活,要死同死,宁为共和死,不为专制活。”这话一传出,大家又气又笑,顿时全城罢市,店门外面多写着“本店收歇,人死财绝”八字。士兵们还以为商户想反抗,索性直接进去抢掳一空。绅商急得没办法,只好同意筹赠十万元,让何海鸣退出南京。何海鸣担保,只要有了银钱,无论退让与否,决不骚扰居民。第二天,商会便将筹集的钱交给了他。
到了八月二十九日,北军的火力越来越猛,张勋又开条件,招降何海呜,何仍置之不理。张尧卿托词募兵,混出城外,韩恢也避匿不见。何见大势已去,催令商会缴齐款项以便出走。商会已缴过七万,仍缺三万,实在是想不到办法,只能再等几天。于是,何海鸣将所有兵队移扎城南,打算款项一到手就一挥出城,避开死路。等到九月一日,款项尚未缴齐,北军已经攻进城里了,南京城城墙被大炮炸开数丈。何海鸣见军队溃散便从南门逃脱,后来也航海出洋,与一帮亡人逋客,一起做海外华侨去了。
张勋、雷震春二军一进城,就在城里遍插红旗。他们无暇追敌,而是借着搜剿的名义,挨门逐户随便闯入。只要有箱、笼等物便用刀劈开,不管银饼、纸币还是黄白钗钿,都随手取来塞入怀中,就连裘衣缎服也要挑取几件拿走。如果有人阻拦,不是一刀,就是一枪。最可恨的是,瞧着年轻妇女,他们便随意猥亵、污辱。南京人原以为北军入城可以少点灾难,不料火上添油,比此前何军在的时候还要**凶,尤其是蓝衣辫发的悍卒更是无恶不作,大家只好逃入洋人教堂请求保护。洋人颇加怜惜,答应收留。当时,青年闺秀、半老徐娘也不怕抛头露面了,相继跑入教堂。无奈教堂狭小人多,容不下这么多妇女,先到的还可以促膝并坐,后到的只有挨肩立着。那辫发兵追到教堂外面,只能遥望窃视,终究不敢强行闯入。北军要杀就杀,要夺就夺,要抢就抢,要奸就奸。第一天已是**掠不堪,第二天更为厉害,到第三天简直是明目张胆,尽情抢砸民商的箱柜,连幼女老媪也要受他们的糟蹋。想当初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也不过这般血幕!
张勋、雷震春二军在南京城内**掠三日后,才有军令到来,严禁扰民,违令者斩。第四日,张大帅入城,士兵一个个都遵规守令,不敢再胡作非为。当时,南京人民都怀疑士兵劫**三日的行为是受张勋暗示。其实张勋在城外,并非没有下军令,不过所有部众都阳奉阴违。直到抢劫两天后,外国医院内一个叫马林的医生,实在看不下去,跑到城外报告张勋,劝他尊重人道,严申军诫。张勋当时还说部属不至于那样,只派兵官入城弹压,再颁禁令。这时,全城居户已经十室九空,所有妇女人等,或死或逃,掠无可掠,**无可**,自然应令即止了。冯国璋也率军进城,当即会同张勋、刘冠雄、雷震春联衔告捷,电致北京政府。当天晚上,就接到袁总统的复电,免不了对所有将领加官晋爵,同时下令严捕乱党首领。接着,袁总统又发来两封电报,一是免去程德全江苏都督一职,一是任命张勋为江苏都督。张勋喜如所愿,当然快慰。只是南京百姓受了张军的荼毒无从控诉,只能自认倒霉。然而,就在这场掠城的暴行中,却有三名日本商人也被杀害,日商也被抢掠。日本政府岂肯善罢甘休,立即向中国政府提出严重交涉,一要政府谢罪,二要严办凶犯及当地官员,三要重金抚恤及悉数赔偿。袁总统忙令李盛铎南下调查,酌量赏恤;并命张勋速查凶手,从严治罪,同时面向日使道歉。
此事一出,张勋也觉得不安。而且冯军入城,秋毫未犯,南京人多慕冯怨张。于是,张大帅也易威为爱,特派宣慰员十多人挨家挨户去道歉,并下令凡有收藏人民衣物的,限三日内缴至商会,逾限不缴,查出以军法处治。第二天,就有衣物被抛弃在路边。商会命失主认领,哪知所有物件都是些敝衣粗服、旧铜烂铁,不值多少钱。小户人家出去检认,还能找到几件;富家大户仍然一物没有,只能空手而归。
冯国璋、刘冠雄二人奉命回任,雷震春代任巡阅使。江苏民政长改任韩国钧,并督办皖北、江北剿匪事宜。东南一带暂时平静。
四川陆军第三师师长熊克武响应东南,占据重庆,宣告独立。熊本打算顺流而下,联络湘军,进窥湖北。不料,湘军已取消独立,湖北边防又很坚固,几乎无隙可乘。于是,熊克武派弟弟熊克刚带领党徒,携款到湖北,动员宜昌、施南军队。熊克刚行经巴东县时被驻防的第十团二营军队抓获,营长殷炯立即上报。黎元洪下令,把这些乱党就地正法。袁总统听说熊克武叛变,忙命黎调军西征,并会合云南、贵州、湖南三省助剿重庆,四川省都督胡景伊也遣兵出击。小小一个熊克武,怎能敌得住五省人马?熊克武只好电告川省,自请求和。四川都督勒令交出乱首,才代为调停,熊克武不从。川军于是进逼重庆,贵州省都督唐继尧也派了混成协一队援川。熊克武孤危得很,忙派人四处活动,仍没什么效果,只有川边经略使尹昌衡的部下,军法局长张煦被熊勾结,准备起事。尹昌衡正出师驻边,留张煦驻丹巴县,照顾饷械。张煦趁机鼓动众人响应熊克武,还自称川边大都督北伐司令,将所辖的两个营和渝中三千余党羽编成混成旅,从丹巴日夜兼程返回泸城,攻入观察使颜镡署中。尹昌衡的父母以及一妹一妾也在泸城,均被张煦软禁起来。张煦致书尹昌衡,迫令他反抗中央,声称如有不从,便屠戮他全家。
尹昌衡得知警情后,立即率领数骑奔回泸城,行至泸定桥时被张煦兵截住。尹一看,原来该兵管带是周明镜,便大呼道:“周管带,你为何反抗中央?”周明镜见是尹昌衡,也不敢抗拒,挺身上前,行过军礼才答道:“都督前来,莫非还不知道独立的事?”尹道:“我正为独立而来,须知螳臂当车,不屈必折。试想东南数省,彼也讨袁,此也北伐,眼下听说都已失败,难道我川省一隅,能独立起来吗?昌衡是本省人,做本省官,不忍我故乡父老、旧部弟兄同归于尽。所以孤身来此,与诸君讲明利害,听我今日,否亦今日,请你等自酌!”周明镜慢慢答道:“都督嘱咐,不敢不听,请都督入营少憩。”尹便驰入军营,又对众士兵道:“弟兄们来此当兵,在家的父母妻儿,今朝盼望你做队长,明朝盼望你做团长,此后还盼望你连步升官,光耀门楣。岂可为了一时意气,自投死路不顾家室?今日的事情与前日亦大不相同,前日是满人为帝,始终专制,不得已起革命军;今日是共和时代,总统是要公举,做了总统也是有年限的,任满便要卸职。何况现在的袁总统还是临时当选,不是正式就任,就是他违法行事也不过几月而止,大家何苦发难,弄得身家两败。而且五省人马相逼而来,眼见得寡不敌众,徒死无益,空落得父母悲号,妻子痛泣!”说到这里,几乎哽咽不能成声,泪也随之而下。众兵士听了此话,不由得被他感染,全都垂头暗泣。尹昌衡又朗声道:“我言已尽于此,请弟兄们自行酌夺,信我尹昌衡的就站在左边,信他张煦的就站在右边。”大家都走向了左侧。尹昌衡立即发令东进,并将所说大意录述成文,到处张贴。
行了大概五里地,又遇到赵城、王明德率兵前来。尹昌衡命周明镜出马晓谕,力陈利害。赵城、王明德不肯服从,命部众开枪,哪知部众已经离心,多是面面相觑,不肯举枪。等赵、王再下令时,部众竟驰过了桥,投入尹军军中。尹原打算督领过桥,不料骤雨倾盆,天色昏黑。忽然传来一声怪响,好像天崩地塌一般,尹急忙命前队探视,原来是桥梁木板被敌人拆断了。尹昌衡立即命兵众修搭桥梁,渡桥追敌。
到了第二天早晨,赵城和王明德被擒获。尹昌衡与二人本是熟识,也不细问,就将他们斩首,枭示军前。等尹军赶到泸城时,川边大都督北伐司令张煦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了。幸亏尹父母家属不曾被害,总算骨肉团圆,合家庆幸。尹昌衡悬赏万金缉拿张煦,又电达北京,详陈泸城肇乱及戡定情形。
熊克武失去了臂助,愈加惶急。贵州省都督派遣的黄毓成有意争功,步步进逼,历拔綦江、熊家坪诸要隘,进捣重庆。川军也自西向东,日夜兼程。黄毓成听说川军马上就要到了,昼夜攻扑。熊克武料到孤城难保,竟夜开城门,独自逃生。贵州军一拥入城,除揭示安民外,立即电京报捷。袁总统自然心慰,免不了照例下令,授黄毓成勋五位。
后来,袁总统又命黄毓成为四川重庆镇守使,川境也一律肃清。不到两个月,革命军完全失败,所有革命人士都被袁政府斥为乱党,并下令通缉。此外,河南新蔡县、浙江省的宁波和广西的柳州刚起来独立,就被政府军镇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