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 / 1)

汽船载着他们逆西江而上,在船上,沃尔特一直在看书,只有吃饭时,他才勉为其难地跟她聊上几句,所说的也都是芝麻大点的事儿,好像她就是他旅途中偶尔遇到的一位陌生女子。吉蒂猜想,他开口不是出于礼貌,就是想让隔开他们之间的鸿沟变得越加显豁。

那天她在蓦然顿悟的一刻,告诉查理沃尔特之所以让她来找他,让她在离婚和赴疫区之间做出选择,就是为了使她看清他有多么自私和懦弱。结果正如沃尔特所料。玩这样的计谋正与他喜欢嘲讽的性格相符。沃尔特确切地知道事情的结果。在她到家之前,他已经吩咐她的女佣打点她的行装了。进到家时,她看到了他眼中流露出的对她以及对她的情人的憎厌。或许,他私下会说,要是他处在唐生的那种境况下,他会不惜做出任何牺牲,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去满足哪怕她只是一个极小的欲望。可是,既然他已帮她擦亮了眼睛,为什么还要让她去赴险呢?他明明知道这会吓坏她。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在逗她玩,直到他们真正启程,哦,不,更晚一点,直到他们上了岸坐上轿子,走在乡间的路上时,她还想着他会哈哈一笑,然后对她说她不必去了。她一点儿也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他不可能真的希望她死。他曾经是那么爱她。既然她现在已经懂得爱情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便能记起沃尔特对她的千百种爱慕的表现了。用一句法国谚语来说,他一直都是为她喜欢,为她愁,不可能他现在就不爱她了。因为粗暴地对待了你,你就会不爱他了吗?她让沃尔特受的苦还不及查理带给她的苦难,可只要查理给她一个示好的信号,尽管她已认清了他的真面目,她还会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尽管他牺牲了她的利益,毫不顾及以往的情意,尽管他对她毫无怜悯之心,她仍然爱他。

起初,她想,只要假以时日,沃尔特或迟或早总会原谅他的。她过高地估计了她对他的驾驭能力,以致不愿相信她的这一能力已经永远地失去了——用再多的水也未必能浇灭心中的爱火。只要他还爱她,他早晚会听命于她的,而她觉得他一定还爱着她。可是现在,她不再那么确定了。夜里,当他坐在客栈的直背硬木椅上看书时,马灯的光会映照在他的脸上,此时,她便能够从容地观察他了。她躺在一个台子上(过一会儿,这上面将铺上她的被褥),整个人都在阴影中。他的五官特征鲜明,长得有棱有角的,使他的面部显得很严肃。你很难想象在这样的一张脸上偶尔也会绽放出甜蜜的笑容。他能够在那里平平静静地读书,仿佛她远在千里之外一样。她看着他的手一张一张地翻着书页,看着他的目光一行一行地向下移动——他心里并没有在想她。待摆好饭桌,饭菜端上来时,他才合上书本,并朝她这边看上一眼(他并不知道照在他脸上的灯光把他的表情烘托得格外分明)。看到他的眼神,她会惊上一惊,因为那眼神里全是本能的厌恶。是的,这令她十分惊诧。他对她的爱难道真的完全消失了吗?他真的打算置她于死地吗?这也太荒唐了。这简直是疯子的举动。当她想到沃尔特也许真是有点儿精神失常时,她不禁浑身一阵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