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尽管吉蒂在一些茶会上已多次碰到过查理·唐生的妻子,可查理·唐生却是在她来香港几个星期以后才第一次见到的。那是吉蒂和丈夫去他家赴晚宴,他们彼此做了正式的介绍。开始时,吉蒂怀着戒备心理。查理·唐生是堂堂的助理布政司,她无心让他用一种屈尊降贵的做派来对待她,唐生太太尽管看上去很有教养,可言谈举止间仍透出一种优越感。唐生用来接待他们的房间十分宽敞,就和吉蒂在香港见过的任何一家人的会客厅一样,皆是居家的风格,布置得舒适大方。来的人不少,他们夫妻俩是最后到的,进去时,身穿制服的中国仆人正端着托盘,为贵宾们递上鸡尾酒和橄榄酒。唐生太太迎上前来,在很随和地寒暄了几句后,她看着一张名单,告诉沃尔特要引着哪位客人一道进餐。

此时,吉蒂看见一位个子很高、相貌英俊的男子朝他们走过来。

“这是我丈夫。”唐生太太说。

“我很高兴我一会儿是坐在你身边。”他说。

他的话使吉蒂一下自在了许多,她怀有的那份戒备感也顿时消失了。尽管他眼睛里充满笑意,可她还是注意到了他眼中闪过的惊羡。她完全明白这其中的含义,这让她兴奋得都想要笑出来了。

“我是吃不下今天的晚餐了,多萝西,”他说,“尽管这顿晚宴非常丰盛。”

“为什么呢?”

“事先应该有人告诉我一下,真的应该有个人事先提醒我一下。”

“提醒你什么?”

“居然没有一个人提过一个字。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将会遇见一个仪态万方的大美人呢?”

“哦,对你这话,我该如何作答呢?”

“你不需要回答,就让我一个人说好了。我要把这赞美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平心静气地听着唐生夫妇间这段对话的吉蒂心里在想,唐生太太之前是怎么跟丈夫谈论她的呢?唐生一定问过太太的。此时,唐生依然在用含笑的眼神看着吉蒂,他记起了几天前和妻子的那次谈话。

“她长得什么样儿?”当多萝西说她遇见了费恩医生的新婚妻子时,唐生这样问她。

“噢,一个蛮可爱的女孩儿,漂亮得像个演员。”

“她上过舞台吗?”

“唔,没有,我想没有。她的父亲是个医生还是个律师来着。我想,我们得请这对新婚夫妇吃顿饭。”

“不急的,你说呢?”

在他们入席坐在一块儿时,唐生告诉吉蒂,自打他来到香港便与沃尔特认识了。

“我们常在一起打桥牌。沃尔特是俱乐部里最优秀的桥牌手。”

在回去的路上,吉蒂把这话告诉了沃尔特。

“你知道,这说明不了什么的。”

“他打得怎么样?”

“还行吧!要是拿了好牌,他会打得很好,可一旦牌不顺,他就会输得一塌糊涂。”

“他玩得跟你一样棒吗?”

“我并不认为我玩得有多么好。我只能说自己在二流牌手里算是不错的。唐生以为他是一流的桥牌手,但他不是。”

“你喜欢他吗?”

“我对他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我认为他干工作还可以,此外,大家都说他是个运动健将。不过,我对他却没有太大的兴趣。”

对沃尔特的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吉蒂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到恼火了。她问自己,为什么说话非要这么小心谨慎呢?对一个人,你可以喜欢,也可以不喜欢。她很喜欢查理·唐生,这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他或许是香港这个地方最受欢迎的人了。据说香港的布政司很快要退休了,人们都希望唐生接替他。唐生打马球、网球和高尔夫球,还养着几匹赛马。他总是乐于帮助别人。他从不拿架子,身上没有一丁点儿官僚习气。吉蒂不明白她以前为什么总是讨厌听到人们夸他,她原先想此人一定非常自负;看来是她错了,他身上一点儿也没有她所讨厌的自负。

那一晚吉蒂过得很快活。她和唐生谈到伦敦的剧院、爱斯科赛马场和英格兰的旅游城市考斯,以及她所知道的有关家乡的一切,渐渐的,她似乎觉得她早就认识他了,也许就在莱那克斯花园的某间客厅里。吃过晚饭后,男士们又陆续回到客厅里,唐生走了过来,再次坐在了吉蒂身边。虽说他没讲什么逗乐的话,却能让她时不时地笑出来;这一定是因为他那种特别的说话方式:他深沉、圆润的嗓音给人抚慰。他那友好、闪烁的蓝色眸子里有一种愉悦的神情,使你能完全地放松下来。当然,他富于魅力。这才是让你乐于和他在一起的原因。

他是个大个子,吉蒂揣测他至少有六英尺两英寸高。他身体非常健康,身上没有一块赘肉。他穿着优雅、得体,是整个客厅里穿得最好的。吉蒂喜欢潇洒、精干的男人。她把目光转到了沃尔特身上,觉得他真该好好地拾掇一下自己了。她留意到唐生袖口的链扣和马甲上的纽扣,她曾在卡地亚珠宝店看到过类似的单品。显然,唐生还有着其他的收入来源。他脸膛晒得黧黑,却更加烘托出他的健康。她也喜欢他留着的那一小撮稍带卷曲的胡子,它被修剪得很整齐,一点也没有遮挡他丰满红润的嘴唇。他乌黑的短发光亮柔顺。当然,他身上最美的还是他那双在浓眉下面的眼睛:湛蓝湛蓝的,充满温情和笑意,让你觉得他一定是那种仁善甜美的性情。拥有这样一双蓝眼睛的人是不会忍心去伤害任何人的。

吉蒂知道她让唐生动了心。就算他嘴上没跟她说什么情呀爱呀的,他那双饱含热烈的爱慕之情的眼睛也已暴露了他。他的平易近人给人一种惬意感,他的言谈举止非常自如。受他的影响,吉蒂也完全没有了拘束感,他俩说着笑话,在谈笑中间,他会不时地插上一两句动听的奉承话,让她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到了临别握手时,唐生有意识地用力按了按她的手,对此她自然是心领神会了。

“希望很快便能再见到你。”唐生看似很随意地说,可他的眼神却赋予了他的话一种意蕴,这她自然看得出来。

“香港这个地方很小,不是吗?”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