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
段琛对着阳台的身影,狂吼。
一路跌跌撞撞,碰翻了多少个桌子,
红着眼,往阳台大门奔去。
林墨坐在窗台边缘,
听到了段琛的声音,
回过头来,
突然对他,一笑,
“段琛啊,”
“不要管我了……”
下一刻——
窗台边缘的小姑娘,
撑在身体两侧水泥沿上的手,
微微一用力。
悬空的身子,
猛地翻落处窗台!!!
“!!!”
段琛几乎是用光速冲到阳台边。
林墨闭上双眼,听到风在耳边哗啦哗啦响,
她以为,自己即将自由坠落,
在肉/体与坚硬的大地撞击那一刻,
或许灵魂就会解脱,
离开这个世界,
飘向远方。
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她也什么都做不对,
似乎在跳下去那一瞬间,
她还在做着,错事。
因为她看到了段琛担心的表情,
自己又让他难受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惜,没办法告诉他了——
【其实,我还是……想你好好的,
只能等下辈子,再告诉你吧。
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可还没等她身子往下掉,
衣服领子,
却被人一把从头顶,用力拽住。
……
周围很快就围上来很多人,
教室里,四部大楼下。
有学生要跳楼,还是现场直播,
所有人都在看。
盛路接到自己班上有小孩要自杀的消息,
第一时间,西服外套都来不及穿,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路跌跌撞撞朝着教室方向跑。
教室内外,早已人山人海。
……
林墨被段琛死死拽着衣服领子。
她堪堪抬起头,见半个身子已经趴在窗台外的段琛,因为勒紧的缘故,向来比女生都白的脸涨的通红,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林……墨……”
段琛艰难地张开嘴,
“你快点……把手……把手……”
“给……我……”
林墨也不好受,
但是她还是开口,眼睛中带着些哀求,
“放了我吧……”
“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崩溃往往就在那么一瞬间,
可却已是积累了漫长的光阴。
“我好像、已经看不到,希望。”
“我什么都不会,”
“真的好累……”
“谁都累!”段琛粗声道,抓着林墨领子的手加大力气,拼尽全力让林墨不要滑下去,“你先上来,人只要活着,再困难也总会找到希望的……”
“我的希望已经没了!”
林墨晃着脖子让段琛放手,
“我不想学理,将来真的也不想当老师,我的人生早就被我父母安排的明明白白,我逃不掉,无论我怎样挣扎,都已经这样了……”
“段琛你让我走吧,求求了,我爸都快为了我跪下了,我还这样不争气,可是我真的好累,我想就这么堕落吧,但是一想到那么多人曾经为了我而拼命过,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好没用,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你他妈要是死了——”段琛狂暴怒吼道,
“你要是没命了——那所有的理想,真的特么就全部完蛋了!!!”
“林墨!!!人只要活着,总能有机会去抓住理想,因为理想是活人才能实现的,再不切实际、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去追寻!”
“总会有机会去纠正自己,去用时间来治愈自己的伤。但死人这些都他妈统统做不到了!!!”
“你真的那么希望,你的这一辈子,就这么停在了仅仅十八岁吗?!!!”
林墨的瞳孔,猛地缩紧。
段琛红着眼睛,语气中带有一丝哽咽,
“你才十八岁,你的人生,还有那么长远的路。”
“你还有几十年的时光,那么多个十八年,总会有——总会有某一个十八年,能让你找得到自己的希望!”
“……”
段琛充满血丝的的双眼,终于滚动下一行晶莹的泪水,
“墨墨,”
“你还没有……和我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啊!”
……
那一刻,天崩地塌。
少女任凭往下滑落的手,
突然间,
微微往上抬起。
迎着头顶上的光,
颤抖着
抓向少年。
段琛瞬间攥着林墨的手,猛地一用力,
将她的身子,
连同自己即将要掉下去的半边臂膀,
朝着远离阳台外的方向,
倾尽一切,甩了上去。
……
消防车警车医院救护车停满了校门口,
几乎整个a市能出动救人的市直机关,全部派了人前来一中。
林墨最终被救了上来,
段琛紧紧搂着林墨的身子,两人贴在一起,
少年颤抖的,比起跳楼的女孩,
还要厉害。
仿佛刚刚要轻生的人,是他。
林墨趴在段琛的怀里,
双眼空荡荡地望向天。
“没事了没事了,”段琛揉着林墨的头,将她摁在自己的胸前,“乖,没事了……”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
“……”
“你活着,就好。”
林柏和刘彩上午来完学校,
下午再次被一个电话叫来。
只不过,上午他们是咄咄逼人踏入校门,
下午却是互相搀扶着,
狼狈至极进来的。
林柏从来没想过,自家的姑娘,居然会跳楼。
在见到被救生设备团团包围的林墨那一瞬间,
林教授血染了双眼,
下意识地、几乎是控制不住地,
差点儿上前去伸出手,
给林墨一巴掌。
她、怎么能……?!
暴怒的举动,被护着林墨的段琛,
抬手拦下。
“林叔叔。”段琛沙哑着嗓子,几乎是残忍地开口,“林墨都这样了,”
“你们为什么,还要用暴力,”
“来对待她!”
“她今天为什么要轻生,”
“难道你们真的,一点儿都没有想过自己身上的原因吗!!!”
林柏:“……”
“我……”
“小孩的家属在哪儿——”警察往案发现场问。
林柏停止住与段琛和林墨方向的凝视,
转过身去,红着眼睛,对警察说,
“……我是。”
年轻的警察给林柏一张印着字的密密麻麻表,
“还是监护人,在这儿签个字。”
“家属可以暂时先把小孩带回去!”
林柏安抚了一下跪坐在教室墙角、低着头哭的刘彩,
默默走到阳台。
“……墨墨,”
男人的声音异常的嘶哑,
“我们……先回家。”
林柏的手伸向林墨的肩膀,
却在触碰到女儿纤瘦的肩胛骨那一瞬间,
那盖在灰色卫衣下的身子,
猛地颤抖了一下。
几乎是肉眼可见,
往前面男孩的怀中,拼了命地缩去。
拼了命地,
在躲着身后男人的掌心。
林柏的手控制不住颤抖了起来,
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
段琛咬着牙,将胳膊间的林墨往怀里抱了抱,
抬起头来,眼睛里隐忍着的怒火都快溢出,
“林教授,”
“墨墨我暂时不会交给你们!”
“你们夫妻二人,作为墨墨的父母,”
“真的、该好好想一想了!”
这一次,
向来强势的家长,
却再也没上前、逼迫。
市第一高中又有学生跳楼未遂,
给a市的饭后茶点时间,多了很多说三道四的话题。
一中的校领导头都大了,这次的这个跳楼闹得又相当大,事情发酵宛若加多酵母又放在高温下的馒头,
膨胀直冲云霄九重天之外!
四部八班作为案发现场,学生们也都难以静下心学习,成日在讨论着这件事,盛路近来也没那个心思管了,
光是学校教务处校长室,就来来回回每天要跑十几趟。
没办法,这种倒霉事儿,摊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当然,还有林墨的家。
林墨的父母在那之后,就没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盛路有代表学校去跟学生父母交流,也有来表达自己作为班主任想说的话,
其实无一例外,
他们都觉得,林墨的心理状态,
有很大的问题。
事发当天的上午,盛路就在林墨回到教室后,
曾对着还依旧处于盛怒中的林氏夫妇,
有些叹息地道,
“我作为班主任,一直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林墨……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儿。”
盛路没见到过寒假时林墨当着大校长的面要跳楼的疯狂场面,但是通过开学这几个月林墨的状态,
以及前些日子的险些轻生。
做了二十年的班主任,盛路不可能察觉不到不正常。
可那天上午,
林氏夫妇,依旧处于暴怒中,
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关于自己女儿可能心理有问题的言论。
甚至,刘彩讽刺地道了盛路一句,
“她那就是惯的!!!”
“什么都给她最好的,还想不开?我看她是欠抽——!”
盛路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家长,强势、不准许孩子有半点儿偏航。
但林墨却恰恰不是那种喜欢按照规矩成长的小孩。
盛路本来已经不想管了,其实最开始接林墨进他的班级,在看到林墨那高的离谱的文科成绩以及差到深渊处的理科成绩,
他就已经知道了,林墨这个孩子,肯定是被逼过来,强行读理科。
有些家长啊,永远永远,都只会按照自己的方式,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孩子身上,
从来不去问问,孩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跳楼的事情,盛路都已经要放养林墨。
事情出了,这对强势不可理喻的家长,
终于有了一丝可以裂开的缝隙。
盛路还是希望,林墨能好的。
林柏看起来很憔悴,
盛路来拜访时,意气风发的教授只剩下沧桑狼狈,他甚至都没精神去给盛老师倒一杯茶。盛路看到阴暗杂乱的大平层里,充满了压抑气息,女主人的房间紧紧关闭。
林柏颓废地坐在沙发上,后仰在靠背,一只手捏着眼睛,
一言不发。
盛路寒暄了几句,林教授只是“嗯嗯”回答他。
“林父亲,”盛路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叠学校诊所专门开导学生心理的大夫给他介绍的材料,
推到林柏面前的茶几上,
“这次我来,还是想要跟你们传达学校的一些话,”
“当然,这些话,也是我想要对你们夫妻二人说的——”
“你们,应该带林墨,”
“去看看、心理医生。”
林柏:“……我知道。”
“过些日子,墨墨愿意见我们了,我和她妈妈,就打算带她去看看……”
“不,不只是林墨,”盛路无比认真道,
“还有你和林墨的妈妈,你们夫妻两人。”
“……”
“有些时候……可能很多事情的根本原因,也不是全都出在孩子身上啊!”
林墨一直在段琛的家里住着。
段琛被他爹给暴打了一顿,数落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啊胆子怎么那么肥啊居然敢不顾性命去救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要是你俩当时都摔下去,现在搁不住已经到了天堂飘魂儿!!!”
“哦哦哦!”段琛已经听了这些话不下八百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余教授的脾气好果然只是对外人以及他老婆,
儿子果然就是从垃圾桶捡来的!
段琛用手指抵着耳朵,去厨房将余夫人新炖的红枣桂圆银耳汤盛了一碗。
用托盘端着,加了些蜜,
往二楼走。
余夫人很喜欢林墨,在知道了小丫头的事情后,也没怪罪她牵连了自己的儿子差点儿坠楼,
不仅准许小姑娘住在自己家里,还拿出自己多年珍藏的照顾虚弱女性身体的秘方,
亲自下厨,每天给林墨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段琛则是那个负责“送饭”的小苦力。
二楼最大的卧室在走廊尽头,之前是段琛的房间,林墨来了后,就让她住在那里,
段琛卷铺盖走人,灰溜溜去客房睡。
咚咚咚——
少年照例进门前先三敲门,一想到进自己的房间还要敲门请示,
段琛真恨不得直接踹了门将屋内躺着的女孩按在身下恶劣折腾!
里面一如往常,没人说话。
林墨自打来到他们家,就一句话都不曾开口说过。
段琛等待三秒,推门进入——
房间没有拉窗帘,
只插了一盏夜光灯。
段琛:“……”
他那从德国进口的一万八一只的限量版夜光灯啊……
寿命辣么短,
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开……
就这么、就这么……?
少年的心钻疼,但还是走上前去,轻轻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靠近黑色的床边,
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等林墨睡醒。
“咳咳……”
鼓成面包的被褥下,
传来几声微弱的咳嗽。
“段琛……”
林墨说道,
“我肚子好疼……”
眯着眼的少年,突然就直起身,靠了过去,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林墨从被子里,冒出脑袋,
说出了沉默了这么些天以来,第一句话,
“你的被子,被我弄脏了。”
段琛:“?”
弄脏了?
林墨:“……姨妈。”
段琛:“……”
林墨:“好多……而且,好像浸透到下面的褥子里了……”
段琛:“……”
“起床、下来!”
林墨:“对不起鸭……”
“对不起个头!”段琛吐了口气,掀开被子看到那通红一片,以及小姑娘身后的深色,
面无表情,
“我说了你不需要跟我说任何‘对不起’!”
林墨:“……”
段琛:“你下来刷牙洗脸,然后把粥喝了。红糖姜茶包在床头柜里就有,实在疼的厉害就自己去泡一包。”
“脏了的衣服换下来,”
林墨:“?”
段琛:“我去给你洗。”
林墨:“……鸭?”
段琛:“……”
“鸭你大爷!难道你是想穿着条血淋淋的裤子在我家悠逛一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