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安静!”监考老师扭头喊道。
大概英语是主三科里面唯一一门两个小时之内做完都游刃有余的科目,加上考完英语再考一科化学,就可以放假,
考场内的同学们听见“居然有人作弊”这件事,
一个个,瞬间瞪起了眼睛。
就算老师不让他们看,大家也都悄悄回着头,
打量向考场后半部分。
林墨距离男生的位置很近,她就差作文的誊抄了,时间相当宽裕,
所以也跟着看向“案发地点”。
监考老师低着头问男生,究竟怎么回事。
目光在男生与张萱的脸上来回游动。
男生鄙夷地勾了勾嘴角,让老师去看张萱的答题卡,
“她从上午考物理和生物的时候,就开始看我的卷子。”
“你是怎么注意到的?”老师尽量用很小的声音。
男生耸了耸肩,
“考物理最后检查试卷那会儿,抬头间偶然看到的。”
“你胡说!”张萱涨红了脸,声音拔高,“谁考试的时候不会稍微动动脖子?我可能是稍微抬抬头,就被你误解成看你答题卡了!”
年轻的监考老师比她们大不了多少岁,抱着胳膊沉思了片刻,
伸出手,拿起张萱的试卷,
以及答题卡。
张萱慌张地攥住,“你干嘛!”
“我看看。”老师的语气挺温和的。
“行了,你先坐下继续写卷子吧。”监考老师扭头对男生说道,说完了,便拿着张萱的试卷和答题卡,左右比对了一番。
又掉转过头,看了眼男生桌面的试卷以及答题卡。
学校里每年大型考试,都会抓出来一两个考试作弊的学生。其实这些现象并不少见,尤其一中考生完全打乱顺序排考场这种制度,
一旦碰上个会抄的,旁边再坐了个大佬。
但每年也就抓出来一两个,
学校要面子啊!
监考老师唰唰看完张萱和男生的卷子,一下子便心知肚明。她琢磨着要不要上报,其实上报了级部里也不一定管。
碰上某些个领导,估计还会被数落一顿没眼数。
老师把卷子还给张萱,低声警告了句“答自己的”,
张萱捧着试卷,长长舒了口气。
林墨目瞪口呆——
天……这、这就没事儿啦?
张萱将卷子压严实了,继续低下头做题。
林墨回过头去,拿起笔准备抄作文,
然而就在她转头那一瞬间,
余光,稍稍瞥见不远处男生的位置。
那个男生,嘴角似乎轻微上扬。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
考场的前门,突然被咚咚咚敲响。
监考老师起身去开门,
大门被推开——
四五个穿着庄重西服的男人,背手严肃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人,西装革履,圆滚滚的大肚子上还贴着一根鲜红的领带。
考场瞬间静的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到,来的不是别人,
正是他们a市一中的一把手、掌握整个一中最高权力的大校长。
以及学校里几个身居高位的行政校长!
这个时候谁都没心思做题了,尽管不能出声,但大家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大校长的身体。
林墨没见过这种阵仗,妈呀就考个期末考试,怎么忽然间一中第一天团光临她所在的考场?
监考老师也是傻了眼,愣了好一会儿,才低着头跟大校长打招呼。
大校长没什么表情,但是后面跟着的行政校长们一个个脸色极差,等级最低的级部主任低声呵斥着年轻监考老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监考老师的瞳孔瞬间缩紧,半晌,抬手一二三四五沿着林墨所在的那一大排指去。
指尖停在了张萱的位置。
张主任对着大校长赔笑,抓起放在讲台上已经划了线的“考场违纪表”,
迅速走到张萱面前。
“名字。”张主任将违纪名单表和签字笔拍在桌子上。
张萱已经哆嗦道整个人懵逼了,事实上不只是她,就连旁边的林墨都看傻了眼。以前是真的没见过学生作弊会动用这么大的干戈,
大校长都亲自出面!
“看什么看!自己做自己的卷子!”张主任朝着一旁凑热闹的学生低吼。
林墨慌忙看回到自己的试卷,但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不想听也在不断传入耳朵中。
她听到张萱带着哭腔,不断狡辩。
说着,自己没抄。
学校领导班子自然不是吃素的。
又过了没多久,
级部主任带着违纪名单表,走回到讲台前。
低声跟大校长以及行政校长们,说了些什么。
一帮人,在监考老师的赔笑中,离开了教室。
林墨抄完作文,抬头看,正好还有十分钟交卷。
她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选择题,
眼睛微微往左手边瞟去。
只见张萱趴在桌子上,从衣服里露出来的手,紧紧攥着卷子,
将考卷攥的稀巴烂。
整个考场,鸦雀无声,
却有无数个目光,正在悄无声息打量着被“定罪”的女孩。
英语考试一结束,监考老师刚抱着答题卡离开教室,
全考场瞬间哗然。
大家纷纷凑了堆,站在距离林墨所在那一排有一定距离的位置,小声的悄悄的,讨论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林墨不太想被人万众瞩目,便也借着出去拿课本,靠在门口半天没进去。
教室里张萱的位置,周围前前后后的考生都离开,一大圈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趴在桌子上,也不顾是公共场合,嚎啕大哭起来。
原本昨天还在和张萱“姐妹情深”的秦肖,眼下却没上前去安慰张萱。
大概是这件事真的实在是太严重了,讲句实话,年年都有作弊被抓并且被通报,
但让大校长亲自上阵来记名字的,
张萱是头一个。
所有的学生也都是第一次见。
林墨看到秦肖从考场出去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留着张萱一个人在位子上哭的稀里哗啦。
唉,何苦呢?
那个举报张萱的男生,没事人似的,上了趟厕所,拿着英语卷子不知道跑哪儿了去。
最后一场化学考完,同学们一个个背着书包回自己班级教室,等待一个小时后班主任前来开班会。
每年期末考考完,一中是直接放假的,而成绩则是由班主任飞信发到每位家长的手机里。
考完试到班会还有一个小时的空闲时间,说是给同学们打扫卫生的,但谁又有心情去扫地拖地?
这一个小时中,“张萱作弊被抓”,插翅传遍整个年级。
包括三部文科,统统听说了此事。考试结束不出半个小时,学校对作弊学生的通报红头文件便从一楼贴到了四楼。
林墨老老实实去盛路的私人小办公室里抱要搬回家的书,一路上四处都能听到别班的人在议论四部八班有考试作弊被抓的学生,
“据说……还是四部八的前十名常驻。”
“就那个小个子长得很机灵的女生吧!我知道她……真的想不到啊!”
“重点班作弊,唉!不过也难说,听闻举报她的,是化学奥赛组的大佬。”
“化奥大佬?谁?王听眠还是庞源?”
“王听眠……”
“我靠!王听眠?王听眠不是从来不给别人看到卷子一丝一毫的机会么!他考试的时候哪一次都恨不得把答题卡捂得严严实实,这个大家不是都知道的啊?那女的是怎么还会去打眠大佬答题卡的主意?!”
“这谁知道?大佬世事无常……靠靠靠!你看你看,那不是——段琛段琛!段琛怎么过来了……我靠,王听眠和他一起!”
林墨拖着笨重塑料箱子的胳膊突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女孩抬起头,
就看到段琛一只手提着校服,另一只手随意垂在裤缝间,含笑看着她。
在男生身后,此次作弊事件的当事人之一——王听眠拿着两张卷子,抿着嘴对答案。
“要我帮你搬?”段琛走上前来,弯腰就打算接过林墨手中沉重的箱子。
林墨看着他已经帮自己抬起箱子后半边,才回过神,嘴上说着“不用不用”,
但身体却十分实诚,另一边的箱子直接给放到了地上。
段琛:“……”
男生一把扛起透明粉的收纳箱,往教室走。旁边一堆同学吃惊地张大了嘴,没想到段神居然会帮人搬箱子!
林墨在众目睽睽中,有些别扭地跟在段琛身后。
“王听眠!”段琛走了两步,突然侧了侧身子,喊道,
“卷子就先放在你那里了!”
“ok,”王听眠头也不抬给段琛做了个手势,
“回头有疑问我晚上上线给你发过去。”
林墨回头望了望端着卷子往楼下走的男生,追在段琛后面,边看边悄悄问他,
“你认识王听眠啊?”
段琛扛着箱子,气息却丝毫不乱,很认真地跟林墨解释道,
“一开始他也是奥赛物理组的。”
“但是后来为了要省队的名额,才转了化学组。”
“王听眠的理科稍微弱一点儿,他化学和生物好,好几次险些没考过他。”
北方的冬天,空气是苍白的雾蒙蒙,雾霾时而漂浮在头顶上方。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长长的过廊,玻璃窗外,灰色光秃秃的枝干交叉在被白茫茫的天朦胧了的日光下。
太阳像一个橙色的大灯笼,吊挂在树梢间。
林墨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
“你……今天下午的事情,王听眠他……”
段琛停下脚步,双手撑着塑料箱,
背对着林墨,
声音沉甸甸的,
“墨墨,”
“觉得我手段很残忍,是吗?”
这是段琛第一次,喊林墨为“墨墨”。
没否认,直接承认。
太阳落在窗外苍茫天空下,干枯的树杈,四起的雾霾,更远处,冬日里的大海漂浮着昏暗的青色。
段琛站在暗红色走廊大理石地板砖前,光线将他的身影拉出长长一道倒影,
掺杂着暗黄色的一团,
从地板砖往墙壁上蔓延。
少年深沉的双眼中,浮动着决绝,
还有一丝不安。
林墨心里的那块石头忽然就落了下来,她背着手往前跳了几步,
跳到段琛更前面,
转过身,
对着夕阳下的少年,挥了挥手,
“你好矫情啊。”
“就这么点儿小举动,还给用上‘残忍手段’来形容。”
“怪不得——语文考不过我啦~”
十七岁的年纪,
他们懂得很多,
却也有太多不懂。
可彼此与彼此之间都知道,
你我他,早就不是相信对是对错是错的孩子。
过了两天的幸福生活,小年的当晚,林墨迎来了半年一度收期末成绩的大轰炸。
短信是发到刘彩的手机上,是晚上七点发的,林墨一家三口正在吃饺子。
叮——
伴随着苹果独特的手机短信提示音,林墨呆了一下,迅速放下筷子,
往嘴里噎着剩下半个饺子,抢先在林柏起身前,冲入卧室。
刘彩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光,林墨捂着胸口,逐渐放慢脚步,
一点一点,靠近床头柜。
手下的心脏,扑通扑通加快跳动。
她只睁开一只眼,几乎是用尽毕生的勇气,
将脑袋,
凑了上去——
【语文:141】
【数学:123】
【英语:134】
【物理……】
……
【总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主卧里突然爆出林墨撕心裂肺的尖叫,刘彩和林柏站起身就往小客厅走,
刚过了走廊,便看到自家闺女满脸兴奋地从主卧里蹦跶出来,
手里攥着的手机摇晃到差点儿飞出去。
“妈妈!”
林墨兴奋到不能自我,
“我考了633!!!”
“进年级前300了!!!”
……
全国作文大赛的冬令营以及复赛赛场设立在南方s市,主办方还是比较有人性,年后才进行集训。
林家这个冬天,过的其乐融融,大年三十回爷爷家那天,刘彩还准许林墨在爷爷家住了一晚。
平坦的红瓦转小房子,四四方方的小庭院,一盏橘红的灯照映在大门前的稻草堆之上,
给来拜年的人留一个引路光。
林墨的老家兴年三十的晚上拜年,林墨吃完年夜饭,就跟着父亲一起去村子里挨家挨户要糖吃,夜晚很黑,但是在乡下里,天上的星星却也很是明亮。
林柏牵着她的手,一只脚一个脚印踏在下过雪后的泥土上,天空的星光在闪烁,没有工业污染的原野间,半山腰上,
抬头就可以看到,飘渺的银河。
黑色的树枝,映在那夜幕星辰之下。
“墨墨,”
走到村子最西头那一户的门前,林柏突然转头问林墨,
“前门要拜年的人家,还记得叫什么吗?”
七大姑八大姨的称呼,从小就是林墨的头疼点。
但即将要去的这一家,林墨还是印象很深刻的。
“记得,”林墨在黑暗中点头,“八宝粥大娘嘛。”
这家的女主人,在林墨五岁时,曾经给林墨送过好多八宝粥,当时林墨正好生病,别的都吃不进去,
就只想吃八宝粥大娘做的有十一种谷物的甜粥。
“嗯……其实八宝粥大娘的娘家,跟你一个同学,关系颇为深渊。”林柏又开口道。
林墨随意接了他的话,
“哦,谁啊?”
反正她也不知道八宝粥大娘姓什么,只知道她男人姓林。
“你那个同桌,”
“余教授的儿子,段琛。”
“八宝粥大娘,姓余。”
林墨:“……”
???
啥?神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