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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翟轶衡被带到了京城,严世蕃这边也就闲了下来。估摸着日子,胡宗宪也该到了,严世蕃和萧诗晴也就都没有再出去。

果然这一日,门外的从人进来通禀:

“禀小阁老,胡宗宪求见。”

“千盼万盼,这胡汝贞可算来了。”

严世蕃脸上挂起了笑,从椅子上起身,吩咐从人:“快请。”

不多时,一个绯袍皂靴,面容有几分俊朗的中年男人便被带了进来。

严世蕃亲自倒了两杯上好的茶,伸臂示意胡宗宪坐下。

胡宗宪是严嵩的学生,说起来与严世蕃关系也甚密,二人的关系也就并非普通上下级那样,还在京城的时候,便已经熟悉很久了。

胡宗宪见到严世蕃便拜道:“属下拜见小阁老。”

“你我之间还行甚么礼,”严世蕃赶忙上前几步扶起了胡宗宪,“快快请起。”

胡宗宪起身,目光落在同在屋子里的萧诗晴身上停了停,才坐在了严世蕃身旁。

“这些日子在湖广干得可顺利?”严世蕃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着。

“在京城有阁老和小阁老罩着,就算再困难,属下也一定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胡宗宪淡淡笑道。

“你再跟我客套。”

严世蕃半责怪地轻斥了一句。把茶杯的盖子盖上,发出一声轻响,直到茶杯放到桌案上,才看着他,“说吧,有什么难处。”

胡宗宪叹了口气,微垂了眼眸,这才道:“不瞒小阁老,属下这官做得是越来越难了。”

严世蕃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哦?”

“因着前些日子长江发大水,湖广的农民都处在饥饿之中,官府趁机高价收购粮食,苗民产了粮,都低价卖给官府粮商,自己却挣不到什么银子。都察院告我们的奏折夏言首辅已经批了,满是斥责我们的话,连圣上也惊动了,我怕长此以往下去……”

胡宗宪话说到这里,止住了。

严世蕃抿了抿唇,表面依然云淡风轻,心里却轻嗤了一声。

胡宗宪是严嵩的门人,也是严党之一,说他是忠厚良臣,其实也忠厚不到哪里去,只是他和严世蕃的行事方法不同,在很多地方的做法却不符合严世蕃的性子。

萧诗晴在一旁也隐隐看了出来,胡宗宪和严世蕃是两类人,面对胡宗宪的请求,严世蕃肯定不会答应。

“具体来讲,是哪个官员趁机抬高粮价?”严世蕃冷冽的双眸望着胡宗宪,悠悠然道,“你是家父的学生,又是监察御史,你若提醒他,他也不会不听你的。”

他不想听胡宗宪绕弯子,因此干脆挑开那层纱,单刀直入。

胡宗宪也望着严世蕃半晌,淡淡笑了笑:“整个湖广,又有哪个人的后台大到敢不听我胡宗宪和顾巡抚的话,小阁老也应该知道。”...........y......Q.....Z........W..........5..........C...........O........M.....

严世蕃不说话了。

说着胡宗宪叹了口气,才不轻不重地吐出三个字:“赵文华。”

渐渐地,严世蕃紧握住了双手,深邃如渊的黑眸中一片阴沉。

他是何等聪慧之人,胡宗宪这三个字出口,他便已预感到了未来那些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萧诗晴注意到了严世蕃的异样,但她毕竟涉政较浅,还没有预感到这道裂缝是什么。可她看出来,严世蕃似乎很纠结,他想做个抉择,且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严世蕃怎么了?

这时胡宗宪又道:“现在湖广苗民产的粮食不在自己手里,仍然饿着肚子,属下担心倘若真有一天闹出民变……。”

男子的眼眸盯紧严世蕃,后者却是保持沉稳,不动声色。

胡宗宪眸光闪了闪,又斟酌着道:“小阁老要不要……”

半晌,严世蕃吐出一口气,打断了他。

他对胡宗宪摆摆手:“你回去接着好好干,我能帮的会帮一些。”

胡宗宪一怔。

他当然明白这个话的意思。

在官场之中,话只要不说实了,那就是拒绝。

胡宗宪的眸色变了几变,轻轻点点头。

见严世蕃并没有救助自己的意思,胡宗宪也没有多留:“小阁老,属下告退。”

严世蕃是大老远从京城来到南方的,胡宗宪作为严嵩的学生,两个人再怎么说也得见个面,这是面子上的工程,若不见就不合适,此时,两人也总算完成了这个任务。

严世蕃道:“汝贞,你大老远从湖广跑来,不如在这里吃一顿晚饭吧。”

“不必了,衙门里事务繁忙,属下就不再留了。”

胡宗宪却是没有再留,拜谢后退出了府门。

胡宗宪走后,严世蕃面色阴沉,一句话未说便回了房,萧诗晴虽知道他在为什么生气,毕竟事不关己,她也不好多问。

下午,萧诗晴在自己的房间里歇息,严辛从门外进来道:

“萧姑娘,有你一封信。”

“我的信?”

萧诗晴穿越到大明这么久,因一直被严世蕃禁锢在府里也没认识什么人,正疑惑怎么会有人给自己写信。

她从严辛手里接过信,一眼便见那落款有三个清秀的字迹——张居正。

张居正?

没想到距离在京城相别后过了这么多日子,张居正居然还记得她,还给她来了信。

但是想到此,萧诗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盯紧严辛:“你有没有把这事告诉严世蕃?”

严辛陪笑道:“小人是少爷的仆人,这里有什么事,自然都要向少爷禀报。”

萧诗晴无奈,却也只得看起了信的内容。

“……湖广发了瘟疫?!”

她忍不住轻呼出声,张居正在信上写明了湖广近些日子所发生的灾难,苗民饿着肚子,体弱多病得了瘟疫,而造成这一切的缘由和胡宗宪上午所说的并无二话——官府贪墨,且很大一部分来说,是赵文华之过。

张居正在信上写明,他通过老师顾璘知道萧诗晴现在就在严世蕃身边,希望萧诗晴能够说动严世蕃,劝赵文华放开贪得的银子,为百姓谋福。

萧诗晴无奈,张居正也太高看她了,就严世蕃那脾气,自己怎么可能说动他?何况他也不会听自己的呀。

信刚看了一半,严世蕃就从外面推门而入。

过了一段时间,严世蕃那上午的阴沉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见到萧诗晴便道:

“萧诗晴,谁给你的信?”

萧诗晴没理他,一侧身,继续看信。

不想下一刻,严世蕃走到她跟前,一把夺过了信纸。

萧诗晴急得站起来:“严世蕃,那是人家给我的!”

严世蕃把信举过头顶,萧诗晴没有他高,伸手够不到他的手,只能在下面瞪他。

有那么一瞬间,严世蕃突然觉得少女气鼓鼓瞪着自己的样子很好玩。不料下一刻,萧诗晴气得捶了他一拳。

“人家给我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诗晴使足了力气,严世蕃竟然一个没站稳后退了几步,见小姑娘居然敢对自己动手,他也瞪她:“萧诗晴,你长本事了是不是?”

萧诗晴仍然毫不示弱地瞪他,严世蕃撇开目光,仰着头看信,先去瞧落款。

他眉头皱起:“你还没跟张居正断了联系?”

他转头看她,语气严肃:“张居正是顾璘的学生,你以后少和他来往,免得他哪一天抓住了我们的把柄,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萧诗晴低头抿唇,信上明明详细陈述了湖广的灾情,可严世蕃不但阻断了她与张居正的沟通,而且也没有丝毫想阻止赵文华的意思。

联想到先前翟轶衡的事件,萧诗晴越觉得自己处在了一个何等污浊不堪的环境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严世蕃是她的保护伞,她明白不能太多招惹他,她跟在他身旁这些日子,也有些习惯了他那些阴暗手段。然而,她虽然不是张居正那类刚正不阿之人,但总归有利害和良心,这么大的事,严世蕃不闻不问满脑子想得全是利益,她还是有点不舒服。

半晌,她抬头道,定定地看着他:

“严世蕃,可是现在湖广发了瘟疫,我觉得你这样……”

“我怎样?”严世蕃眯起眼睛,“萧诗晴,你清楚自己的身份,还轮不到你还教训我。”

他本来刚刚对萧诗晴的印象有所改观,谁知她接了张居正的信就开始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一开始既然选择住在严府,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

严世蕃愈加冷笑:

“我也是很好奇,张居正是顾璘的学生,为什么偏偏给你写信?我更好奇为什么偏偏是你,一进严府就惹出这么多事,又是被烫伤又是被行刺,让我还不得不把你带到江南……”

“你怀疑我的身份?”

萧诗晴一下子站起来,咬着唇急道,“如果我真的是顾璘的人,张居正根本不会给我写信,我自己就会劝你收手。”

“这我自然明白,但凡事总有万一。”

严世蕃还是那副冷笑的模样,他吐出口气,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实话告诉你,我根本没让赵文华贪银子,今天胡宗宪来时你也看到了,胡宗宪是个识大体的人,如果赵文华的行为真的是我所指使,他根本不会让我劝他。”

萧诗晴沉默下来,她承认严世蕃说得有道理。但即使这事不是严世蕃指使,他这种对百姓不管不顾的态度,还是令她有些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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