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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案子结束后,萧诗晴和严世蕃回到了轿子上,便问他玉佩的事。

严世蕃道:“现在夏言的处置结果还没有定下,万一皇上醒来要翻案,我也好有个应对,等我达到目的,玉佩自然会还给你。”

他并没有看她,而是望向窗外,眼神明晦不定。

必须先稳住萧诗晴。

真正的岳铃是因为什么而死,她并不清楚。

只怪她尚未经历官场世事,她不知道,帮他作此证会落得什么结果。

说罢又补充道:“你现在依然不能出宫,我爹平时在西苑办公,我就将你安排在西苑,那里平时很少有宫女出入,这样就不会有太多人见到你,也免得被人怀疑上、节外生枝。”

萧诗晴:“……”

见少女一脸郁闷,严世蕃收敛了眼中的神色,语气带一分安慰,道:

“没事,你这次做得不错。”

萧诗晴“哼”了一声,扭开头默然。

虽然心里满是不平,但她也是真正明白了,自己对面的人可是大明朝第一官二代,连堂堂刑部侍郎都能被怼得拂袖而去,她一个无依无靠的穿越女,除了顺着他,哪能说个“不”字。

严世蕃心里却真的泛起了怒意,要知道,整个大明除了嘉靖帝和阁老严嵩,还没人用如此态度跟他说过话,刚开始他还只当这少女不懂规矩,也就没计较,谁知一来二去她也不见收敛。他想说几句话教训她,谁料萧诗晴撇过头,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他说了几句,渐觉无趣,索性作罢。

一路无话,萧诗晴跟着严世蕃回到了宫中。在宫门口下了马车,侍卫们还惦记着上次严世蕃塞银子的事情,一个个依然恭敬无比:

“参见小阁老。”

严世蕃目不斜视,带着萧诗晴径直进了宫门。

虽然萧诗晴在现代社会也去过故宫参观,但这毕竟和明朝时期不一样,上次来太匆忙,这两天又一直待在宫女值房和屋舍,没有时间看得这么细,萧诗晴这看看那瞅瞅,跟着严世蕃穿过一座座宫殿。

走了一会儿,两个人终于来到了西苑。

西苑是个十分僻静的地方。门口侍从见了严世蕃,想进去通禀,却被他抬手制止。

这时,只听从西苑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臣严嵩恭祝陛下龙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严世蕃整了整衣服,抬腿便跨进了门槛。萧诗晴跟在后面。

一进门的房间里摆着一个香炉,香炉上是一尊金像,一个绯袍皂靴的老人正缓缓弯着腰,对着金像祈福。

听到门口的响动,里面那老人慢慢地转过身:

“世蕃,是世蕃回来了吗?”

“爹。”

随着跨进门的步伐,严世蕃的声音也柔和了不少,比方才在堂上跟人吵架的时候听着舒多了。

在萧诗晴的印象里,这好像严世蕃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

“这便是萧诗晴姑娘?”

严嵩看了看严世蕃身旁的萧诗晴,淡淡道。

老人的那双眼睛不同于严世蕃的幽深犀利,而是浑浊平和,却透着精淡的光。

“是。”

严世蕃点点头。

面前的老人身材瘦削,高高的颧骨,一身绯色长袍,留着长白胡子,这便是当今的内阁首辅,严嵩。

严嵩淡淡地笑了笑:“我刚才一直在给皇上祈福,便没太注意你们进来。”

从这笑容中,萧诗晴竟隐约地发现了一丝慈祥。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案子审得怎么样?”严嵩问道。

严世蕃坐在了严嵩身边的一把椅子上,道:“赵广认定了我们是在打击夏言,我想他虽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却还是要防着他点。”

严嵩依然是刚才那般的笑:“放心,即使他要告,上告文书也必定是先到内阁,再到皇上手里。”

萧诗晴在一边听着,才越觉得严嵩慈祥的笑容里透着阴森。这完全是严嵩想让皇上看什么,皇上就得看什么啊,内阁首辅就这样轻易把持了朝政。太黑了。

严世蕃看了看萧诗晴,道:“爹,那便让她先在这里待些日子,等风头过了,再让她出宫。”

严嵩点点头。

严世蕃又交待几句,见没什么事了,就打算离开。

严嵩瞧了他一眼,随口问:“又去哪里野?”又嘱咐道,“先前皇上吩咐的青词别忘了,写好了交给我。”

严世蕃答了声“知道了”,便跨出了西苑。

出了紫禁城大门,严世蕃的身边已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蓝青色官服的男子。

罗龙文躬身对严世蕃行礼:“小阁老。”

严家有权有势,严世蕃又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自小就是被宠大的,养出了一身骄横跋扈的性格。此刻出了北镇抚司和紫禁城那两个铁囚笼,严世蕃更是感到一阵解放,恢复了本就有的那身京城富家公子的纨绔做派。

他竟一手搭上了罗龙文的肩,搂着他向前走:“走,咱们去快活。”

没过多时,二人来到了便来到了一座气派的酒楼门口。门口迎客的伙计眼尖,老远就认出了这两位常客,忙走上前恭敬地道:

“呦,小阁老的光临,可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还是老规矩。”罗龙文看了看酒楼里。

“明白。”

那伙计点点头便进去了。

不一会儿,酒楼中便有客人陆续走了出来,直到里面一个客人也无。

严世蕃这才走进去,带着罗龙文直上了二楼的雅座。

雅座的桌前早已摆满了上等的美酒,从二楼向下望去,可以看见一楼的桌椅已全撤了,中央的舞台上,正站着一排排倾城之色的歌姬。

严世蕃落了坐,罗龙文却在一旁站着。

严世蕃瞧着他,忽然慢慢道:“龙文啊,你跟我几年了?”

罗龙文笑道:“过了年,就满四年了。”

他在严嵩还未当上首辅时,便已做了严家的幕僚。

“这次的事,应该够夏言喝一壶。”严世蕃看着他淡淡笑道,“今天是严家的喜日,你也坐着吧。”

“谢小阁老。”

严世蕃说这话,便意味着没把自己当外人。罗龙文暗自欣喜之余,还有些许感动,自己辛苦三年,换来这一句话便是不容易。感慨之下却也不表露,只恭恭敬敬地捡了偏坐的椅子边儿坐了。

随着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响起,一个个花枝招展的艺妓扭动着腰肢,广袖长裙,随歌起舞。

舞台上的京城名妓们对于楼上雅座客人的身份都是心知肚明,跳舞的动作幅度比先前大了许多,几乎恨不得有一阵风吹来把身上的裙子吹掉了,一个个双眸仿佛能柔得滴出水来,勾引心魄的眼神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都春心荡漾。

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万一楼上那人看中了谁,将她带到严府去,以后的日子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严世蕃似是在看那些妓/女的歌舞,又似是没在看那些歌舞,呷了口酒,幽深如潭的眸子忽然似那杯酒般泛起了水样波纹,逐渐迷离了。

上午在北镇抚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萧诗晴执拗的眸子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又看了看楼下的舞台,却轻轻蹙起了眉。

严世蕃突然缓缓沉吟道:“龙文你可知道,我虽然自幼锦衣玉食,在面对某些完美之物时,却还是自愧不如。”

罗龙文一听这话又赶紧站起来了:“小阁老金贵之身,虽不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位高权重,也会自愧不如?”

严世蕃摇摇头:“你不懂,这等自愧不如,与官职地位无关,就算是嘉靖那般的九五至尊,也会的。”

“属下是不懂。”罗龙文淡淡地陪笑着,“属下只管用心伺候好小阁老,小阁老高兴了,就是属下的福分。”

严世蕃从一旁瞧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薄光,从鼻子里发出了哼声。

萧诗晴在严世蕃的安排之下暂时待在了西苑。

身为内阁首辅的严嵩平日日理万机,虽然萧诗晴是自己儿子安排的,但也与她交流不多,每当办完公他便回到严府,萧诗晴则回到宫女的值房。

这一天,严嵩刚刚离开,萧诗晴在送完他回去的路上,便迎面遇上了一队太监。

萧诗晴这几日在宫里也待熟了,路上遇到生人也没有慌乱,而是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

不想,那队太监中为首的那人却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停下,自己径直向她走来。

萧诗晴的心一点点紧张起来,直到她看清了来人,便恭敬地站在一旁福身。

“见过李公公。”

既然对方都走到跟前了,摆明了是要来找自己的,躲也躲不及。

“岳铃。”李芳的似在砸着这个名字的意味,“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

萧诗晴心中有些忐忑。由于记得上次严世蕃的话,她在宫中最提防的就是李芳,李芳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说白了就是整座紫禁城都能在他眼下掌控,何况他日夜呆在紫禁城,对于宫里的太监宫女再熟悉不过,萧诗晴每次都担心自己会被他发现身份。

“陛下伤口上的黄金露膏,是你涂得吧。”

“……是。”

萧诗晴心里惊异李芳是何等手眼通天,面对这等人,她当即放弃了弄虚作假的打算。

李芳大概指得是她那天给嘉靖上药时最后涂得那个白色药膏。只是萧诗晴没有想到他见自己第一面说得会是这种话,这是在示威吗?还是在暗示她他并不是能轻易被蒙蔽的瞎子?

“你做得不错。”

然而李芳下一刻说出的话却令萧诗晴措手不及。

“啊?”

她忍不住抬起眼,便见李芳仍是笑眯眯地说着,似是在真心实意地赞赏:

“宫里的奴婢一向粗心,伺候圣上也总是马虎不周。那金露膏明明是去疤痕的药,却总是有人忘了涂。陛下需要姑娘这样的人,贴心。”

然而,李芳不等萧诗晴再说话,便转过身,领着身后那一队太监,走远了。

自那日李芳有意无意地对她说了那番话后,萧诗晴就更加紧张起来。

不时总有太监好奇萧诗晴的身份,借口来到西苑似乎只为了看她。直到万寿宫传来了消息。

这下,也再没有人没事到西苑走动,西苑也重新变得冷清起来。

因为,那个昏迷了五天的嘉靖皇帝,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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