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南屏山的石头,没有比得上奔云石的。但“奔云”这个名字只说出了石头的情韵,没说出石头的理趣。
奔云石像一朵滇茶花,风吹雨落,一半陷入泥中,露出地面的花瓣棱角清晰,重重叠叠。人在石中穿梭,就像蝴蝶翩翩飞入花心,每根花须都值得细细品味。
黄寓庸先生在奔云石处的书院读书,四方来求学的弟子上千,门庭若市。我年幼时跟随祖父去拜访他。只见先生面色黧黑,胡须茂密,脸颊长满络腮胡子,宽眼大嘴,鼻梁挺直,说话爱笑。先生擅长交际应酬,八面玲珑。他耳朵听着客人讲话,眼睛看着信件,手上写着回信,嘴里还嘱咐着僮仆,尽管事务繁杂,却从没出过差错。客人来访,不分贵贱,一律用酒肉款待,晚间留客人同榻而眠。我的一个邋遢的书记员前去,先生待他并无两样,我深感佩服。
天启六年我再到杭州时,书院已经坍塌,堂中埋着先生的遗体,我不禁感慨悲恸。奔云石依旧黝黑,色泽未变。
我对客人说:“希望借这一间房,用奔云石将门垒上,在其中坐卧起居,可以十年不出门。”客人说:“就怕招贼。”我说:“穿用简陋,身外之物只有几罐粟米和几本破书而已。王世贞不是说‘盗亦有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