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前马后效力英军(1 / 1)

在阿尔巴尼提出的将殖民地组成联合政府的设想,被英国政府否决了,他们甚至不允许殖民地有自己的防务,以免殖民地因军事力量过于强大而对他们构成威胁。对待殖民地,他们始终抱有怀疑和猜忌的心理,于是派布拉德多克将军率领两支正规的英国陆军军团前来负责美洲的防务工作。这两支陆军军团在弗吉尼亚的亚历山德里亚登陆,之后向马里兰州的弗里德利克城进军,然后在那里驻扎,等待车马运送辎重。

我们的州议会早就听说这位将军对我们的议员抱有极深的偏见,以为议会不欢迎他来从事美洲的防务工作。这样,议会就希望我以邮政局长的身份,而不是以议会的名义去拜访他。拜访的理由是,同他商议如何用最快捷稳妥的办法保持他和几位州长的通讯联系。这种联系十分必要,而且这笔费用由议会来承担。随同我一起进行拜访的,还有我的儿子。

我们在弗里德利克城见到了这位将军。那时,他派了一些手下去马里兰州和弗吉尼亚州的边境收集车辆,我们见到他时,他正在焦躁不安地等待这些手下回来。我和他一起待了几天,每天一起进餐,目的就是找寻机会消除他对议会的偏见。我跟他说,议会一听到他要来,就提前做了布置以支持这次军事行动,之后还将继续为他效劳。当我们准备动身返回时,那批被派去收集车辆的手下回来了,不过只收集到二十五辆,其中还包括一些破得不能再使用的车。将军和其他一些军官大失所望,认为这次远征计划八成要破产,根本不能进行下去了。于是,他们开始破口大骂国务大臣的愚蠢无知,让他们在一个找不到运载车辆的穷乡僻壤登陆。要知道,他们至少需要一百五十辆车才能将军需物资运走。

这时,我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没在宾夕法尼亚州登陆真是可惜,那里的乡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马车。”这位将军听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问:“既然如此,先生,你在那里是有地位的人,你或许能帮助我们筹集到车辆吧,我恳请你帮帮我们。”于是我问他能为提供马车的主人支付多少报酬,他便让我把所需的报酬写在纸上。我认为这十分有必要,便照办了,他也同意了我开出的条件,然后立即为我准备好委任状和征集车辆的告示书。我一到兰开斯特,就将这张写有报酬的告示书张榜公布,没想到这真是份神奇的广告,马上就产生了巨大的效果。我将此广告全文抄录了下来。

通 告一七五五年四月二十六日 兰开斯特

兹因国王陛下军队将在维尔港集结,需要一百五十辆运输马车,每车配备马四匹;另外还需要一千五百匹鞍马或驮马。布拉德多克将军阁下授权我办理订立车马雇佣合同事宜,特此通告。

自即日起至下周三晚上在兰开斯特,自下周四早晨到周五晚上在约克办理此项事务。我将于上述两地租用车马,条件如下:

1.备有好马四匹、驭手一人的车辆每日租金十五先令;良马配有驮鞍或其他马鞍和装备的,每日两先令;每匹没有配备马鞍的良马每日十八便士。

2.马车的租金从抵达威尔港投入军队使用起开始计算。马车必须在五月二十日之前抵达威尔港,来回的路费将得到合理补偿。

3.每一辆马车、套车,每一匹鞍马和驮马由我和主人共同选择公证人进行估价。假如马车、套车、马匹在运输过程中丢失,将照价予以补偿。

4.在订合同时,如有必要,每辆马车、套车、马匹的主人均可向我预支七天的租金,余款将由布拉德多克将军或军需官在解雇时或按照需要另行支付。

5.马车的驭手或照料雇用马匹的人,在任何情形下无须履行士兵的职责或承担其他照料车马以外的工作。

6.凡由马车或马匹运抵军营的燕麦、玉米或其他粮食,除饲养马匹所需之外,全部由军队按照合理价格予以收购。

备注:我的儿子威廉·富兰克林有权在坎布兰与任何人订立此项合同。

本杰明·富兰克林

致兰开斯特、约克和坎布兰居民书

朋友们,乡亲们:

几天前,我偶然到弗里德利克军营,发现将军和军官们正因为缺乏马匹和车辆而大为恼怒。他们本来以为宾夕法尼亚州有足够的能力提供这些辎重,因此很是期待。但是,由于我们的州长和州议会意见不合,所以没有为此拨款,也没有另行采取措施。

曾有人提议,立即派一支部队进入本州各郡,强行征取所需车辆和最好的马匹,并按照所需强征一定数量的人去充当驭手和照料马匹。

我担心英国士兵带着此种目的进入本州各郡,尤其考虑到他们怒气未消,以及对我们的敌视,会给居民带来巨大的不便。因此,我愿意不辞辛劳,试用更为公平合理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本州边远地区的居民最近曾向州议会抱怨说他们缺少货币,而现在正是一个获得现金的大好机会。因为假如这次的远征有一百二十天的话(看来极有可能),租用这些车辆和马匹的费用将会超过三万镑,而且全用英国国王的金银币来支付。

这种差事轻松又简单,因为军队每日的行程不会超过十二英里。这些马车和驮马所运的物资对军队来说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它们必须跟部队同行,不能走得太快;同时,为了安全起见,不论行军还是扎营,军队总会将车马安置于最安全的地带。

如果你们的确如我所相信的那样,是国王陛下善良而忠实的臣民,那么现在就是一个尽忠的机会,把这件事当成一件义务去自愿完成吧!如果由于农忙,一个家庭无法单独提供一辆马车、四匹良马和一个驭手,那么可以三四家合起来,一户出马车,一户出一到两匹马,再有一户出驭手,费用你们可以按比例分摊。面对如此优厚的待遇与合理的酬劳,你们若仍不肯自愿为国王和本州效力,那么就有必要怀疑你们的忠心了。国王的任务必须完成,那么多勇敢的战士远渡重洋来保卫你们,绝不会因你们的迟疑和退缩而无动于衷。车辆和马匹是行军作战必需的,即使采取强制手段也在所不惜。到时你们不但得不到应有的报酬,就算到了叫天呼地都不应的地步,也不会博得人们半点儿同情。

办理这件事,我得不到丝毫益处,因为我只是想尽力来行善积德。假如这一办法不能获得所需的车辆和马匹,那么我只好在十四日之内如实报告给那位将军。我猜想,约翰·圣克莱尔爵士会立刻带着一队轻骑兵到宾夕法尼亚来强征车马。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将深感遗憾,因为我是你们最真诚信赖的朋友和同情者。

本杰明·富兰克林

将军给我八百镑作为预支租用车马的费用,但这些钱根本不够,我自己又垫付了二百镑。两个星期之后,一百五十辆马车和二百五十九匹马向军营进发了。通告上曾作出保证,如果车马丢失,则按照估价予以赔偿,但车主们对此存疑,他们表示不认识布拉德多克将军,因此不敢相信这样的保证,假如我愿意担保的话,他们便相信,于是我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为他们做担保。

在军营的时候,一天晚上,我跟邓巴上校及其麾下的军官们共进晚餐。他对我说,他很担心手下人的情况,他们并不富裕,此处的物价又高,想买什么东西都力不从心;况且在长途跋涉的行军过程中,置身于荒山野岭,想买都无处可买。我对他们的处境十分关切,想为他们做一点儿事以减少他们的难处,不过当下我并没有表示出来。第二天,我就给议会处理公款的委员会去了封信,希望他们能看在这些军官的困难上,赠送给他们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及食品。我儿子对军营生活有所体验,便为我拟出一张单子,随信寄给了委员会。委员会立刻采纳了我的建议,抓紧时间处理。在我儿子的带领下,所需物品连同车马一道送到了军营,一共有二十袋东西,每袋装有如下物品:

这二十个大包包装完好,分别放在二十匹马上运走,每匹马运送一袋,连包带马作为礼物送给每一位军官。他们感激莫名之余,便欣然接受了。两个团队的上校给我写信表达了他们深深的谢意。将军对我办理租用车马一事非常满意,当下付清了我所垫付的二百镑款项,并一再向我表示感谢,除此之外,还希望我今后能与之多多合作,为他们运送粮草。这件事我也帮忙办理了,直至听到他在前线失败的消息为止。运送粮草的事让我又垫付了一千多镑,于是我便把这份账单寄给他看。幸运的是,账单在开战之前寄到了,他立即给我回复,命令军需官支付给我一千镑,余款答应下次一并结清。我认为能收回这一千镑已经是万幸了,后来果然再没收到余款,今后我还会再提及这件事。

我认为布拉德多克将军是一员勇将,如果把他放在欧洲战事上,他很可能会成为卓越的将领。但是他这个人过于自负,对正规军队的战斗力估计过高,对美洲人和印第安人的实力判断过低。乔治·克罗根作为翻译,同一百名印第安人一起参加了远征。如果将军能友好地对待这些人,把他们当向导、侦察兵,无疑会对作战起到很大的作用,但他太小看这些人了,印第安人被忽视后便渐渐离开了他。

一次,他跟我谈话时提起了他的行军计划。他这样说:“拿下杜奎斯堡后,我将挥师攻取尼亚加拉,到那时如果季节允许的话,就接着进攻弗隆泰耐克。我想,拿下杜奎斯堡用不了三四天,接下来还有什么能阻止我夺取尼亚加拉呢?”在他说这话之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的部队要在狭长的小道上行进,中间还要穿过森林和灌木丛,队伍一定会被拉得很长;另外,我还看到过一篇报道,说一支一千五百人的法国军队在艾洛奎伊战争中被击败,因此,我对他的作战方案十分怀疑和忧心。不过我还是帮他打气说:“当然,将军阁下,您有如此优秀的部队,装备如此精良的大炮,再加上杜奎斯堡的防御设施还未完工,守军又不多,其稍作抵抗后就能将其拿下。但令我担心的是,印第安人神秘莫测的伏击战会对我军不利,由于长期实践,印第安人十分擅长打伏击,在排兵布阵上可以说达到了精妙的地步。我们的队伍因为道路狭长而被拉成一字形长蛇阵,前后几乎有四英里长,这样很容易受到印第安人的侧面突袭。一旦被袭,部队就会被分割成几段,彼此拉开距离后就再不能及时互相救援了。”

听了我的话,将军笑我无知,说:“这些野蛮人对于你们这些未经训练的美洲民兵来说的确是个劲敌,但我们可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皇家正规军。先生,在我们眼中,他们根本不值得一提。”这时我意识到,跟军人辩论他的专业是十分不合时宜的,因此便不再多说话。敌人的确没有像我所担心的那样,对长长的行军队伍来个侧面突袭,而是任其通行,直到离目的地还有九英里的地方。这时,先头部队便停留在对岸等待后续部队过河,而所处的位置正好是整个行程中最宽阔的地带,这使得部队的人数变得密集起来。结果,就在这时,躲在森林和灌木丛后面的敌人对先头部队发起了猛烈的进攻。此时将军才意识到敌军正在眼前,但先头部队遭受突袭后已经自乱阵脚,所以将军只好催促后续部队加速过河前去救援。一时间,车辆、行李、牲口混在大军中,加速过河的命令无疑让整个部队陷入了更加混乱的状态中。这个时候,敌军已经悄悄迂回到侧面向他们开火。军官们骑在高高的马上,十分容易被辨认出,于是他们成了敌人射击的靶子,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士兵们失去了指挥官更是挤作一团,根本无法听到命令,只能待在原地,被动挨打,结果牺牲了三分之二的人。剩下的士兵们被吓坏了,逃命的念头占据了他们的头脑,慌乱之下四处逃散。

驭车手每人卸下一匹马,骑上后匆匆逃走,这引发了其他人的效仿,于是车辆、粮草、大炮和其他军需全都留给了敌人。将军在慌乱中受了伤,他的副官好不容易将其救出,却在他身边被击毙。八十六名军官中,负伤阵亡者多达六十三人;一千一百名士兵中,七百一十四人被射杀。这一千一百名士兵是整个军队的主力军,其余负责押送大部分军需、粮草和行李的士兵则跟随在大军之后,归邓巴上校统率。

四下逃散的士兵一直逃到了邓巴上校的军队中,他们其实并没有受到追击,却把恐惧的气氛传递给了这支队伍。邓巴有一千多名士兵,而击败布拉德多克的印第安人和法军的人数总共还不到四百人,但他却不想挥师前进,挽回败局,反而命令士兵就地毁掉所有军需和炸药以减轻负重,然后骑着马匹逃回驻地。返回驻地后,弗吉尼亚、马里兰、宾夕法尼亚等州的州长请求他把军队驻扎在边境,以确保州内军民的安全,但他却只顾撤退,一直穿越全州,抵达费城后才觉得安全了,因为费城的居民可以保护他。这件事让我们美洲人第一次对神勇无比的皇家军队产生了怀疑。

英国军队在初次登陆开始的第一次行军中,打家劫舍,无所不为,搞得贫苦家庭彻底破产。假如有居民对此抱怨,立刻就会遭到侮辱和谩骂,甚至被拘禁和虐待。再加上临阵脱逃,有足够的理由让我们讨厌这些所谓的皇家保卫者了,前提是我们真的需要他们保护。相比之下,一七八一年,我们法国朋友的所作所为就显得太高尚了。那时,法国军队在穿过罗德岛到弗吉尼亚的人口密集地带时,行军将近七百英里,从未听说过有哪户人家丢失一头猪或一只鸡,哪怕是一个苹果的,更别说有什么抱怨了。

身负重伤的布拉德多克将军连同他的一个副官奥姆上尉被一同救了下来。之后,奥姆上尉一直同将军在一起,直到几天后将军去世。奥姆上尉告诉我,将军在受伤后的第一天一言未发,直到晚上才说了一句话:“谁能想到竟是如此结局。”接下来的几天,他又一言不发,直到临终前说道:“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就知道如何对付他们了。”几分钟后,他便咽了气。

凡是秘书所保管的文件,包括将军所有的指令和信札都落入了敌人手中。他们从中选择了一部分,将其翻译成法语,公开发表,用来证明英国在宣战之前就早有敌意。在那些信札中,我看到将军在给政府的信中对我为军队效力的事大加赞扬,并恳请政府予以重视。几年后,当上英国驻法公使赫特福德爵士秘书的戴维·休谟,后来又成为国务大臣康威将军的秘书,他告诉我,他曾在政府的档案中看到过布拉德多克大力推荐我的信件。不过,随着这次远征的失败,我鞍前马后的效力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而这些推荐信也从未发挥过它们的作用。

至于将军本人,我只提了一个要求作为酬谢,就是请他下令让他的军官不再征召我们的仆役,已经征召的请求予以释放,他倒是痛快地答应了,果然,几名仆役因我的请求顺利地回到了他们主人那里。不过当邓巴成为总指挥时,事情就没那么顺利了。他撤逃到费城后,我曾请求他释放兰开斯特郡的三个贫苦仆役,并表示这是已故将军生前下达的命令。最后,他给了我一个允诺,即过几天他会进军到纽约,途中会经过特灵顿,如果那几个仆役的主人愿意到特灵顿见他,他就兑现诺言,放了他们。结果,那几个主人花了钱,一路颠沛抵达了特灵顿,但他却拒绝兑现诺言。几个主人因此蒙受了极大的损失,现在又陷入了极度的失望中。

当战败的消息传开,车辆和马匹的主人得知他们的车马丢失后,都跑到我这里来,要求我予以赔偿,这给我带来了极大的麻烦。我告诉他们,应该向军需官索要他们的赔偿,但这需要得到谢利将军的命令,我向他们保证已经向这位将军去信申请赔款了,但由于路途遥远,恐怕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时日。可是这些说法根本无法满足大家的要求,有人终于开始起诉我。最后,多亏谢利将军将我从可怕的境地中解救出来,他及时派来几个委员,对人们的各种要求进行了一番调查,然后给予合理赔偿,最后付款总数竟高达两万镑。如果这些统统要我来支付的话,我就得破产了。

在这次惨败之前,有两位姓邦德的医生来向我募捐,说是要为庆功晚会筹募金钱,一旦攻占杜奎斯堡的消息传来,他们就开始庆祝,并燃放焰火。我板着脸说,等到我们真的胜利需要庆祝时,也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准备工作。他们听了大吃一惊,其中一个问道:“难道你认为我们的军队无法攻下敌人的据点?”我说:“我并不是说肯定攻不下,但我明白一个道理,就是战争中总会有许多不确定因素的。”我仔细阐明了怀疑的理由,于是募捐的事暂时作罢,这两位募捐者也因此避免了一场尴尬。只是在后来的一些场合中,邦德医生多次向人抱怨自己不喜欢富兰克林的先见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