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孔多塞其人
玛瑞·让·安东尼·孔多塞(Marie Jean Antoine Condorcet,1743—1794)生于法国皮卡迪地区里贝蒙的一个贵族家庭,是法国知名的数学家、哲学家以及法国大革命的卓越组织者、领导者。他是法国启蒙运动的最后一位启蒙思想家。
孔多塞在兰姆斯中学接受了中等教育,后又在巴黎的那瓦尔学院继续学习。在青少年时期,孔多塞即已显露出自己在数学研究领域所具有的杰出才能。1769年,刚满26岁的孔多塞即因在数学研究事业中所取得的杰出成就而被荣选为法兰西科学院院士。同时,作为18世纪启蒙思想的拥护者与宣传者,孔多塞积极参与百科全书派的活动,并与伏尔泰、杜尔阁等人过从甚密。1777年,孔多塞又出任法兰西科学院常务秘书,并在1782年成为法兰西学院的成员,同时参与许多国际学术组织的活动。
在从事严谨的科学研究工作的同时,孔多塞还以政治家的热情投身于火热的社会变革运动。早在杜尔阁任财政大臣期间,孔多塞即对社会问题表现出浓厚兴趣,热衷于社会改革活动。对于英属北美殖民地人民为创立新共和国而与英国展开的斗争,孔多塞一直投以关注的目光,并撰文阐释斗争的进步性质。在法国大革命时期,孔多塞作为热情的吉伦特党人被选入立法议会,任秘书职务。正是孔多塞的辛勤工作使得大革命期间许多振奋人心的讲演得以在《欧洲权利》杂志上刊发,其内容也才能被法国人民耳熟能详。1792年4月,孔多塞在领导公共教育委员会期间,经过缜密思考,凭着对法国公共教育事业的高度负责的精神和态度,代表公共教育委员会向立法议会提交了一份名为《国民教育组织计划纲要》(以下简称《纲要》)的教育改革方案。方案系统体现了孔多塞对法国国民教育体系的设想,孔多塞的国民教育思想也在此《纲要》中表现无遗。
孔多塞一生勤奋,仅在数学研究方面就发表了难以计数的论文。此外,他还出版著作多部,较著名的有《人类理性进步的历史概观》《概率论原理》《伏尔泰传》《杜尔阁传》等。
与大革命时期大多数革命者的命运一样,在雅各宾派的罗伯斯庇尔当权后,代表大工商业资产阶级利益的吉伦特党人孔多塞遂被剥夺公民权,并于1794年3月被投入狱中,他在狱中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岁月。
二、孔多塞的国民教育思想
系统反映孔多塞国民教育思想的文本,是1792年4月20日和21日孔多塞代表公共教育委员会呈递给立法议会的《国民教育组织计划纲要》。
(一)论国民教育
孔多塞在《纲要》开篇即论述了国民教育的意义及实施国民教育的最终目的。
孔多塞认为,国民教育的最直接的目的在于:“为全人类提供满足自己需要的方式,保证他们的福利,认识与利用自己的权利,理解并完成自己的责任。”[148]更具体地讲,国民教育旨在“确保个人的职业技能获得最佳发展,以更好地实现他所生存的社会对自己提出的社会责任,最大限度地开发自然赋予自身的潜能;在此基础上真正实现全体国民的平等,并进而实现由法律规定的政治平等”[149]。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创建健全的国民教育体系,向全体国民开展适合其本性发展以及国家进步的国民教育,实为国家一项不可推卸的职责和义务。
在国家教育发展方向上,孔多塞认为,国民教育所努力的方向应是不断提高工业生产效率,增加辛勤工作的人们的福利;促使绝大多数男子更有能力承担自己的社会责任;不断启蒙开发民众的心智水平,以为民众发展提供知识上的动力;借国民教育可祛除人们的疾病与困苦,增进个人幸福,进而实现全社会的普遍繁荣。简而言之,国民教育应提高公民的身体、智力及道德水平,并最终实现人类普遍的持续的发展。
在国民教育发展所遵循的原则问题上,孔多塞也有自己独特的思考:国民教育应首先体现平等原则。既然国民教育是国家对一切公民所应承担的职责,那么这种教育首先就应该是一种平等的教育。一切人都应平等地享有入学受教育的权利,而不应该基于入学者在贫富贵贱、社会地位高低及性别上的差异影响其是否入学受教育及接受不同水平及内容的教育。国家应提供适当的教师和学校,使每一位公民都能依据自己的能力学习文化知识和对于一切职业均为有益的知识。这包含三个方面的意义:“一是给一切公民为其‘独立’所必需的最低限度的知识教育;二是给一切公民为其职业做准备的技术教育;三是给一切公民充分发展其天赋所必需的普通教育。”[150]
其次,国民教育还应该是一种普及性教育。鉴于教育是一项最重要的社会事业,为了个人的发展与社会的进步,教育必须具有普及性。其意是说教育面向每一位公民平等实施,它体现于各级各类学校的教学活动之中,能涵盖人类知识的整个体系,并保证一切年龄的人易于保存其知识,易于接纳新知识。[151]
再次,国民教育还应该是一种具有一定独立性的教育。作为共和政体的热烈拥护者,孔多塞在教育问题上力主国民教育应摆脱国王的束缚,另设一个自治的教学团体自主地决定并促使共和观念的传输与教育。与此同时,“教育机构还应尽可能地摆脱党派势力的左右,自主地决定真理的传授与讲解事宜”[152]。当然,孔多塞在国民教育的独立性问题上也表现出灵活的态度。他说,对于国民教育的独立性,不可做过于绝对化的理解。国民学校应把国民公会(The Assembly of Representatives of the People)作为支柱。在所有的政党团体中,国民公会最不易流于腐败,最不易受私人感情左右,最不易对社会进步构成阻碍,而最容易接受启蒙思想家进步思想的洗染。撇开自身的党派的束缚,孔多塞明确提出:任何政治团体都无权阻止或影响真理的传播。
与教育享有的一定程度的独立性相联系,孔多塞反对国家完全垄断教育。他相信:私立学校享有与政府开办的学校同等的存在权。对公立学校而言,私立学校的存在可以弥补其缺漏与不足,可以激发起公立、私立学校之间及各类学校内教师的竞争热情,从而有利于教育事业的发展。孔多塞明确指出:“如果任何公民都可获准开办教育机构,必将促使公立学校至少保持与私立学校同等的教育水平。”[153]在孔多塞看来,私立学校的存在及私立学校之间的竞争,不仅不会对公共教育构成损害,而且有助于公立学校产生一种紧迫感而想方设法提高自身的教育质量。当然,私立学校也须接受国家有关部门的管理与监督,而不可自行其是,置国家的利益与教育标准于不顾。
最后,国民教育还应该是一种大教育,而不是一种狭隘的教育。这种教育不应该在受教育者离开学校便告终结。它应该向所有年龄段的人们开放。既然处于任何年龄的人都可以通过学习提高自己的社会适应能力,那么教育就应该适应这种现实。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校外教育更为紧迫,针对性也更强,教育的实际效用也就发挥得更为直接。将教育的触角伸及各个年龄段的公民,伸向社会的每一角落,此举对于生活贫穷的社会下层民众来说,意义尤为深远。在《纲要》中,孔多塞站在政府的立场上告诫贫寒子弟:“父母的穷苦剥夺了你们接受最必要的知识教育的权利;不过政府保证你们将获得拥有和领悟这些知识的权利。既然大自然赋予你们潜能,你们就没有理由不去发挥这些潜能。对你们个人以及你们的国家来说,掌握的知识将永不会丢失。”[154]
(二)国民教育的具体组织与实施
国民教育的具体组织与实施,在《纲要》中占了相当大的篇幅,是《纲要》的主体内容。孔多塞为法国更好地向每一位公民履行实施国民教育的职责,将科学家的严谨缜密与政治家的热情交融在一起,进而设计了一套统一且相互衔接的国民教育体系。
孔多塞认为,结构完整且功能健全的国民教育体系应包括五个逐渐递进的教育机构:初级小学、高级小学、中等学校、专门学校以及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又称“大学校”)。各级教育机构之间不仅应在学制和课程设置上相互衔接,而且上下级教育机构之间还存在行政上的管理关系,即次一级的学校要接受高一级学校的领导,而且全部学校教育机构都要接受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的领导。
1.初级小学(Primary Schools)
初级小学专为6~10岁的男女儿童而设。凡有400个居民的地区都应拥有一所初级小学。而在村庄分散、人口稀少的行政区内,凡所有距400人居民区两公里以上的村庄,即便定居人口不足400人,也应设立一所初级小学。在教学内容上,初级小学应向学生传授为其将来发展奠定基础的普通文化知识,养成学生未来实现其公民职责的生活习惯及道德准则。学校既要开设读写技能、文法基础、算术四则等课程,又要向学生提供初步的农业及手工业训练,讲授道德与法律知识。初级小学学制为四年。如此确定学制既考虑到不少学校可能存在师资短缺的现实,又顾及不少出身贫寒的儿童存在中断学业的可能。初级小学教师除承担日常的教学工作外,还要在每星期天为当地群众举办讲座,向年轻人传授他们在初等教育阶段未曾接触到的新知识;向群众讲解有关社会伦理道德准则、群众在日常生活中必需的法律知识;讲述作为一位法兰西国民所拥有的权利及对国家所承担的义务。[155]
初级小学所讲述的无疑是社会科学的一些最基本原理,对原理内容的讲解往往优先于对原理具体应用的阐述。这里,法国宪法以及《人权宣言》的教育都力避作为神圣的教条向学生灌输,而是借此力图培养学生对宪法以及《人权宣言》所具有的忠诚及热爱的态度。由于持久的热情往往不能建立在偏见或固执己见的基础之上,因而应着重发掘《人权宣言》等法律条文本身所具有的教育潜能。通常的做法往往是这样的:“《人权宣言》将会教导你们意识到自己在社会中拥有的权利的同时,还使你们认识到自己对社会承担的职责:宪法则全赖你们的竭力维护,有时甚至要为此献出自己的生命。这一信仰的形成当有赖于理性作为基础。你们早期形成的这一信仰将使你们更好地认识永恒真理。”[156]
在初级小学,除向学生传授具体的科学文化知识外,还应注重培养学生具有自我提高与自我完善的能力。这样既可以避免学生走出校门后遗忘原来所学的知识,同时良好的思维习惯将会使他们终生受用。这些思维习惯既可以有意识地培养,又可以借课堂教学的潜移默化来形成。
鉴于初级小学学生活泼好动、感性认知能力强的特点,初级小学还往往利用一些全国性的节日开展教育活动。在这些节日里,让学生回忆曾在历史上涌现的英雄人物及他们的高贵品质,描述宏伟的战争场面,畅谈自己的感受及对未来的憧憬,进而使他们认识到自己肩负的责任。
初级小学还十分注意学生身体的发育及成长状况。借助于合适的身体训练,不但可以为学生的文化知识学习提供身体保障,还可以借此培养学生具有顽强的意志、不怕困难的精神以及合作的品格。
在预想到《纲要》提出后有人会对《纲要》中初级小学过于庞杂的教学内容提出质疑时,孔多塞在《纲要》中谈到,如果能够编写出适合学生接受能力且内容适中的教材,能够编写出适合教师使用的教学参考书,那么所有的教学内容便可以经过条分缕析而加以简化,教学也就变得简便容易了。至于初级小学一再强**育的基础性,即传授最基础的文化知识,养成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培养最起码的道德准则,则主要出于经费及师资条件的现实考虑。一方面,当时经费拮据,国家债台高筑,对国民教育不可能投入足够的经费;另一方面,合格的师资十分短缺,大部分初级小学只有一位教师承担全部的教育与教学工作。孔多塞声称,一俟国家财政状况好转,有大量合格师资从教,初级小学的教育质量标准当然应该适当提高。[157]
2.高级小学(Secondary Schools)
高级小学专为这类儿童所设:其家庭经济情况较好,允许他们长时期地在校学习,而不必依赖他们过早地参加劳动来贴补家用,家庭拥有为他们提供高额学费的经济实力。孔多塞认为凡常居人口满4000名的地区或城市即应设立一所高级小学。
高级小学在学习科目上一如初级小学,学生在这里学习数学、自然史、应用化学、道德原则、社会科学、工业及商业基本知识等内容。每所高级小学还设有小型图书馆及配备必要的天文仪器、机器和手工业用具模型实验室,以服务于各项教学活动。
高级小学在师资配备上优于初级小学,至少在数量上如此。一所高级小学往往拥有2~3名教师。和初级小学的同行一样,高级小学的教师也须承担有关社会教育的任务。他们每星期也须承担有关社会教育的任务,每星期要为当地群众开设讲座,讲授新的立法及必要的公民知识。
高级小学在具体教学活动中还需体现国民教育的平等原则。一般说来,乡村地区的儿童往往丧失接受高级小学教育的权利,除非他们的父母不需要他们在家劳作。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有意从商的孩子需要在邻近市镇的高级小学接受职业培训;农民在农闲时节也要为孩子接受教育创造必要条件。承担此类教育任务的往往是一些私立学校或义务教育团体。
对于高级小学的教育功能,孔多塞有着更为独到的见解。随着大工业生产时代的到来,工厂生产过程日趋复杂化、程序化、精密化,工人的劳动职能也随之被分解得愈来愈细,工人终生被束缚在单一的操作活动上的危险日益明确,从而丧失了其他方面的进一步发展,进而导致发展上的畸形与片面,智能上的迟钝,沦为创造利润的奴隶。在此情形下,高级小学应采取各种适当的方式,发展学生多方面的兴趣和爱好,为日后全面发展奠定基础。一句话,高级小学要“实施更为宽广的教育,为学生创造免于被束缚于日常工作的命运保障”[158]。
在社会服务方面,高级小学除采取开设讲座的方式,还可借助星期日课程的方式开展成人教育。星期日课程的内容应密切联系当地的社会生产与生活实际,这样才可吸引当地的民众前来学习。唯有如此,“乡村的农民与城镇的工人才能从自身或他人的生活实际中体会到学习的重要及知识的价值,而不会对学习心存轻视之意”[159]。星期日课程的内容应每年重复讲授,或者至少隔一年重复一次,以使学习者能够完全领会学习内容,并不易忘记。
3.中等学校(Institutes)
中等学校为五年制的中等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学校。全法国应设此类中等学校110所,其中61个省中每省设1所,19个省中每省设2所,2个省中每省设3所,巴黎设5所。中等学校向学生传授一切有用的知识。而不论学习者未来将会从事何种职业,这种学习都会令他终身受益。在孔多塞心目中,中等学校属于普通教育的范畴。中等学校的学习应为学生将来更好地履行自己的社会职责及接受高一级的教育打下坚实的基础。中等学校还承担着为高级小学培养合格师资及培训初级小学教师的任务。除承担普通教育的职能外,中等学校教育还须为专门的职业训练打下基础。孔多塞为中等学校设定的学习科目包括农业科学、机械艺术、军事艺术、初等医学。在具体学习中,所有的学习内容又被分为四大类,即数学与物理科学、道德与政治科学、应用科学、文学与美术。
在设定具体学科的内容时,孔多塞还表现出鲜明的非古典倾向及反对唯学术性的立场。他认为一向被认定只有古典学科才具有的智力培训价值,在现代自然科学中同样具有。“现代科学是矫治偏见及思维偏颇的良药,它可被应用到生活的所有领域之中。”[160]70年后,斯宾塞也提出同样的见解。凭着科学家的敏感,孔多塞已察觉到在当时的欧洲,一股重视自然科学研究的潮流已悄悄兴起,这必将给欧洲各国带来巨大的影响。
中等学校教育活动的开展还须从各地的实际出发。在有部队驻防的城市,教学内容应侧重军事艺术、军队条令、法规等;而在一些港口城市,则应着重讲解有关航海运输知识。
中等学校还应表现出一定的非宗教性。教学内容应杜绝宗教教义的成分;伦理道德观念的培养应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建立在宗教盲信的基础上。
在教学方法上,中等学校的教学不应仅仅局限于简单划一的课堂讲授方法,还应综合采用直观演示、讨论、现场观察、作文等教学方法,以切实提高教育质量。
中等学校还应承担起社会教育的义务。其途径主要是在教室中预留出一定数量的位子,以供那些非正式生前来旁听。孔多塞认为,中等学校所实施的这种公开授课安排,非但不会破坏教学活动的正常开展,反而具有三个方面的优越性:其一,这样做能为那些受教育不完全者提供一个重新学习的机会。他们可以结合自己具体的职业去开展实践活动,有针对性地参加对自己最有用的知识的学习。其二,父母可以与自己的孩子同堂学习,可以直接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其三,一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可以借此机会提高自己的社会交往能力,通过模仿提高自己的语言运用能力。[161]
4.专门学校(Lyceés)
专门学校位于国民教育体系的第四等级,这是一种相当于大学教育水平、专为地方和国家培养文学艺术和科学方面专门人才的学校。在数量上,全法国共设9所专门学校,1所在巴黎,其他8所设在生活水平适中的中小城市,那里工商业的发展将不至于阻碍对科学知识本身的探索与追求。
在专门学校,所有知识的教学都应尽力反映该学科领域的全貌。在课程安排上,应依据时下欧洲科学发展的现状合理吸纳科学研究的最新成果,而不可照搬国外任何教育机构的课程方案。“我们已感到,任何隶属感都无益于法国人民;自然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不超越自然科学的已有发展水平本身便是一种隶属感。”[162]孔多塞十分注重专门学校的国际教育意义。专门学校在教学内容的广度上要高于时下欧洲各国类似的教育机构。基于这样的考虑,专门学校须采取措施吸收外国留学生入学。这不仅可以立即获得经济上的收益;更为重要的是,借助于国际教育交流活动可以增进国际的理解。专门学校开设大量的语言学习科目,既包括现代欧洲语言,又包括拉丁语、希腊语等古典语言。专门学校的学生在心智能力及判断是非的能力方面已获得相当程度的发展。他们有能力鉴别不同的道德价值观、政府运作方式之间的差异,可以认识到意识形态以及观念的演变历史,可以领会语言所蕴含的社会性。所有这些都促使他们对语言(包括古典语)的学习有正确的认识。
专门学校既以培养专门的学者或其他门类的专业人才为己任,那么专门学校教师的培养也主要在专门学校内来完成。在专门学校,学者的成长主要依靠自己经年累月的勤奋学习。他们一心向学,有着“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心理准备,如此他们才能够不断地探索人类理性的奥秘,开发自身的智能,最终成为学有所成的人才。[163]
包括专门学校在内的国民教育体系前四级教育机构皆实行免费制。当不再与财富联系起来时,教育的功效便表现得不太明显,且对教育平等不再构成直接的威胁。出身富家,对于教育成功来说是有利的,但这往往被那些为教育成功付出额外努力者以及平等甚至更严格的智力标准所抵消。这将意味着有必要制定一项有关教师工资的发放标准,以使教师不再单纯依赖学校收取的各种费用而生活。
尽管专门学校实行免费制,但从初级小学以上便不再是普及性的了。如此便出现一个问题,即如何做好中等学校的学生的选拔问题,如何既为国家选拔大量可造之才,又使每一位有发展潜能的人不被埋没。关于如何进行选拔,孔多塞没做进一步的说明。不过,他还是提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即由国家出资创设“国家奖学金”,直接资助那些在某一学习阶段表现出突出才能的人接受高水平的教育。据孔多塞估计,全法国每年大约有3850名接受此项资助的人在中等学校学习,另约有600人在专门学校修习课业。每年约有400人完成学业,参加社会工作或从事学术研究。
5.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The National Society of Sciences and Arts)
正如米拉博、塔列兰各自在国民教育体系的顶端设计一个发挥教育管理职能的机构一样,孔多塞也在《纲要》中把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作为国民教育体系的最高机构。其职能是:管理与监督各级各类学校,开展科学研究活动,收集、奖励、推广一切有价值的发明创造及科学发现。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所面对的已不再是儿童或成年人的教育问题,它所关注的是全民族的理性与进步问题: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不再一味地追求向个人传授尽可能多的知识,而是着眼于如何在人类的知识宝库中增添新的内容,如何更充分地开发人类的智力资源,如何为取得更多的发明创造及科学发现创造更完善的条件。
为便于开展科学研究工作,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下设四个学科组:数学与物理学科组、道德与政治学科组、应用数学与应用物理学科组(包括机械工艺、农业、航海和医学)及文学与美术组(包括语法、文学、美术等)。每个学期定期召开学术讨论会,组员们互相交流各自的研究成果。原则上,研究院的成员只能加入一个学科组,但可参加其他学科组的学术活动。
国立科学艺术研究院的人员数量是固定的,其中半数成员应散居于各省,以确保信息传播的一致性和广泛性。一旦研究院聚集了时下社会各学科的专家而总数确定后,以后便通过增补的方式吸收新成员。所有学科组的成员都可在候选者名单中选出自己认为适合的人员。
在教育管理职能的行使上,研究院也形成了一定的制度。对于初级小学及高级小学的管理,往往由从中等学校选出的四名代表组成的管理委员会实施;而从专门学校选出的代表则负责管理当地的中等学校;最后每年从研究院选出三名代表定期讨论专门学校的管理问题,并负责提出改进教学方法的方案。由此,国民教育体系中上、下级教育机构之间便形成逐级管理的教育管理体制。
(三)论女子教育
女子教育思想也是孔多塞教育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在女子教育问题上,孔多塞的态度是民主的、积极的、进步的,主张男女儿童应接受同等的教育。“既然所有的教育都是讲述真理与分析原理,那么就没有理由让儿童基于性别的差异而在学习内容方面作出不同的选择。”[164]在教育实践中,只要女子表现出具有接受高一级教育的能力,那么就应为她们接受这种教育提供保证和条件。在社会生产中根本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男人的职业,只不过某些职业对男人更合适一些;而女子天生的生理特点使她们更适于从事另外一些职业。孔多塞认为没有任何理由将女子拒于科学研究的大门之外。大多数女子能够很好地从事观察与实验工作,她们的细心、耐心及忠实的品质无不有助于科学研究工作的顺利开展。
孔多塞认为让女子接受等同于男子的教育,至少有这样几个方面的教育收益。首先,这将有助于她们更尽责地在家庭中承担起儿童教育的辅导与督促任务,可以有助于家庭幸福的实现。其次,如果借助于接受适当的教育而出任社会公职的男子拥有一位知书达礼的妻子,那么他们不但可以得到来自家庭的帮助,而且通过交流以不断更新自己的知识。最后,女子既然享有与男子同等的权利,那么她们也可以参与国民教育工作,以尽快缓解国民教育师资匮乏的矛盾。基于这些考虑,孔多塞主张在国民教育的任一阶段都须实行男女同校教育。男女同校教育不但可以获得经费节约的效果,而且也不存在道德风气败坏之虞。在乡村,为男女儿童分设不同的学校施教实为地方财力所难以承受;而男女合校则差不多可以节约一半的经费。对于当时大部分人担心的男女同校会使得学校道德风气衰败问题,孔多塞持与之相左的立场。他认为男女同校非但不会导致学校风气衰败,恰恰相反,在教师的正确引导下,男女儿童共同学习而形成互相友好竞争的局面,将有助于激发儿童的学习积极性。孔多塞谈道:“有人认为年轻人在一起过分注重感情问题将会干扰他们的课业学习,这种担心是杞人忧天。即便这是一种危险,它也会被因希望赢得所喜爱的人的尊重而激发起来的强烈的进取精神所冲淡。”[165]考察法国女子教育的历史,我们可以发现,大革命时期出现的几个教育改革计划均对女子教育问题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关注,不过直到1833年提出的《基佐法案》才就初等教育阶段的女童教育问题提出细致规则。中等教育阶段的女子教育问题,直到1880年才借助于凯米勒·席(Camille Sée)的教育改革而得以真正解决。尽管如此,米拉博、塔列兰以及孔多塞的教育改革方案均就女子教育的主要问题做了探讨。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探讨为后来女子教育问题的彻底解决提供了理论上的启迪及实践上的铺垫。
通览孔多塞的《纲要》,认真分析其对国民教育的阐释,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发现孔多塞国民教育思想的进步性。在他所设想的国民教育机构中,宗教课程被取消,普及、免费、世俗、平等的教育性质贯彻在实际教学活动之中。学校的课程力求反映社会生产实际及科学发展的最新成果,加强了实用知识的教育。
可以说,孔多塞的《纲要》,以其所反映的国民教育思想的进步性而成为当时教育改革方案的典范。这些进步的教育思想概括起来主要有:
实施国民教育是国家的职责,国家应为此创建功能完整、体系健全的国民教育机构。允许私立学校存在与发展,但前提是接受政府的管理与监督;
国民教育是一种平等的教育,决定儿童受教育年限的长短、程度的高低只能是儿童自身禀赋的差异,而与其出身、贫富、贵贱、宗教信仰及性别无关;
国民教育的各级教育机构应在学科、课程、入学年限等方面相互衔接,在学校布局上要考虑到各地区的差异,力求均衡合理;
国民教育实行普及、免费制,以确保每一位公民都受到良好的教育。
[1] 伏尔泰著:《老实人附天真汉》,傅雷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55年版,第102页。
[2] 《老实人附天真汉》,第228页。
[3] 伏尔泰著:《哲学通信》,高达观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213~214页。
[4] 葛力著:《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1年版,第74页。
[5] 伏尔泰著:《哲学辞典》,王燕生译,商务印书馆1991年版,第708页。
[6] 《哲学辞典》,第217页。
[7]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99页。
[8] 《哲学辞典》,第465页。
[9] 文德尔班著:《哲学史教程》下卷,罗达仁译,商务印书馆1993年版,第713~714页。
[10] 侯鸿勋著:《孟德斯鸠及其启蒙思想》,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46页。
[11] 罗伯特·夏克尔顿著:《孟德斯鸠评传》,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13页。
[12] 亚里士多德著:《政治学》,吴寿彭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178页。
[13] 亚里士多德著:《政治学》,吴寿彭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173页。
[14] 孟德斯鸠著:《论法的精神》上册,张雁深译,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8页。
[15]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17页。
[16]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41页。
[17]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34页。
[18] 他在1734年完成了《罗马盛衰原因论》一书。
[19]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83~84页。
[20]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114页。
[21]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24页。
[22] 转引自葛力著:《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1年版,第137页。
[23]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25页。
[24]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25页。
[25]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304页。
[26]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27页。
[27]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29页。
[28]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29页。
[29]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31页。
[30]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29页。
[31]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33页。
[32]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26页。
[33]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33页。
[34]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26页。
[35]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34页。
[36]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34~35页。
[37] 《论法的精神》上册,第34~35页。
[38] 路易·戴格拉夫著:《孟德斯鸠传》,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493页。
[39] 《潘恩选集》,马清槐译,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第310页。
[40] 《新编剑桥世界近代史:美国革命与法国革命,1763—1793》,第197页。
[41] 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史教研室编译:《西方哲学原著选读》下卷,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90页。
[42]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110页。
[43]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333页。
[44] 《新编剑桥世界近代史:美国革命与法国革命,1763—1793》,第197页。
[45]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329页。
[4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65页。
[47]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128页。
[48] 《新编剑桥世界近代史:美国革命与法国革命,1763—1793》,第200页。
[49]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65~166页。
[50]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41页。
[51]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41页。
[52]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39~540页。
[53]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77页。
[54]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14页。
[55]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81页。
[56]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35页。
[57]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56页。
[58]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58页。
[59]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70页。
[60]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57~458页。
[61]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35页。
[62]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91页。
[63]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00页。
[64]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35页。
[65]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80页。
[66]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80页。
[67]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78页。
[68]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00页。
[69]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92页。
[70]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67~468页。
[71]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43页。
[72]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79页。
[73]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41页。
[74]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82页。
[75]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01页。
[76]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01页。
[77]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81页。
[78]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76页。
[79]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37~538页。
[80]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34页。
[81]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65页。
[8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161页。
[83]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60页。
[84]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25页。
[85]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39页。
[86]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616页。
[87]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06页。
[88]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58页。
[89]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88页。
[90]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468页。
[91]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537页。
[92] 王雨、陈基发编译:《狄德罗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7~38页。
[93] 转引自赵祥麟主编:《外国教育家评传》第1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687页。
[94] 安·比利著:《狄德罗传》,张本译,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366页。
[95] 《狄德罗传》,第366页。
[96] 《狄德罗传》,第365~366页。
[97] 北京大学哲学系编译:《十八世纪法国哲学》,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426页。
[98] 《狄德罗传》,第144页。
[99] 《狄德罗传》,第144页。
[100] 《狄德罗哲学选集》,江天骥、陈修斋、王太庆译,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第57页。
[101] 《狄德罗传》,第301页。
[102] 转引自恩·阿 康斯坦丁诺夫等著:《教育史》,李子卓等译,人民教育出版社1957年版,第82~83页。
[103] 转引自赫·恩·蒙让著:《爱尔维修的哲学》,涂纪亮译,商务印书馆1962年版,第283页。
[104] 转引自《爱尔维修的哲学》,第62页。
[105] 《狄德罗传》,第366页。
[106] 《狄德罗哲学选集》,第107页。
[107] 《狄德罗哲学选集》,第107页。
[108] 《狄德罗哲学选集》,第107页。
[109] 《狄德罗传》,第366页。
[110]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356~357页。
[111] 《狄德罗哲学选集》,第59页。
[112]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327页。
[113] 《狄德罗哲学选集》,第63页,第57页。
[114] 《狄德罗哲学选集》,第57~58页。
[115] 《狄德罗哲学选集》,第57页。
[116] 霍尔巴赫著:《自然政治论》,陈太先、眭茂译,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第408页。
[117] 《自然政治论》,第292页。
[118] 《自然政治论》,第151页。
[119] 《自然政治论》,第293页。
[120] 《自然政治论》,第294页。
[121] 《自然政治论》,第152页。
[122]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649页。
[123] 霍尔巴赫著:《自然的体系》上卷,管士滨译,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第131页。
[124]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604页。
[125] 《自然政治论》,第410页。
[126] 《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652~653页。
[127] 《自然的体系》下卷,第231页。
[128] 《自然的体系》下卷,第412页。
[129] 《自然的体系》下卷,第295页。
[130] 《自然的体系》上卷,第132页。
[131] 《自然的体系》上卷,第209页。
[132] 《自然的体系》上卷,第324页。
[133] 《自然政治论》,第291页。
[134] 《自然政治论》,第289页。
[135] 《自然政治论》,第290页。
[136] 《自然政治论》,第294页。
[137] 《自然政治论》,第417页。
[138] 《自然政治论》,第417页。
[139] 《自然政治论》,第417页。
[140] 《自然政治论》,第406页。
[141] 《自然政治论》,第407页。
[142] 《自然政治论》,第408~409页。
[143] 《自然政治论》,第408~409页。
[144] 《自然政治论》,第410页。
[145] 《自然政治论》上卷,第235~236页。
[146] 《自然政治论》,第409页。
[147] 《自然政治论》下卷,第319页。
[148] French Liberalism and Education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p.323.
[149] French Liberalism and Education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p.323.
[150] 单中惠主编:《西方教育思想史》,山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287页。
[151] French Liberalism and Education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p.326.
[152] Barnard,H. C.,Education and the French Revolutio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0,pp.82~83.
[153] Education and the French Revolution,p.83.
[154] French Liberalism and Education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p.326.
[155] French Liberalism and Education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p.328.
[156] French Liberalism and Education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p.329.
[157] French Liberalism and Education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p.331.
[158] French Liberalism and Education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p.323.
[159] Education and the French Revolution,p.87.
[160] Education and the French Revolution,p.88.
[161] French Liberalism and Education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pp.345~346.
[162] French Liberalism and Education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p.350.
[163] French Liberalism and Education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p.349.
[164] Education and the French Revolution,p.93.
[165] Education and the French Revolution,pp.94~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