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岳搜集了一堆近期的报纸和商业类杂志。他想,如果摆个路边摊买东西,起点恐怕太低了,也会被人看轻的。但若注册公司,势必要有门面和雇员,这样开支又太大了。
他想起去年曾在街上遇到原先工作过的研究院一名同事。同事告诉他,廖东源也辞职下海了。廖是自己曾经的好搭档,何不与他见个面,了解下情况呢?
他辗转打听到了廖东源的电话。
“头儿,怎么想起来找我啊?你不是高高在上的项副处长吗?”廖东源玩笑道。
那年月还没有手机,固定电话也没普及。老同事之间断了联系的很多。
项岳可没心思开玩笑。他急忙说:“我有事找你,在哪里见个面?”
两人约定在某家饭店聚餐。项岳先到了。他点了四个菜,开了两瓶啤酒。
几年不见,廖东源蓄起了小胡子,眼见得成熟了不少。
“头儿,好久不见,你越发帅气了啊。”廖东源大踏步走上来与他握手。
项岳笑:“我早就不是你的头啦,快改了这个称呼吧。”
“叫习惯了,还真不好改。”廖东源坐下后,看着项岳说:“你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呢?”
项岳说:“听说你已经辞职下海了?在做什么?”
“呵呵,你消息还真灵通啊。”廖东源掏出中华烟递给项岳一支。“我去年办了留职停薪。因为在单位里感觉没奔头。我的学历不行,在研究院评职称很难,工资奖金就那么点,还不自由。”
“嗯。说得对。”菜上来了。项岳起身给廖东源斟酒。
“哎哎,头儿,还是我自己来吧。”廖东源接过酒瓶给自己和项岳斟满,然后说:“我现在就做点游戏机——手掌机这种小电子产品生意。在市中心青松大厦租了个柜台。”
“游戏机?好做吗?”项岳问。
“马马虎虎。从深圳广州那边进货,到这里零售。”
“你感觉市场怎么样?有没有前途?
“还行吧。孩子们都喜欢玩这个,尤其男孩子。”
项岳点点头。他想起曾在国营书店里看到过各种游戏机,还有学习机,复读机,电子词典等等。
“哦……”项岳吸了一口香烟,在袅袅烟雾中思索了片刻,然后盯着廖东源问:“假如我跟你合作怎么样?我们扩大经营场所和业务范围。”
刚刚举起酒杯的廖东源听到这句话,立即放下酒杯道:“头儿,你不是开玩笑吧?”
“开什么玩笑?我就是来跟你商量这事的。你估算一下,如果单独搞个门面需要多少资金投入?货源呢?进货渠道需要扩大吧?”项岳继续盯着廖东源。
廖东源把一口酒缓缓咽下去。他说:“你真要干啊?那行。其实我也没钱,就是小打小闹。”
两个人仔细合计了各种情况。最后商定由廖东源去找门面,项岳负责筹集资金,廖东源现有的库存商品折价入股。
昔日的好同事谈得很顺利,几乎一拍即合。
苍天有眼。幸好遇到廖东源这个好伙伴。项岳心里不由得快乐起来。资金问题呢……除了交给詹新燕的工资外,自己还有点奖金私房钱,另外可以跟父母家人筹措点。
他回家把开店销售游戏机的事跟父母说了。他提到启动资金,希望父母给点支持。
父母相互看了一眼。项岳知道那就是在商量。
随后,母亲有点不情愿地说:“以前工资低,养活你们几个孩子挺难的。我和你爸这辈子也没攒下多少钱。”
“妈,我知道。我可以给你打个借条。赚了钱就还给你,还有利息。”项岳笑嘻嘻地说。
父亲看了母亲一眼,点了点头。可见两人似乎商议过这件事。
母亲走进她和父亲的卧室。过了一会儿她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存折。
“跃进,这是我跟你爸存的一点钱。不多。也不知够不够?”
项岳翻开存折一看,上面的余额是两万元。父亲的离休工资有七八百,母亲二百左右。两个人月入千元左右,这在当时已属较高的收入了,所以还是有点钱。
“你别嫌少。这是我跟你爸多年的一点积蓄。”母亲说。
项岳看着母亲:“妈,已经不少了,我很感激。”他说完接过信封,同时上前跟母亲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有了资金,项岳心里踏实了。
很快,廖东源也找到了合适的门面。这个店面距离市中心很近,算是繁华地段,每天逛街的客人应该不少。
项岳跟廖东源见了门店的房东,说好了先付半年租费,再加上押金。
两人给店面起了个吉利名字:东岳电子——两人的名字各取一字合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现在就去进货吧。”手续齐备之后,走出工商局的项岳对廖东源说。
“好。我去买票。你回去准备准备吧。”廖东源说。
项岳跟廖东源在绿皮火车上坐了20多个小时,终于到达了南国之都广州。他们没舍得买卧铺,两个人互相依靠着在硬座上打盹。
这是项岳第一次来到南方。此时北方早已入冬,南国却还是云暖风轻。
二人顾不上浏览风景,草草吃了点饭,就急忙乘坐公交车奔赴进货地点。这是一个偏僻地段的仓库。面积倒是不小。办公室在仓库一角。
批发商是廖东源的一个远房表舅。皮肤晒得跟南方人一样黑。他来广东已经3年了。在这个行当积累了不少经验和财富。
“志平舅舅,你好。”廖东源笑着打招呼。
黑皮肤中等个儿的桑志平,对廖东源的突然出现有点惊讶:“不是才给你发了一批货吗?这么快就卖完了?”
“舅舅,我的货还没卖完。我现在决定跟一个朋友合伙干。我们成立了公司,还租了门面。所以想再进点货。”廖东源说。
桑志平看了看项岳,问:“你们打算大干?”
项岳说:“我们觉得这个行当现在势头不错,应该还有潜力。所以准备扩大规模。”
“那行。还是按照老规矩。你们到样品柜台选好了,然后签协议。我尽快发货。”桑志平痛快地说。
选好货品,签约后预付了第一笔定金。他们顺利而归。
“东岳电子”在鞭炮声中开张了。虽说地段不错,但也只有节假日人流量大,平时有点门可罗雀。
项岳想了想,就找人印了一批广告传单。他让廖东源看门面销售,自己跑到一些中小学门口张贴,还到人多的住宅小区散发。
这天,他正在一个新建成的小区里散发传单。忽然觉得肩头被人拍了一掌。回头一看,竟然是曹一凡。他身边还有一位高个儿长发女人,想必是他老婆吧。
“原来真是你啊……呵呵。”曹一凡大笑着说。
项岳顿时感到有点不自在。虽说个体老板也不是见不得人,但在自己刚刚起步,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真不该遇见这个不想看到的人。
“嗯。是我。”他只好答应着,不愿多说一句话。
曹一凡立即发现了他手中的广告单,问:“你不是在市政府上班吗?现在做什么?怎么在发传单?”
他只好如实相告:“我辞职了。”
“哦?!”曹一凡惊讶的嘴巴几乎塞得进一个鸡蛋。他问:“听说你混得不错啊。不是已经副处了吗?”
“我不想说过去的事了,好吗?我现在下海经商了。”他面露不悦地说。
曹一凡西装革履,头上的摩丝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说:“哦。我知道。詹书记走了,你……没心思在官场混了对吧?”
“别老把我跟詹书记相提并论。我走自己的路。”他说完这句话就起步离开。
曹一凡在他身后又说了一句:“听说李梦雨在北京混得不错。开了家饭店,做老板娘呢。”
听到“李梦雨”三个字,项岳停下了脚步。
“有空你去看看她吧。上次我出差去北京见了,她还提到你呢。”曹一凡继续说。
项岳没有回答。他径直走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东岳电子”开张两个月后,销售开始直线上升。第5个月的盈利居然达到了1000元以上。
这对于当年月工资只有100多元的项岳和廖东源来说,真是个惊喜。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看咱们到年底就能赚1-2万了!”这天店里打烊时,看着最后一位顾离开后,廖东源欣喜地对项岳说。
项岳也很高兴。他想,最多一年左右就能把债务还清了。到那时就是净赚了!
两人一高兴,找了个小饭店搓了一顿。
“人生真的很奇妙。”廖东源说:“我可没想到还能跟你共事。”
项岳也笑:“我也是。”
廖东源说:“你进入公务员队伍,都以为你从此官运亨通,步步高升了。”
项岳说:“是啊。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相信命运吧。不是有句话吗?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必定给你打开另一扇窗。东方不亮西方亮,谁知道呢?”廖东源说。
“你这小子,嘴巴越来越灵光了呢。”项岳端起啤酒杯:“来,咱俩干一个。”
两个人碰杯干了。
廖东源说:“跟你学的嘛。你才是一肚子墨水,说话总是引经据典的。”
“好吧,祝咱们公司蒸蒸日上。”项岳说。
“嗯。祝咱俩早日进入万元户行列。”
“咣!”两个人再次喝干了。
“满上,满上。”廖东源再次斟满。两只手各自端起泡沫溢出的玻璃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