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回来,项岳住进了两室一厅新房。那时还不兴装潢,墙壁和门窗粉刷一下就算是装修了。他一下子成了市委书记的乘龙快婿。令多少人羡慕不已。
最高兴的当属老母亲。她没想到大儿子的婚姻如此顺利,且令她十分满意。
“我说他爸,咱家跃进还真是命好哎,你说对不对?”老两口上床的时候,她忍不住喜滋滋地对老伴说。
老伴倒是很淡然:“这也是咱孩子自己努力的结果。要是他没有考上大学,或者他没有写文章的能力,怎么会进入市委大院,当上一把手的秘书?”
“这倒也是。嗨,反正我对大儿子现在算是彻底放心了。”
“你也是瞎操心。儿女自有儿女福。”
兄弟姐妹对这桩婚姻呢,有的看好有的不看好。
带着女儿回娘家参加婚礼的大姐问:“这就结婚了啊?你动作倒是满快的嘛。是不是想尽快把过去的事,把李梦雨忘掉?”
项岳对大姐露出一脸苦笑。他真不知说什么好。
“条件不错。市里一把手的女儿。”姐姐笑道。
项岳苦笑着对姐姐说:“原来,婚姻和爱情竟然是两码事。”
“你以为天下所有的婚姻都是因为爱情?你真是……太单纯了啊。”姐姐抱着小女儿笑。
“那么,结婚的目的是什么?就是生儿育女延续后代吗?”项岳还真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起码……有一半是这个。你要是不结婚,咱妈都要急死了。”
项岳笑了。他想起母亲为他的婚事着急的样子。
“妈急着抱孙子呢。”
生孩子?这可不是项岳计划内的事。项岳现在脑子里都是事业。正处级眼下还没着落呢。
詹书记对他说:“项岳,关于你的副处转正,我觉得还是先放一放吧。你跟小燕结婚特别引人注目。我觉得私下里肯定很多人议论纷纷。如果现在马上提拔,会有许多闲话。不妨再等等。最多也就是半年左右吧。”
“嗯。好的。”项岳点点头无话可说。原本说好的半年期限已经到了。现在因为结婚再次推迟。不过,詹书记——岳父大人考虑问题当然十分周全且深谋远虑,自己当然是言听计从,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妹妹胜利嘴巴一撇,泼冷水道:“看你们一个个都皆大欢喜,感觉抱住了市委书记的粗腿,我怎么觉得哥哥并不快乐也不幸福呢?婚姻和职业两码事吧?”
“说啥呢?你这死妮子说话不经过脑子吗?这么不吉利?!”母亲立即反驳。
心直口快的妹妹不以为然:“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弟弟则是另一种看法:“不管怎么说,我哥算是跌进福窝啦。工作有书记大人罩着,房子不费吹灰之力住进去了,媳妇唾手可得……我要是有这个运气就好了。”
“臭小子!乱说什么呢?!”项岳又转过身作势要打弟弟。
弟弟毫不示弱:“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母亲开了腔:“跃进,你弟弟说的有些道理。你就是运气不错嘛。”
项岳不语。他想我的心思你们不理解啊。
新婚的生活,令两个交往不久了解不深的人有些尴尬,也有些不习惯。
他们的第一次“**运动”是在婚宴第二天早上。因为头天晚上项岳跟朝阳厂的哥们儿又喝了一顿酒,梦中还在跟大头他们划拳,忽然间后背又痒又凉,忽地一下子惊醒了。
他睁眼一看,原来“新娘”詹新燕正在紧贴着他的后背,右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划拉呢。
“你……你干嘛?!”朦胧中的项岳已记不得昨晚是怎么上床的了。他的下意识反应是——这个女人怎么跟自己在一起睡?还放肆地在自己背上划拉?
詹新燕笑了:“你说我干嘛?你的酒还没醒吗?”
项岳挠了挠头皮,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新郎,跟自己同床共寝的是新娘——自己的新婚妻子。
“对……对不起……”他不知所措地说。
詹新燕说:“没什么对不起的啊……”她说完,继续伸手在项岳背上轻轻地抚摸,并且吻了吻项岳的肩膀。
项岳的雄性荷尔蒙终于被激发了。他感觉浑身血脉喷张急不可耐,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詹新燕……
两个躯体终于如胶似漆地纠缠在了一起。
项岳终于明白,没有爱情,没有向往的男女也可以滚床单。这是天底下所有动物的身体本能——他告诉自己。
婚后,除了吃食堂,他们多半回两个大家庭蹭饭。
项岳母亲烧得一手好菜。一见儿媳妇回来,她就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最拿手而且媳妇最爱吃的菜端出来。
“糖醋带鱼,小燕,快吃吧。”母亲夹起几块中段带鱼块放到詹新燕碗里。
詹新燕笑了:“谢谢妈。”
“你喜欢吃我就多烧,还喜欢吃什么都告诉我啊。”母亲看着詹新燕乐得合不拢嘴。自从儿子娶了市委书记的女儿,让她在亲朋好友面前长了多少面子啊。
“妈,你没做红烧肉吗?”项岳岔开话题。他真有点见不得老妈这么讨好媳妇儿。
老妈看他一眼:“红烧肉也吃得太多了吧?小燕喜欢吃鱼。”
项岳看了母亲一眼,表示无语。
“妈,我想吃黑椒牛柳。”弟弟也故意跟着乱插嘴。
“少跟这儿捣乱啊,现在哪里有牛肉?”老妈伸出手中的筷子朝小儿子的筷子上敲打了一下,以示警告。
詹新燕笑了。
詹新燕家的餐桌,则是南方人的口味。刘阿姨——不,现在是岳母大人了,烧的是江浙风味,甜淡为主,数量少品种多。项岳其实有点不习惯。
“小燕,你们俩……自己开伙了没有?”岳母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然后问道。
詹新燕答:“妈,我都不会烧饭烧菜呢,你得教教我。”
项岳有点拘谨地说:“我也不会,在家没学过。”
“那你以后跟我多学学。”岳母对女儿说。说完又看看女婿。
詹书记发话了:“让小燕多学吧,家务活还是女人干比较合适。项岳要把事业放在第一位。”
“嗯。”詹新燕点点头。
一开始詹新燕烧的菜可真够难吃的。肉要么煮不烂,要么烧糊了。豆腐碎成渣渣,尝一口里面却是生的!
煤球炉又是一大难题。找来废报纸和小木材块引燃了蜂窝煤球,可一不小心就会灭掉。特别是夜里封火很难。常常早上起来一看火灭了。大冬天冷飕飕还得乌烟瘴气重新生火。好在不久后就有了液化气钢瓶。
手忙脚乱的生活中,他们的儿子诞生了。这是一个不速之客。那年月计划生育的国策早已开始,可他们对这一国策显然有点麻木,并且没有做好充分准备。
某一天项岳下班回到家里,就见詹新燕心神不定的样子。
“项岳,我……怀孕了。”她低声道。
项岳也感到突然。结婚几个月,他从没想过孩子的事,也没考虑过是否要孩子。
“哦。”他不知说什么好。
詹新燕问:“这孩子……是不是早了点?要不然去做掉?”显然,她也没考虑过孩子的事。
“做掉?”项岳看着妻子茫然无助的眼神。他知道,有了孩子就有一大堆麻烦事。但是……让一个小生命消失?有点太残忍。
“要不……那就生下来吧。”
母亲一听高兴得不得了:“我有孙子了,那得好好照顾新燕,要不你们搬到家里来住吧?我还要准备伺候月子。”
岳母也彻底打消了詹新燕的顾虑。
“有了孩子不是正好吗?我和你爸都想抱外孙呢。你说是不是?老詹?”
詹书记笑呵呵地说:“好啊好啊,外孙可是个宝贝。”
第二年春节过后不久,他们的孩子出世了。
这是一个胖胖的男孩儿。他用嘹亮的哭声宣告了自己的横空出世。孩子的模样像詹新燕多一些,是个椭圆形脸盘。项岳是方正国字脸。
“乖乖,一个大胖小子!这可是咱项家的后代!”父母亲乐呵呵地看着孙子,像是在看一个稀世宝贝。
詹书记夫妻自然也很高兴。他们的儿子一直在外地很少回家,跟女儿和外孙自然更亲近。
满月酒这天,虽然项家只请了一桌亲戚,因为詹书记的关系,还是来了很多同事和朋友。
“这孩子大头大脑,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一出生就在福窝里,将来是个福娃娃。”
酒席后,项岳母亲忙不迭地发放红鸡蛋。
项岳抱着肉乎乎轻飘飘的儿子,只觉得肩上多了一份担子。对他来说负担大于喜悦。
项岳请父亲给孩子起名。
父亲斟酌半晌,说:“就叫项诚吧。真诚,诚实。”那时候都兴起一个字的名字。小名是外公起的,叫做“聪聪”,希望外孙聪明的意思。
聪聪——项诚的到来,带来了欢笑,也有很多的辛苦和麻烦。虽有保姆帮忙照顾,可夜里经常哭闹的孩子,搞得项岳夫妻很少能睡个安稳觉。
被新婚生活弄得一地鸡毛的项岳,到办公室上班对他来说就是放假休息。而他的副处转正看样子就是近在咫尺的事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关键时刻,晴天忽然来了一个霹雳——岳父詹书记出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