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宫斗”(1 / 1)

詹副书记永远给人以高冷的感觉,似乎不如此就不足以显示他的威严,不足以震慑所有下级,从而树立起绝对权威。

项岳很少看到他的笑容,但感觉他对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

“发言稿写的不错。”詹副书记看了项岳为他写的“深化企业改革,增强企业特别是大中型企业的活力”稿子后,赞许地对项岳说。这是詹副书记在全市企业领导大会上的动员报告。

詹副书记此时的语气比较柔和,嘴角还微微上翘了些。想必这已是最高褒奖了吧?

项岳只能谦虚地应答道:“詹书记过奖了。”

“你的字写得也不错嘛。你曾经练过吗?”詹书记又抬头看着他问。

项岳答:“没有专门练过。”项岳的字体比较刚劲,充满男子汉的力道。

除了项岳之外,詹副书记只对两个人态度柔和。一个是市委组织部部长张超年,另一个是市纪委书记冯永和。

项岳后来得知,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老同学,另一个是他在原单位的老同事。詹副书记是从外省空降过来的,自然需要得力助手。

就在项岳担任秘书不久,詹副书记又被正式任命为本市市长。这就是说,他成了本市实实在在的“二把手”,权利仅次于市委书记庞成峰。

庞书记是本地干部,从公社书记开始,一步一步逐渐升上来的。所以,他在本地各个部门都有熟人,老领导和老下属无数,根基很深。

俗话说,书记和市长就像婆婆和媳妇,彼此和谐配合默契的属于极少数。多数都是明争暗斗互不服气。

詹市长和庞书记的龙争虎斗是从调入干部开始的。

那天一开完常务会,就见詹市长冷着脸回到办公室。虽说项岳已经见惯了这张冷脸,但今天感觉是“雪上加霜”。因为詹市长不但黑着脸,嘴唇也抿得紧紧的,隐隐可见他的胸脯也在微微起伏。

项岳知道此时不可多嘴。他默默地泡了一杯黄山毛峰茶放在詹市长旁边的桌子上,悄悄退了出去。

十分钟不到,项岳从开着的门缝里看见张超年急匆匆走进来。

不知张超年说了什么,只听詹市长气吼吼地说:“我调刘炽平进来,那是工作急需,他进的这个人根本没法相比嘛。就是他的一个老乡,要文凭没文凭,要水平没水平,到市里能做什么?市政府不是养老院!”

“我知道您的心思,您是要充实市里的干部队伍,调几个精兵强将进来。”张超年说。

“是啊,我这么做错了么?我调刘炽平没有任何个人思念,你是知道的。那是经过你们组织部门层层审核的。”

“我明白。这个黄四春是个副乡长,没多少文化,初中毕业,但是人比较胆大肯干。”

“他说要破格,不拘一格选人才。其实就是选他的老乡,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都弄进政府机关!”

张超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詹市长继续道:“我就是不能容忍这种把政府部门当做自家后院的行为。”

张超年微笑道:“你否决了这个人进来。庞书记很气愤。”

“我完全从工作出发。他无论到哪里说都没理。”詹市长提高声音说。

张超年点点头:“我完全理解市长的心思。”他停了停又说:“只是不知道……庞书记后面会有什么动作?”

詹市长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似乎下决心似的说:“管他有什么动作。反正我詹幼民做事问心无愧,凭着一个党员干部对组织上的忠诚。”

张超年点头称是。

自此,市长和书记的“宫斗”拉开了序幕。

事后项岳得知,詹市长调入的刘炽平大专文凭,在外省某国企担任副科长,工作表现还可以。他老婆是本市妇联干部,且与詹市长的老婆是远房亲戚。庞书记拟调入的黄四春是个乡镇泥腿子干部,跟他本人也有点沾亲带故。

第一个回合詹市长赢了。刘炽平已经办了调入手续,没有意外发生不可能把人退回去。黄四春则被詹市长使用否决权给顶了回去。

一时间市委机关内议论纷纷。项岳听到的都说詹市长厉害啊,真不得了。二把手居然斗赢了一把手,没有根基的空降干部打败了根基深厚的“地头蛇”。

项岳看到詹市长脸上的褶子似乎更深了些。他经常一言不发在室内来回踱步,肯定是在思考一些棘手的问题。

项岳设身处地为詹市长想了想,为官确实不易啊。人们只看到他们在电视上频频露脸,一出门前呼后拥屁股后面一群人,只看到他们乘坐小轿车(那年月只有官至处级以上才有资格),只看到他们每个月工资单上的数据(那时也不过数百元尔尔),可他们背后的烦恼和焦虑,内部争斗的险恶,却是老百姓们所不知道的。

詹市长虽然“上面有人”,但他空降来的毕竟根基不牢。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随时都会出现荆棘和阻碍。

庞书记嘛,人看上去倒是蛮和蔼的。他长着一张长长团团的脸,虽然褶子也纵横交错,但显得有些憨,不像詹市长那么冷。

若是自己跟了庞书记呢,或许也不错吧。项岳想。

詹市长又调了一些人进入市政府,这些人都是有学历或有专长的,日后都成为了他的得力干将。庞书记无法阻拦。他也继续调人进来。两个头头好像在攀比着招兵买马。

终于,詹市长调进来的一位得力干将出了点篓子。这名叫朱敦金的外地干部来到本市后,租住在郊区农民的茅草屋里。夏天大雨滂沱洪水泛滥,茅草屋塌了,他和老婆孩子差点被砸死在屋里。

于是,他把这事跟他同学陈玉芳说了。陈玉芳老公刚好也是市政府的,他去年调来时,正赶上市府家属院调整房子,运气好分到了一个30多平米的最小套。

陈玉芳听说朱敦金一家险些出事后,就把自己的小套让他一家搬进去先住着。陈玉芳夫妻回到陈家父母那里去住,因为她娘家房子多。

就这么一件看起来区区小事,却在市政府掀起轩然大波。因为当年房屋分配是最重要的福利。

有人告到市机关事务管理局,说有人明明在本市有房住,还在市政府申请了房子。现在又不通过上级部门,私自把房子让给别人住。

那时房子都是单位的,个人没有产权。分给谁不给谁都是经过单位讨论后张榜公布的。

所以,事务管理局就把陈玉芳老公叫去了。他老公申明因老同学一家遭遇危险,学雷锋做好事,再说这人今年也调进来了啊。

可是有人咬住不放。说你既然能借给人住,说明你不需要这套房子。很多无房的人比你更需要,你得把房子交出来。

陈玉芳老公反驳说,朱敦金也是市政府干部,有资格住这套房子。对方说,朱敦金按照分房条例根本不够格,比他分数高得多的人有的是。

为了这件事,事务管理局开了多次会议,最后形成的决议是:责令朱敦金立即搬出“乱占”的房子。陈玉芳老公写出书面检讨,保证今后不再借房子给他人,否则取消房子使用权,今后也不得分房。

这个处理告示张贴在事务管理局进门的大厅里。一时间市委市政府人人皆知。

项岳看到詹市长得知这件事后,依旧一言不发在办公室内踱着方步走了好几圈。

詹市长不可能为了这点区区小事,去跟事务管理局局长掰扯。毕竟这种福利分房最容易在人们心中激起不满,引起民愤。

于是,詹市长对此只能默不作声了。

市长和书记一比一打了个平手。这是群众背后议论之言。

朱敦金灰溜溜搬出了那个30多平米的小套,继续去租住民房了。陈玉芳虽然搬回来了,但却因此背了恶名,总被人指指点点,好像她当初分房用了不正当手段。

于是乎,市府的大小官员们茶余饭后少不了对这些事大发议论。

詹市长的脸色更加冷若冰霜。

此时项岳庆幸自己没结婚,不必为房子的事儿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