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0年(永历四年、顺治七年)二月,永历帝逃到广西梧州,进入陈邦傅的势力范围,朝廷风向立即改变。户部尚书吴贞毓,礼部侍郎郭之奇,兵部侍郎程源、万翱,户科给事中张孝起等十四人联名上疏揭发袁彭年、刘湘客、丁时魁、金堡、蒙正发“把持朝政,罔上行私”的罪行[30]。朱由榔对五虎倚仗李成栋、李元胤父子的兵权,骄横狂悖的行径早已不满,当即决定将刘湘客等四人逮捕,下锦衣卫狱拷打审讯;袁彭年当时因养母去世丁忧,念其反正有功免予处分,实际上是因为袁彭年同李元胤等人关系更为密切,朝廷有所顾忌。在拷问时,金堡不肯服罪,大呼二祖列宗;丁时魁、刘湘客、蒙正发则丑态毕露,“满口老爷饶命,万代公侯等语”,叩头如捣蒜[31]。
留守桂林大学士瞿式耜从邸报上得知朝局翻转后,立即上疏申救五虎。他在二月初七日上的奏疏颇能道明五虎一案的背景,其中说:“就使诸臣而果罪状昭彰,一如疏中所指,处分岂无时日,而汲汲为此朝不待夕之举动?又且不先不后,恰当勋臣邦傅到梧之时,能无我虽不杀伯仁之疑否?……然则诸臣此举,直借皇上以行其报复之私,而又巧乘皇上之跸梧、庆国(即庆国公陈邦傅)之来朝,为迅雷不及掩耳之谋,以断其救援之路。且诸臣驱除异己,骎骎渐及于臣,以臣与五臣,夙称莫逆,每朝政皆得相商,杀五臣即所以杀臣,去五臣即所以去臣。臣既为党魁,不杀臣不止,臣今日且不知死所,尚敢以危疑之身,为皇上奏恢疆之烈哉!”[32]二月十三日疏中又说:“若以媚东(指“东勋”,李成栋部将)误国为题,试问:向者举用杜永和、罗成耀等,未必尽出五臣也,事先则未见诸臣力争,事后则偏欲五臣受过,宁足以服天下人之心乎?况东粤必不可弃,即不戒而南、韶失守,犹望东勋镇努力以冀桑榆之收,以雪会稽之耻。先以媚东二字为驱除锄剪之方,是用以慑东勋镇之魄乎?抑用以激东勋镇之勇乎?……至于今日朝廷所恃者忠贞营耳。忠贞奉援楚恢江之命,两载于兹。自督辅臣腾蛟在时,已逗留不进,今庆国勋臣邦傅之力,遂能必其悉甲破虏乎?况忠贞与东勋必不相睦,未得破虏之功。先开内地之衅,东之为东,竟不可知矣。”[33]瞿式耜的奏疏清楚地透露了永历朝廷“门户歧分,元黄角立”的政治分野。鲁可藻说:“时魁等入朝,全恃式耜标榜之力,挟式耜以倾动同朝,弹压东人;乃合东人以威胁主上,奔走群小。式耜于时魁等竭心力、物力而奉之;金堡到桂,尤加礼焉。堡入朝,式耜不论关防衙门关切必寄揭帖。而式耜题升之官再不复贿,时魁等则又睁眉怒目而争。故式耜之嫡表施召征寄书到桂曰:留守亦是勋镇气息。”[34]
从上面引用的材料可知永历朝廷的“打虎运动”实质是各勋镇为争夺朝廷权力的一场内讧。朱由榔在肇庆时,五虎神气活现;一旦进入陈邦傅的地盘,立即失宠受辱。这一事件再一次说明永历朝廷始终不能威福自操,在很大程度上要看朝廷依附的是哪一派军阀。袁彭年等人固然不是正人君子,陈邦傅更不是忠贞之士。尽管有大学士瞿式耜、严起恒等人再三上疏申救,五虎均未能幸免,除袁彭年以丁忧为名解任外,其他四人都予以革职充军、追赃助饷。
[1] 钱秉镫《所知录》卷三。
[2] 钱秉镫《藏山阁诗存》卷十《行朝集》,《端州杂诗》。
[3] 钱秉镫《藏山阁诗存》卷九《生还集》,《酬汪辰初》。
[4] 《瞿式耜集》卷三,书牍。
[5] 《所知录》卷三。
[6] 《岭表纪年》卷二。
[7] 温睿临《南疆逸史》卷二十八《金堡传》。
[8] 《明季南略》卷十二《科道散朝》,参见《两粤新书》。
[9] 《南疆逸史》卷二十二《朱天麟传》。
[10] 袁彭年等五人当时担任的官职在史籍中记载不完全一致,这里是根据瞿式耜永历四年二月初七日《救刘湘客等五臣疏》,见《瞿式耜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一四四页。
[11] 钱秉镫《请宽金给事疏》,见《藏山阁文存》卷一。
[12] 参见计六奇《明季南略》卷十二《假山图五虎号》条;温睿临《南疆逸史》卷二十八《金堡传》。
[13] 参见计六奇《明季南略》卷十二《假山图五虎号》条;温睿临《南疆逸史》卷二十八《金堡传》。
[14] 《岭表纪年》卷三。
[15] 《岭表纪年》卷二记:“迹其一年间,事事争执,若似乎守典故,尊朝廷,究竟不过欲权自我操,贿自我受而已。声言不可倚傍勋镇,时魁等自陈邦傅而外,无勋不结交,不承奉,而成栋父子无论矣。……不过大言以欺所亲,欲以文其贪黩耳。”
[16] 何是非《风倒梧桐记》卷一。
[17] 鲁可藻《岭表纪年》卷三。
[18] 钱秉镫《所知录》卷三。
[19] 王夫之《永历实录》卷十九《袁彭年传》说:“是冬,广东再陷,彭年匿民间,已复出投款,言李成栋胁己反。夤缘得免,归里,挟策游潜、沔间,以诗自鸣。未几,死。”据曹烨《曹司马集》卷三《岭南近草》有作于顺治十年的《袁特丘移寓佛山喜赋》等诗,可知他在尚可喜、耿继茂占领广东后,在广东佛山等地还住了好几年,并没有立即“归里”。
[20] 钱秉镫《所知录》卷四。
[21] 《永历实录》卷二十一《丁时魁传》。
[22] 《永历实录》卷二十一,《南疆逸史》卷二十八都说金堡是仁和人;瞿式耜《戊子十月既望,新兴焦侯邀游虞帝祠,金黄门首唱佳咏,依韵和之》诗内注云:“予与道隐俱常熟人。”见《瞿式耜集》第二一八页。
[23] 金堡《岭海焚余》卷中。
[24] 王夫之为蒙正发所作墓志铭,见《永历实录》附录,岳麓书社1982年版。
[25] 李清《三垣笔记》附识下,弘光。
[26] 吴晋锡在《半生自记》中说是没有向大学士马士英、蔡奕琛行贿,故未批准。实际上很可能是因为黄澍在弘光帝面前大骂马士英,结下怨仇,吴晋锡既曾受黄澍推荐,士英遂迁怒于他。
[27] 见王夫之为蒙正发作墓志铭。按:王夫之是湖南衡阳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吴晋锡任“永李”(即永州府理刑推官)是崇祯年间的事,永历时已升至衡(阳)、永(州)、桂(阳)巡抚和大理寺卿。章旷病死时正值清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王由衡州向武冈、永州进兵,吴晋锡既然贪生,怎么会出钱贿赂何腾蛟左右之人谋取危差?
[28] 钱秉镫《藏山阁文存》卷五《吴廷尉鉴在传》。
[29] 钱秉镫《藏山阁文存》卷一《请宽金给事疏》。
[30] 《瞿式耜集》卷一《救刘湘客等五臣疏》,参见钱秉镫《所知录》卷四。
[31] 何是非《风倒梧桐记》卷二。
[32] 瞿式耜《救刘湘客等五臣疏》,见《瞿式耜集》卷一。
[33] 瞿式耜《再救五臣疏》,见《瞿式耜集》卷一。
[34] 鲁可藻《岭表纪年》卷四。按,瞿式耜之母施氏,即施召征之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