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村里修筑了一条八十里长的铁路。铁路的上端连接在胶济铁路干线的高密站上,下端插在高密东北乡那片方圆数十里的荒草甸子里。
那时候我们只有四五岁,生活在与“公共食堂”一起建成的“幼儿园”里。幼儿园里只有一排五间泥墙草顶的房子,房子周围圈着一些用粗铁丝连接起来的碗口粗的树干,有两米多高,别说是三四岁的孩子,就是年轻力壮的狗,也跳不过去。我们的父、母、兄、姐……凡是能拿起铁锹铲土的,都被编进民工队伍里去了,吃在铁路工地,睡在铁路工地,我们已有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们了。
我们被圈在“幼儿园”里,有三个很瘦的老太婆看管着我们。三个老太婆都是鹰钩鼻子眍?眼睛,我们认为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她们每天熬三大盆野菜粥喂我们,早上一盆、中午一盆、晚上一盆。我们都把肚子喝得像小皮鼓一样。
木栅栏上抽出一些嫩绿的枝条。有柳树枝条、有杨树枝条。有的树干腐烂了,不抽枝条,生出一些黄色的木耳或是乳白色的小蘑菇。我们喝完了粥就扒着木栅栏看外边的风景,用手掰着木杆上的小蘑菇吃着,看到栅栏外的街道上来来回回走动着一些外乡口音的民工,一个个蓬头垢面,无精打采。我们在这些民工中寻找亲人。
我们哭咧咧地问:“大叔,你看到俺爹了吗?”
“大叔,你看到俺娘了吗?”
“看到俺哥了吗?”
“看到俺姐了吗?”
…………
民工们有的像聋子一样,根本不理睬我们;有的歪过头来,看我们一眼,然后摇摇头。有的则恶狠狠地骂我们一句:
“狗崽子们,钻出来吧!”
那三个老太婆坐在门口,根本不理睬我们。木栅栏高约两米,我们爬不出去。木栅栏间隙很小,我们钻不出去。
我们透过木栅栏,看到村外的田野上渐渐隆起一条土龙,听木栅栏外边的民工们说,那就是铁路的路基。有时候,土龙上会突然插起千万面旗帜,更多的时候什么旗也不插。后来,土龙上闪烁着许多亮晶晶的东西。栅栏外边的民工们说:“要铺设铁轨了。”
有一天,木栅栏外走过来一个黄头发的青年,他个子很高,我们觉得他只要一伸胳膊就能摸到木栅栏的尖儿。我们向他打听亲人的消息,他竟然走到木栅栏边,蹲下来,很亲热地摸我们的鼻子,戳我们的肚皮,拧我们的小鸡鸡。这是我们召唤来的第一个大人。他笑着问我们:
“你爹叫什么名字?”
“俺爹叫王富贵。”
“噢,王富贵,”他摸着下巴说,“富贵我认识。”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接我吗?”
“他来不了了,前日抬钢轨时,他被钢轨砸死了。”
“哇……”一个孩子哭了。
“你见过俺娘吗?”
“你娘叫什么名字?”
“俺娘叫万秀玲。”
“噢,万秀玲,”他摸着下巴说,“秀玲我认识。”
“你知道她什么时候来接我吗?”
“她来不了了,前日搬枕木时,她被枕木砸死了。”
“哇……”又一个孩子哭了。
…………
最后,所有的孩子都哭了。黄头发的青年人站起来,吹着口哨走了。
我们从中午一直哭到黄昏。老婆子们让我们去喝粥,我们还在哭。
第二天我们还是扒着木栅栏望外面的风景。半晌午时,有几个民工抬着一扇门板急匆匆地走过来了,门板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分不清是男是女,一滴一滴的黑血沿着门板的边缘,“吧嗒吧嗒”滴在地上。
不知是谁带头哭了起来,大家一齐哭,好像那门板上躺着的就是自己的亲人。
喝完了中午粥,我们又趴在木栅栏上,看着有两个端着大枪的黑大汉押着那个我们熟识的黄头发青年走了过来。黄头发青年双手背着,手腕子上绑着绳子,鼻、眼青肿,嘴唇上流着血。走到我们面前时,他歪着头看看我们,对我们挤眼弄鼻子,好像他心里挺高兴。
我们齐声喊叫他,一个黑大汉用枪筒子戳戳他的背,大声说:“快走!”
又是一天上午,我们扒着木栅栏,看到远处的铁路上,突然又插满了红旗,并且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数不清的人在铁路上吆喝着,不知为什么那么高兴。中午喝粥时,老太婆们分给我们每人一颗鸡蛋,并且对我们说:“孩子们,铁路修好了,下午通车了,你们的爹娘就要来接你们回家了,我们也伺候够你们了。每人一颗鸡蛋,庆祝通车典礼。”
我们高兴起来,原来我们的亲人没死,是那黄头发青年骗我们,怪不得把他捆起来哩。
我们很少吃鸡蛋,老太婆告诉我们要剥了皮才能吃。我们笨拙地剥鸡蛋皮,鸡蛋壳里都藏着一只带毛的小鸡,一咬叽叽叫,还冒血水。我们吃不下去,老太婆们用棍子打我们,逼着我们吃,我们都吃了。第二天上午,我们趴在木栅栏上,看到铁路上的红旗更多了。半晌午时,铁路两边的人嗷嗷地叫起来,有一个头上冒着黑烟的大东西,又长又黑的大东西,呜呜地叫着,从西南方向跑过来。它跑得比马还快。它是我们看到的跑得最快的东西。我们感到脚下的地皮打起哆嗦来,心里很害怕。有几个穿着白衣裳、戴着白帽子的女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拍着巴掌叫着:“火车来了!火车来了!”
火车轰隆隆响着朝东北方向开过去了,我们的眼睛追着它的尾巴,一直到看不见了还在看。火车开过去后,果然有一些大人来接孩子。狗被接走了,羊被接走了,柱被接走了,豆也被接走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三个老太婆把我领到栅栏外,对我说:“回家去吧!”
我早就忘记了家门,哭着央求老太婆们送我回家。老太婆把我推到一边,便急急忙忙地关上了木栅栏大门,门里边还锁上一把黄澄澄的大铜锁。我在木栅栏外哭、叫、求情,她们根本不理。我从木栅门缝里看到,三个一模一样的老太婆,在木栅门里边支起一只小铁锅,锅下插上劈柴点着了火,往锅里倒进一些浅绿色的油。火苗子呼呼地响着,锅里的油泛起泡沫。一会儿泡沫消散了,一些白色的烟沿着锅边爬上去。那些老太太打破鸡蛋,用木棍把一些带毛的小鸡扔到油锅里去,炸得啦啦响,扑棱扑棱翻滚。一股焦焦的香气溢出来。老太婆们又用木棍把油锅里的小鸡夹出来,吹几口气,就把小鸡塞到嘴里。她们的腮帮子时而这边鼓起来,时而那边鼓起来,嘴里呜噜呜噜响着。她们在吃小鸡时都闭着眼,我啪嗒啪嗒滴着眼泪。任我怎么哭叫,她们也不开门。我眼泪干了,喉咙哑了。我看到一株黑油油的树旁边有一汪混浊的水。我走过去喝水。我喝水时看到水边有一只黄色的蛤蟆。我还看到一条黑色的、脊梁上有白花的蛇。蛤蟆和蛇在打架,我很害怕,我很渴。我忍着怕,跪下用手捧水喝。水从我指头缝里哗哗漏。蛇咬住蛤蟆的腿,蛤蟆头上冒出一些白水。我感到水很腥。我有点儿恶心。我站起来。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我想哭。我哭了。我干哭,没有眼泪。
我看到树、水、黄蛤蟆、黑蛇、打架、害怕、口渴、跪下、捧水、水腥、恶心、我哭、没有眼泪……哎,你哭什么?你爹死了吗?你娘死了吗?你家里的人死光了吗?我回头。我看到那个问我话的小孩。我看到他跟我一般高。我看到他没有穿衣裳。我看到他的皮上生着锈。我觉得他是个铁孩子。我看到他的眼是黑的。我看到他跟我一样是个男孩。
他说你哭什么木头?我说我不是木头。他说我偏要叫你木头。他说木头你跟我做伴儿到铁路上玩去吧。他说那里有很多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我说蛇快把蛤蟆吞了。他说让它吞吧,别动它,它会吸小孩的骨髓。
他领着我我跟着他朝铁路那儿走。铁路好像离我们很近可总也走不到,走走,望望,铁路还是那么远,好像我们走它也走一样。我们好不容易走到铁路边。我的脚很痛。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你愿意叫我什么名字我就叫什么名字。我说我看你像块生锈的铁。他说你说我是铁我就是铁。我说铁孩。他答应了一声并且咧开嘴笑了。我跟着铁孩往铁路上爬。铁路路基很陡。我看到了两道铁轨像两条大长虫从一定是很远很远的地方爬过来。我想只要我一踩它就会扭动起来,它还会用长得没有头的木尾巴把我缠起来。我试探着踩了它一下。我感到铁很凉,它没有扭动也没有甩尾巴。
我看到太阳就要落山了。太阳很大很红,有一些白色的大鸟落在水边。我听到一声怪叫,铁孩说火车来了。我看到火车的铁轮子是红的,几条铁胳膊捣着它转。我感到车轮下有吸人的风。铁孩对着火车招手,好像它是他的好朋友一样。
晚上我感到很饿。铁孩拿来一根生着红锈的铁筋,让我吃。我说我是人怎么能吃铁呢?铁孩说人为什么就不吃铁呢?我也是人我就能吃铁,不信我吃给你看看。我看到他果真把那铁筋伸到嘴里,咯嘣咯嘣地咬着吃起来。那根铁筋好像又酥又脆。我看到他吃得很香,心里也馋了起来。我问他是怎样学会吃铁的,他说难道吃铁还要学吗?我说我就不会吃铁呀。他说你怎么就不会呢?不信你吃吃看,他把他吃剩下那半截铁筋递给我,说你吃吃看。我说我怕把牙齿崩坏了。他说怎么会呢?什么东西也比不上人的牙硬,你试试就知道了。我半信半疑地将铁筋伸到嘴里,先试着用舌头舔了一下,品了品滋味。咸咸的,酸酸的,腥腥的,有点儿像腌鱼的味道。他说你咬嘛!我试探着咬了一口,想不到不费劲就咬下一截,咀嚼,越嚼越香。越吃越感到好吃,越吃越想吃,一会儿工夫我就把那半截铁筋吃完了。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说,你没骗我,你真是好人,教会了我吃铁,我再也不用喝菜汤了。他说人人都会吃铁,他们不知道。我说早知这样谁还去种粮食?他说你以为炼铁比种庄稼容易吗?炼铁更难。你千万别告诉他们铁好吃,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大家一齐吃起来,就没有咱俩吃的了。我说为什么你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呢?他说我一个人吃铁没意思,想找个做伴儿的。
我跟他踩着铁轨往东北方向走。因为学会了吃铁,我一点儿也不怕铁轨了。我心里说:铁轨铁轨,你放老实点儿,你要敢不老实,我就把你吃了。因为吃了半根铁筋,我的肚子一点儿也不觉得饿了,脚和腿都有劲。我和铁孩每人踩着一根铁轨往前走。走得很快,一会儿就望到前边红彤彤的半边天,有七八个大炉子呼呼地冒着火苗子。我闻到好香好鲜的铁味儿。他说,前边就是炼钢铁的了,没准儿你爹娘在那里呢。我说我一丁点儿也不想他们了。
我们走着走着,铁路忽然没了。四周都是比我们还高的荒草,荒草里有一大堆一大堆的生满红锈的废钢铁,有好几辆火车歪在荒草里,车厢都砸扁了,里边装着的废钢铁都倾了出来。我们又往前走了会儿,发现这儿有很多人,蹲在钢铁堆里吃饭,炉子里的火把他们的脸映得通红。他们正在吃饭,吃的什么饭?大肉包子地瓜蛋。他们吃得那么香,那么甜,都把腮帮子撑得鼓了起来,好像生了痄腮一样。但是我闻到从那些肉包子里、地瓜蛋里发散出一股臭气,比狗屎还要难闻,我感到恶心得很厉害,便赶紧跑到上风头里去。
这时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忽然从人堆里站起来,大声呼喊着:“狗剩!”
我被他们吓了一跳。我认出了那是我的爹和娘。他们跌跌撞撞朝我跑来。我忽然觉得他们很可怕,像“幼儿园”里那三个老太婆一样可怕。我闻到了他们身上那股子比狗屎还要难闻的臭味。在他们伸手就要捉住我的时候我转身逃跑了。我跑,他们在后边追。我不敢回头,但我觉得他们的指尖不断地戳到我的头皮。这时我听到我的好朋友铁孩在我的前边喊我:“木头,木头,往铁堆里跑!”
我看到他的暗红色的身影在铁堆里一闪就不见了。我冲向废铁堆,踩着那些锅、铲、犁、枪、炮等铁器爬上了堆积如山的废铁堆。铁孩在一个圆的铁管子里向我招手,我一斜肩膀就钻进去。铁管子黑乎乎的,弥漫了铁锈的香味。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有一只凉森森的小手拉住我的手。我知道那是铁孩的手。铁孩小声说:“别怕,跟我走,他们看不到我们。”我跟着他往前爬。铁管子曲里拐弯,也不知通向哪里。爬呀爬呀,爬出了一线光明。我跟着铁孩钻出去。铁孩领着我手把着一辆破坦克的履带爬到炮塔上。炮塔上涂着一些白色的五角星。一根锈烂得坑坑洼洼的炮管子斜斜地指着天。铁孩说要钻到炮塔里去。炮塔的螺丝都锈死了。铁孩说:“咬开它。”
我们跪在炮塔上,转着圈啃那些生锈的螺丝。一边啃一边吃,一会儿就啃透了。炮塔盖子被我们掀到一边去。炮塔上的铁很软,像熟透了的烂桃子一样。我们钻进坦克肚子里去,坐在那些软绵绵的铁上。铁孩帮我找了一个孔,让我望着我的爹娘。我看到他们在远处的铁堆上爬着,噼里啪啦地翻动着那些铁器,一边翻动一边哭叫着:“狗剩,狗剩,儿呀,出来吧,出来吃大肉包子地瓜蛋……”
我看着他们,像看着两个陌生人一样。当听到他们让我出去吃大肉包子地瓜蛋时,我轻蔑地笑了。他们找不到我,回去了。
我们钻出坦克,爬到炮筒上去骑着,看远远近近的那些冒火的大炉子和炉子周围忙忙碌碌的人。他们把一些铁锅抬起来,喊一声“一——二——三”,抛到半空中去,掉下来跌破,再用大铁锤砸得稀巴烂。我嗅到了铁锅片儿的焦香味儿,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铁孩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说:“木头,走,拿口锅吃,铁锅好吃。”
我们避避让让地走进火光里,选中了一口好大的锅,抬起来就跑。几个男人被我们惊吓得连手中的铁锤都丢了,有的还撒丫子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叫:“铁精来了——铁精来了——”这时我们已跑到铁堆的顶上,一块块掰着铁锅,大口大口吃起来,铁锅的滋味胜过铁筋。我们吃着铁锅,看到有一个腰里挂着盒子枪的瘸子走过来,用枪带子抽着那几个喊“铁精”的男人,骂道:“浑蛋,我看你们是造谣言搞破坏!狐狸能成精,大树能成精,谁见过生铁蛋子能成精?”那几个男人齐声说:“指导员,俺们不敢撒谎。俺们正在砸铁锅,从黑影里蹿出来两个小铁人,都生着一身红锈,抢了一口铁锅,抬着就跑,一转眼就没影了。”
瘸子问:“跑到哪里去了?”
那些人说:“跑到废铁堆上去了。”
“胡他娘的造谣!”瘸子说,“荒滩荒地,哪来的孩子!”
“所以俺们才怕了呢。”
瘸子掏出枪,对着铁堆“当当当”就放了三枪,枪子儿打在铁上,迸出了一些金色的大火星子。
铁孩说:“木头,咱把他那支枪抢来吃了吧?”
我说:“就怕抢不来。”
铁孩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抢。”
铁孩轻手轻脚地下了铁堆,趴在荒草里,慢慢地往前爬,光明里的人看不到他,我能看到他。我看到他爬到瘸子背后时,就在铁堆上抄起一块铁叶子,敲打起铁锅来。
那几个男人都说:“听听,铁精在那儿!”
瘸子刚举起枪来要放,铁孩从背后一跃而起,一把就下了他的枪。
男人们大叫:“铁精!”
瘸子一腚就坐在地上,嘴里喊着:“救命啊——抓特务——”
铁孩提着枪爬到我身边,说:“怎么样?”
我说你真有本事。他高兴极了,一口咬下枪筒子,递给我,说:“吃吧。”
我咬了一口,尝到一股子火药味。我呸呸地吐着,连声说:“不好吃,不好吃。”
他从枪脊上咬了一口,品咂着,说:“果真不好吃,扔给他吧!”
他把枪身扔到瘸子身边。我把被我咬了一口的枪苗子扔到瘸子身边。
瘸子捡起枪身和枪苗,看了看,嗷嗷地叫着,扔掉破枪就跑了。瘸子跑,歪歪倒,我们坐在铁堆上笑。
半夜时,西南方向一道耀眼的光柱射过来,并且传来了“咣当咣当”的巨响。火车又来了。我们看到火车跑到铁路尽头,一头就扎到另一辆火车身上,后边拉着的车厢呼隆隆挤上来,车厢里的铁哗啦啦地泻在车道外边。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火车。我问他火车上有没有特别好吃的地方,他说车轮子最好吃。后来我们吃过一次铁轮子,吃了一半就不愿再吃了。我们还去炼铁炉边找那些新炼出的铁吃,那些铁反而不如生锈的铁好吃。
我们白天钻到铁堆里睡觉,晚上出来和那些炼铁的人们捣乱,吓得他们胡乱跑。
有天晚上,我们又去吓唬砸铁锅的男人。我们看到明亮的灯火里摆着一口锈得通红的大铁锅,便一起奔那铁锅而去。我们的手刚触到锅沿,就听到呼隆一声响,一面用麻绳子结成的大网把我们罩住了。我们用嘴咬绳子,下多大的狠劲也咬不断。他们高兴地喊:“抓住了,抓住了!”后来,他们用砂纸擦我们身上的红锈,好痛,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