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津忠兵卫(1 / 1)

怪谈 (日)小泉八云 1022 字 2个月前

梅津忠兵卫是一个年轻的武士,孔武有力、勇气非凡,效力于藩主户村十太夫。户村氏的主城建在出羽国[21]横手附近的高山上,家臣们的宿屋组成了一个小镇,坐落在山脚下。

梅津忠兵卫是城门的值夜卫士之一。值夜卫士分为两班,轮流巡哨,一班从日落值到午夜,另一班从午夜值到日出。

某次,梅津忠兵卫在值“午夜至日出”的夜班时,经历了一场奇遇。是夜,他在上山接班的途中,见到一位女子,正站在通往城堡的蜿蜒小道的最后一个转角处,手里抱着一个孩子,似乎在等什么人。一个弱质女流竟然深夜出现在此等地方,着实不合情理。

梅津忠兵卫心忖:妖怪常在夜间扮作女子模样以诱杀男人,不可不防。所以,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上前去瞧个清楚,弄清女子是人是妖。就在他踌躇难定时,那个女子朝着他跑了过来,好像有话要同他讲。他赶忙低下头,试图一言不发地擦肩而过。然而,那个女子却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梅津忠兵卫吃惊地站住了,那女子用一种异常甜美的声音对他说道:“好心的梅津君,今晚我遇到麻烦了,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要去办。你能不能发发善心,帮我抱一会儿这个孩子?”说着,她将手里的孩子递给了梅津忠兵卫。

梅津忠兵卫与这位年轻女子素昧平生,既怀疑这种甜美的声音是一种迷魂咒,又怀疑此事是个圈套。尽管他怀疑女子的一切,但他天性善良,认为若是由于害怕妖精就不行善举是怯懦的表现。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把孩子接了过来。

“请抱好这个孩子,直到我回来。”那女子说道,“我去去就回。”

“放心,我会抱好他的。”梅津忠兵卫答道。那女子立刻转身离开了小道,无声无息地跳下了山崖。身姿轻盈、矫捷,宛若新燕飞翔。梅津忠兵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眼间,她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梅津忠兵卫低头瞧了瞧孩子,孩子很小,应该刚出生不久。他被梅津忠兵卫抱在怀里,不哭不闹,十分安静。

突然,梅津忠兵卫感觉孩子好像长大了。他连忙定睛一看……不,孩子没有长大,也没有换过姿势。那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孩子长大了呢?

片刻后,梅津猛然间醒悟过来,不由得毛骨悚然。孩子的躯体并没有长大,却变得越来越重……最初他只有七八斤,但很快体重就变成了原来的两倍——三倍——四倍……片刻间,就已经不止五十斤了,而且还在变得更重……一百斤!一百五十斤!两百斤!

梅津忠兵卫感到自己被骗了——和他对话的绝不是凡间女子,这孩子也肯定不是人类。但他先前已做了承诺,武士必须遵守诺言!他唯有继续支撑下去,勉强抱住孩子。可是孩子的重量仍在不断增加……两百五十斤!三百斤!四百斤……

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真是无法想象。但梅津忠兵卫下定决心要勇敢面对,只要尚能支持,就绝不放手……五百斤!五百五十斤!六百斤!他绷紧的肌肉开始颤抖——但重量还在增加……

“南无阿弥陀佛!”即将支持不住的梅津忠兵卫,低声默诵起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三遍佛号诵完,两手间重量顿时消于无形。梅津忠兵卫惊讶地愣在当场,双手空空——那孩子已不可思议地消失了。几乎与此同时,那个神奇的女子以离去时的敏捷身手,又出现在他面前。女子气喘吁吁,模样娇俏,但眉头上汗水津津,两袖都用手绳绑紧着,看上去像是刚辛苦劳作完。

“善良的梅津君,”女子说道,“你还不知道刚才给了我多大的帮助呢。我是这里的氏神,今晚我的一位氏子正蒙受生育之苦,祈求我的帮助。可是生产的过程非常艰难,我很快发现若单靠自身的力量将难以挽救她。因此,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与勇气。我交到你手上的,正是那未出生的孩子。在你感觉到那孩子变得越来越重的同时,危险也在步步紧逼,因为生命之门关闭了。而当你感觉到孩子重得无法承受的同时,那母亲马上就要难产而死了,全家人都在为她哭泣。这时候你连诵了三声‘南无阿弥陀佛!’——诵完第三次时,佛祖之力降临,生命之门重开……你所做的一切,理应得到奖赏。对于一位勇敢的武士来说,没有比力量更好的回报了。因此,不光是你,还有你的孩子,以及你孩子的孩子,子子孙孙,都将获得强大的力量。”

做出承诺后,氏神随即消失不见。

满心惊奇的梅津忠兵卫继续前往主城值班。日出时,他完成了守夜的任务,像以往那样洗脸洗手,准备做晨祈。正当他打算拧干那条长期使用的毛巾时,惊讶地发现,毛巾在他手中竟被轻而易举地拧断了。他试图把拧开的两部分再拧回去,已经两半的毛巾变成了四半——仿佛湿透的纸张一般。他又尝试着把四块毛巾叠在一块儿来拧,结果还是一样。不仅毛巾,各色各样的金银铜铁在他手里也如同泥土般脆弱。

梅津忠兵卫获得了氏神所承诺的巨大力量,成了一个大力士。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接触任何物品,唯恐自己的指尖会碰碎它们。

回家后,梅津马上打听昨晚镇里是否有人生子。事实证明,一切都如氏神所说,在他经历那番奇遇时,镇上的确有妇人生了个孩子。

梅津忠兵卫的儿孙们,全都继承了他的力量。这个故事被我记录到这本书里的时候,梅津的众多后裔——皆是力大无穷的男子——还生活在出羽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