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巴涅把手续全都办完了,我就坐火车去里尔看望一位来法国留学的朋友,那七纸箱的服装就是寄给他了。
2012年的时候,我和国内生产防弹衣的厂家就开始联系了。最早的时候是找到他们的经销商买防弹衣,因为法国生产的防弹衣太贵了。那时中国的月球探测器都上天了,我当时突然一拍脑门,说我就不相信,中国的航天工业都这么发达了,连一个防弹衣都造不出来,不可能。于是就上网去找,果然找到了,我就打电话、写邮件联系到经销商,持续买了大概有一年的时间。
通过这件事,我就感觉到这时的中国确实已经不是2006年的中国了。
法国有一个外籍军团的华人网站,是非官方的论坛,一些当过兵的华人还有中国的军迷经常在论坛上活动,有时我就把买的这些装备和训练时的照片发上去。
有一天就看到我发的一张照片下面有人评论,对我买的防弹衣提了一些很专业的建议。可能是职业习惯,我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就和他聊了起来。后来某一天他突然意识到,照片上训练的那个人就是我。他知道他遇到大神了,因为我是一个真正的士兵,他只是一个军迷。他就要了我的联系方式,一开始只是通过邮件聊,我们讨论了很多关于军事方面的信息。
他那时刚大学毕业,在国内野战游戏俱乐部当培训师。他也很想到外籍军团来当兵,但是我劝他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他过去没有当过兵。我在这10年里,看过无数人的失败,“波兰”、宋、达拉斯……
没有强大的训练基础,来了只会吃很多苦头。
还有在阿富汗受伤的罗尼、阵亡的海哥,以及阵亡在马里的比利时老士官,和死在我眼前的M,战场上的每一次死亡,都是猝不及防的。
有一天他就说:“你为什么不装微信,为什么不打微信电话?”我说:“什么是微信?”他说:“你下载。”我就下载微信加了他。因为他是军迷,天南海北的军迷之间的联络就像蜘蛛网一样,他就介绍其他军迷和我联系,国内就有很多人知道了我,但也是只有非常专业的中国军迷,还有生产防弹衣的企业老板才知道我。
新结识的军迷还认识更多的人,这一张网就打开了,这张网带给我最大的影响就是铺天盖地的中国信息迅猛而来。
如果没有他的出现,这个影响可能还要晚一些才会来。这就是他对我的影响和作用,是他这条线索让我了解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尤其在互联网方面,法国的互联网真的是很落后,干什么事情都要写邮件。
有了微信,我开始发现中国正在迅速地发展,从而对国内的情况更加了解,各种各样的信息就像春天的芽孢一样呼唤着我,我越来越渴望早点儿回国。
如果还是通过邮件或者电话沟通,信息传递的速度就很慢,传递的信息很少。每天打开微信,会看到很多人在发朋友圈,不用再去寻找什么信息,信息自己就过来了。
邮件、书信和电话,属于文字和声音方面的信息,可是图像、图片或者视频传递的信息量就不一样,从里面读到的信息很丰富,这些信息能让我更迅速、更全面地了解自己的国家,自从有了这么一个软件,我的世界就改变了。
我退伍的时候,这位军迷朋友也来法国留学了,就住在里尔,我这次到里尔就是来看他。我一直不赞成他到外籍军团当兵,他果然也一直没当兵。来法国后,他娶了一位法国姑娘,做奢侈品工作。我们也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关系。
我在里尔待了一个星期就回国了,当时心里就是很迫切地想回国,天南海北,沙漠戈壁雪原我都去过了,城市那种生活也都司空见惯了。
我从里尔坐火车去了巴黎,在巴黎坐飞机飞到上海。
回国后我在家里面待了一个月。
这十年和家里的联系,一开始是写信、发邮件,后来变成了发邮件、打电话,只是那时候电话费比较贵,也没有稳定的收入。等到了伞兵团后,我们每个连队旁边都有两三个电话亭,电话卡很便宜,打一个小时也就合人民币20多块钱,那个时候只要有时间就跟家里煲电话粥,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去中非。
其间也写信,主要是为了寄照片。那时候的互联网还不是特别发达,数码产品也不是很普遍。等到了驻扎中非时,智能手机时代就开始了,就不再写信和写邮件了。
这十年的经历,做伞兵的危险、遭遇地雷等这些事都没和家里说,我对家里是只报喜不报忧的。
在退伍前的一两年,我已经和国内好几家生产防弹衣、防弹材料的厂家有了联系,当时的打算是回国后去给他们设计产品。
还有人从互联网上知道我要退伍了,就约我去带团,去泰国、老挝那里教人打枪,给的报酬也算很高了,带一次团只有几天的时间,每个月薪酬一万多元,但是我都没接。
我想对自己下半辈子有一个整体规划,不想看眼前的有利就去做,这样会造成损失,就是我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办法发现其他对我更有价值的事情,所以回到国内我就给自己留出来一个月的时间,就好好地待在家里。每天父母给我做饭,叫我起床,但我当时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在家待了一个月后,我去了趟广州。广州有我原先联系过的做防弹衣的企业,在那里又认识了新的朋友,也是国内的顶级军迷,收藏了非常多的军品。他把我推荐给北京的一个军事平台“战甲”,“战甲”还做军品,也做一些硬核的军事知识推广。
这些朋友联手在上海给我做了一个视频采访,主要是讲述我的经历,剪出来后分为上下两集,每集15分钟,就放到了互联网上。
一个月后,我接到军武大本营的邀请,让我去参加节目。接触了以后,我觉得很有意思。这是一个军事类平台,和我过去的经历也有紧密联系,在这个过程中彼此合作得很愉快。到了9月,我就入职军武了,一直工作到现在。
法国的那些战友,觉得我回来一定有一个好工作在等我。他们现在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当初也确实不知道回到中国能干什么。我学过财务,也学过企业管理,那时真不知道回国具体能做什么,只是觉得回中国才可能会有未来。
但实际上人家预言得也对。中国经济正在迅速发展,就像一条滚滚的长江,力量无穷大,我只要跳到这个洪流里面就一定会被冲着走,不管你是块木头,还是块石头,或是一片草叶,或是一艘船,只要掉到水里面就一定会被带着走。
这个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要是这样的激流都冲不动我,我还生存得很艰难,那就说明我有问题。我是逆着流走,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互联网上有一句比较经典的流行语,叫作“风大了,站在风口上的猪都会飞”,所以我能取得一些成绩并不是说我自己做得有多好,而是这个时代足够好。
用了15年,我把这一辈子该当的兵都当完了,是时候做点儿其他的事情了。
现在,我的舞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