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小纸盒,用火柴棍,拨弄着死苍蝇,又数了一遍:“一、二、三……六!七!……哦!十三!”数完,我撂下火柴棍,摇头晃脑地拍起巴掌来——瞧吧,明天下午的大队会上,总辅导员冯老师说不定会这么表扬我:“咱们大队的灭蝇冠军是谁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袁远近!”
我一出屋,只见高山菊正举着苍蝇拍,在枣树底下转悠。嗯,她知道我比她多歼灭了四只,不甘心落后呢。我走到她身边,故意扯着嗓门问:“喂,心算一秒钟——十三减九等于几?”
高山菊仰起头,皱皱鼻子对我说:“得三!我刚才又打着一个!”
哼,那她也追不上我。说实在的,经过一整天的“红领巾灭蝇活动”,要想再在我们胡同里找到一只活苍蝇,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中午垃圾箱那儿的苍蝇还是蛮多的。我们一群红领巾到那儿挥拍战斗了一阵,死苍蝇就落了一地。我们各自用树枝“筷子”把自己歼灭的“敌人”挟到了自备的小盒子中,这不仅是为了统计战果,也是因为总辅导员冯老师告诉我们,把死苍蝇集中到一起用火烧掉,能更有效地消灭苍蝇肚子里的蛋蛋,使它彻底地不再繁殖。谭小波中午跟我在那儿共同战斗过一阵,当时他也歼灭了不少“敌人”,这会儿他又跑到垃圾箱旁边的杨树枝上挂什么东西去了!看,真好笑,难道是挂条标语,勒令剩下没死的苍蝇自动投降?
我跑了过去,老远就问:“嘿,你挂的是什么呀?”
谭小波兴奋地对我说:“粘蝇纸,懂吗?”
我歪着头看了看,只见那纸条两面都像是涂上了黄颜色的胶水,谭小波得意地解释说:“我自己刚做的,还掺了一勺蜂蜜呢,苍蝇准得上当——明天一早咱们来瞧吧,准能粘上五六只。”
我立即心算了一下:谭小波比我少歼灭七只苍蝇,嗯,就算他再粘上六只吧,冠军也还是我啊!
我在那条“粘蝇纸”下背着手踱了几步,故意一本正经地说:“粘上蛾子可不能冒充啊!”说完,便跑开了——我打算找“炒豆儿”玩一阵子。
刚进“炒豆儿”家,就发现气氛跟平时有点不大一样。
“炒豆儿”大模大样地坐在方桌旁,正在欣赏鱼缸里的金鱼。一见我进屋,他就得意洋洋地宣布说:“我姥姥来了,给我蒸猪油豆沙包呢!”这时我才闻到,好一股猪油豆沙包的香味儿!
我朝他们家厨房一瞥,可不,一个身材瘦小、腰板挺硬朗的奶奶,正在那儿忙呢。
不知为啥,我心里头突然挺不痛快,原来“炒豆儿”跟我完全是一个情况——爸爸妈妈双职工,妹妹在幼儿园全托,平时一个人在家没人给做饭,我们就下点面条吃;现在可好,他姥姥打郊区来了,给他蒸豆沙包呢!
我坐到“炒豆儿”对面,故意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儿,说:“我姥姥也快来啦,她蒸的包子才叫好呢——叫作猪油芝麻花生核桃包!”
“炒豆儿”嘴一撇:“甭吹!你姥姥在四川,离这儿好几千里地呢!”
我生气了:“坐飞机来呀——呜……唰!几个小时就到了!”
“炒豆儿”还想跟我抬杠,可他姥姥从厨房里走了过来,手里端着冒热气的一盘包子,亲热地招呼我尝尝。
我先说啥也不吃,可搁不住“炒豆儿”姥姥劝,“炒豆儿”捏了一个往我手里送,我这才尝了一个,嗯,真好吃!
吃完包子,“炒豆儿”指着鱼缸,又冲我显摆上了:“瞧,‘紫帽子’!我大舅送的!”
嘿,真是一条“紫帽子”金鱼,大尾巴一摆一摆,悠悠地在水草边游着。我虽说也养着金鱼,可始终就没弄到过一条“紫帽子”。
我装出对“紫帽子”金鱼不感兴趣的样儿,懒懒地说:“老玩鱼有什么意思?我表哥立东说了,过几天送我一只带小电滚子的军舰模型呐!安上个小电池,往水池里一放,瞧吧,嘟嘟嘟……自动朝前开,多棒!”
“炒豆儿”望着我,没话可说了。立东经常来我们家,给我和“炒豆儿”照过相,“炒豆儿”知道他最会摆弄科技玩意儿,所以他相信了我的话。其实,立东这一阵在造飞机模型,根本没有要送我军舰模型这回事儿。
我俩又决定下棋啦,我知道“炒豆儿”的军棋一贯搁在窗台上,就主动跑过去拿了,这就发现了窗台上的废火柴盒——我知道那是“炒豆儿”装死苍蝇的,便随口问了他一句:“你今天打死了多少只?”
“炒豆儿”说出的数目让我吃了一惊:“十四只。”
高山菊、谭小波那样的积极分子都没我打得多,他——“炒豆儿”——居然会比我还多出一只来?可是,“炒豆儿”当着我的面,用火柴棍拨拉着点了一遍数——真是十四只!
我完全没了下军棋的兴致。明天大队会上,总辅导员冯老师首先得表扬“炒豆儿”啰——唉,表扬谁我也服气,可是“炒豆儿”!他是个净挨批评的角色啊。上星期冯老师不是还在大队会上说过,我们有的队员光顾自己高兴,在院子里吵吵闹闹,搞得院里大人睡不好中觉——当时,大伙全往“炒豆儿”那儿看,“炒豆儿”低下了头,脸红得恰像炒熟了的花生豆一样;可明天“炒豆儿”却要被冯老师大声宣布为冠军了……
我心里像梗着根火柴棍儿,哪还能下好军棋?没几下就输掉了一盘,“炒豆儿”还要再来,我不干了。
我眼睛盯着鱼缸里的金鱼,忽然生出了一个计策来。
“‘炒豆儿’你拿什么喂这鱼呀?”
“干鱼虫呗!”
“咳,喂那个长得慢,告诉你吧,要喂苍蝇那才长得快呢!”
“真的吗?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你想想,咱们钓鱼用苍蝇当鱼饵,鲫瓜儿不是挺容易上钩的吗?这是立东表哥告诉我的呢,他呀,是从《科学画报》上看来的!”
“是吗?!”“炒豆儿”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从火柴盒里夹出一只死苍蝇,扔进了鱼缸,那“紫帽子”金鱼陡然一窜,一口把苍蝇吞了,逗得“炒豆儿”咯咯咯乐个不停;他一高兴,就接着又扔进两个苍蝇,“紫帽子”金鱼也都吞了进去。
“够了吗?”“炒豆儿”问我。
“够了,够了!”我点着头说。可不是够了吗,这下,“炒豆儿”只剩下十一只苍蝇了,比我的足足少了两只!
第二天,冯老师果然在大队会上宣布我是“灭蝇冠军”,同时,也表扬了积极灭蝇、成绩显著的许多队员,“炒豆儿”、高山菊、谭小波都在其中。
“炒豆儿”找冯老师去了,我悄悄跟在后面,听见他对冯老师说:“我比袁远近多打死一只,冠军应该是我!”
冯老师说:“中队长交来的统计表上,你是十一只呀。干吗非争那个冠军呀,咱们开展这项活动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搞好卫生,预防疾病……”
这天晚上,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就跑到他家去,只见他托腮坐在方桌旁,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鱼缸,一脸的愁容。
一看鱼缸,“紫帽子”金鱼已经浮到了最上层,嘴巴似张非张,肚子鼓得老大,尾巴懒懒地耷拉着,身子似乎还时不时地一歪一歪……
金鱼不舒服!啊,金鱼肚子疼呢……我的心怦怦怦地跳动,我懊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