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得太刺耳。楼道里太乱。同学们的谈笑声太嘈杂。街上行人太多。街角那个卖冰棍的老太婆太丑。楼门口停放的自行车太不整齐。楼梯太陡。我家那个单元的门漆得太绿。满单元的中药味太难闻。我那小**铺的床单花样太俗。仰面躺下后所看见的天花板又太白。
总之,那天中午我心里头太不痛快。
妈妈匆匆地从厨房走过来问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没有!”我翻身抱住枕头,把脸使劲埋进枕头里,免得自己真的哭出声来。
“怎么,没有考好吗?”
我没有回答她。我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我都仿佛看得见心上的火舌头,那颜色不是红的而是蓝的,就像有时候做化学实验时,酒精灯上的那种火焰。
厨房煤气灶上的药罐子扑出药汤来了,发出一阵哧哧的声响。妈妈赶紧走过去看火。我趁机坐起来,掏出手绢揉了揉眼睛。
“你不及格?”
妈妈处理完了药罐,又走过来招呼我。从她的表情上看,她根本就没有这种担心。
“得了个98分。”
妈妈听了,松了一口气,劝慰我说:“哪能回回得一百呢?你能始终保持90分以上的水平,明年考重点高中,那就十拿九稳了。”
我心里头的蓝火苗儿还在一个劲往上蹿,我皱皱鼻子说:“什么药,恶心劲的!”
妈妈抱歉地说:“大夫说这药得空腹吃,所以我先煎出来给你姥姥凉着。我这就热饭去。98就98吧,你别怄气了。”
偏偏这时候隔壁屋的姥姥听出是我回来了,她扬声问:“春杏回来了?是又考了第一吗?”
妈妈也大声回答她说:“是呀,又考了第一,98分!”
妈妈这话像尖刺般扎得我心窝疼。我跺跺脚说:“不是第一,不是不是不是!”
妈妈的一对眉毛跳了跳。她确实有点吃惊。自从我上初中以来,班上考数学我总是第一名,即使有几个同学也和我一样得了100分,但他们的卷面总是没有我的整洁。考数学的章老师最了解我,我的卷子上是一点涂改的地方都没有的,倘若错了一点,我总是拿小剪子剪个片儿,改好了再细心地用糨糊粘上去。
“你没考第一?谁比你考得还好哇?”
我不愿意对妈妈说出那个名字,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妈妈有点手足无措了。我学习上的拔尖状态,是她和爸爸的骄傲,他们的乐趣之一,就是当着来做客的亲友、同事们教训我不要“翘尾巴”;一旦我的尾巴不是翘着而是耷拉下来,她就像考作文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万万没想到的题目,连造句都有点困难了:“没考第一,也不要……不要灰心嘛。你可以……可以研究研究,看人家这回是怎么……怎么考成第一的嘛……”
研究研究?我还真研究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