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六十年代开始的时候,蒸汽机车就已经渐渐的开始退出世界的各个舞台。
但在有些地方,因为煤炭的价格仍低于石油,这让这个工业时代的老古董在这片土地上至此仍然有着它的价值。
袁屿并不知道他的二师兄惜风独自一个人背着那把残剑去了何处。
他们下车时,雪已经停了,稀奇的是,积雪并没有多少。
已经干了很多年的老司炉工得空蹲在铁轨旁抽着烟丝,告诉袁屿他们说,他们下车的这个地方,是克什克腾下辖的一个苏木,也就是乡镇。
老司炉工还说,这是个好地方,山上长着甘草、麻黄、白芍和枸杞……还有黄羊、天鹅和灰鹤,当然,还有狐和狼……
可在袁屿看来,这儿是十分……姑且称之为荒凉吧。
路旁厚实的黄草,顶着癞痢头一样的雪,一直曼延到远处视野尽头低矮连绵的土山上,一览无余的黄色原野。
唯一称得上让袁屿喜欢的是,土山尽头的天空,是一种很纯净很彻底的蓝,交织着渐淡的云。
仅仅如此,袁屿便不讨厌这儿,虽然很冷。
看不见人烟。
袁屿拉着小道姑的手,跟在萧老头后面走了很长很长时间,面前依旧是枯黄的草。
从昨晚惜风走后,萧老头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这一路,连张三会都很少说话。
袁屿隐隐的能嗅到一股压抑感,而这股压抑感,是从萧老头、惜尘、甚至张三会他们心里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而一直到那个时候,袁屿无论如何都未曾想过,这所有的压抑和诡异,在此行的最后,都会换一种面目,齐齐落到与之看似毫无关联的自己身上来。
天冷,从早上几个人都没有吃东西。
萧老头青瘦的脸上有些疲惫,眯着眼瞧了瞧四周,说这么走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只怕走到天黑也寻不到个落脚处。
所以,萧老头就带着几个人岔开了路,往远处一个较高的土梁子上走过去。
站的高一点,兴许能看见哪里有人家。
只是土梁子的高度却终究很局限,不足以达到登高望远的目的。
可总算不是太倒霉,几个人翻过了土梁子,土梁子的另一侧,却有一间软趴趴的屋子,说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真寻不到落脚处,这软趴趴的泥屋子,也好歹是个歇脚的地方。
不料,几个人冲那泥屋子走过去的时候,土梁子下面远处的原野上,忽然响起了呼喊声。
袁屿随着萧老头他们几个人驻足停下身子,张望着寻找那声音的来处。
很远的地方,袁屿看到了一个黑点,似乎是在摆手,只是听不清那人到底在喊什么。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那黄草遍地的土路上,急匆匆的踏来了一辆马车。
车是板车,穿着蒙古服的汉子斜坐在木板床上,脚跟很滑稽的拖到了地上。
离近了,袁屿才听清,那汉子正焦急的喊:“下来!快下来!”
萧老头和惜尘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马车停在土梁子正下方,赶马车的汉子来回趟着脚下的枯草,却始终不肯往前一步,嘴里却又焦急了几分:“汉人兄弟,快下来!”
萧老头面色缓了下来,揉揉袁屿的头,又捏捏小道姑的脸,重新背着手呑着步子下了土梁子。
看到萧老头几人下来,赶马车的汉子似乎松了口气,把右手贴在左胸,单膝跪地,嘴里还念着什么。
袁屿顺着那汉子行礼的方向,却突然意识到,他竟然是在拜那个泥糊的土房子。
萧老头有些尴尬,以为自己冲撞到了什么乡俗信仰。
可那蒙古汉子却并没有半分怪罪的意思,转身收拾起了满满当当的板车。
车上,是枯藤编成的筐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堆满了一块一块的干粪球,至于是马粪还是牛粪,袁屿就分不出来了。
蒙古汉子把筐子挪了挪,腾出一小片儿地方,仍旧为难的看着萧老头他们:“朋友,委屈你们挤一下了!”
萧老头拱手道谢,问:“老弟呀,这附近的人烟,应该不远了吧!”
蒙古汉子道:“不远了,只是房子都被这连绵的土梁子挡了,所以看起来荒僻了些!”
张三会却一脸稀罕的凑到那粪筐子上闻了闻,揉了揉鼻子又退回来。
萧老头卷起袖子,从马车上抽出扁担,将粪筐挑在肩上:“既然不远了,就让这俩娃娃坐上吧,有劳带路了!”
蒙古汉子很爽快的应下。
张三会却仍旧对着那筐子的粪球犯嘀咕:“还真有人拿这玩意儿来烧火啊,从前只听说过。还着没见过……”
袁屿怕脏了小道姑的衣服,就让小道姑坐在自己的腿上,小道姑却得寸进尺的贴在袁屿怀里咯咯的笑。
板车摇摇晃晃,吱呀吱呀走的很慢,惜尘接过了萧老头的扁担,不紧不慢的跟在一旁。
萧老头好奇的看着身后土梁子上的方才那软趴趴的屋子,便问起了方才的事。
从蒙古汉子嘴里,几个人才知道,那软趴趴的泥屋子,竟然是间庙。
荒废了很多年的庙。据说是很久之前求雨用的,这样的土庙,早就荒那儿没人过问了。
至于为何如此急匆匆喊萧老头他们下来,蒙古汉子说,这样的庙,不干净,不能靠近!
传言说,庙里的神灵因为没有了香火,便对人生出了怨气。
前阵子,便死了人!
蒙古汉子说,前阵子有个赌鬼,夜里骑摩托车赌钱回来从此处过,走到此地,只觉得胸闷,喘不过气来,脖子里像被人掐住了一样,车子也重了起来,回过头,摩托车后座,却坐了个看不清脸的白衣女人。
车翻了,赌鬼眼睁睁的看着那白衣女人飘进了那庙里。
赌钱的人啊,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赢了钱,那是要请吃酒的。
这赌鬼仗着酒胆,就跟着进了庙里,可进了庙,除了几尊破神像,什么也没有。
清醒过来的赌鬼就魂不守舍的骑着摩托车回到了家,把这事儿惊恐和老婆说了。
第二天天亮就死了,脖子里乌漆墨黑的三道手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