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棵银桂树,已经开满了花。
每每风吹过时,便有莹白的桂花乱舞着成片成片的撒下来,雪一样铺白了草地,也星星点点的落在那个小姑娘碎碎的头发上。
很好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干净。
已经是入了秋的天气,那小姑娘穿的有些薄,不合身的衣衫边角被风吹成了波浪。
张屠好不容易才把脖子里的枯叶抖擞干净了,那小姑娘却仍在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的看自己。所以张屠有些脸红,看看天色,张屠便问那小姑娘:“丫头,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有些婴儿肥的嘴角轻轻撇了撇,没有听见一样,低下头开始看怀里的黑猫。
张屠以为是这小姑娘怕生,心里却有些怪,自己在这条路来回也走了许多年了,这是谁家的丫头,自己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黄昏欲晚,镇子上的人家,也都缭绕起了青烟。
张屠并没有转身就走,定着身子往四处仔细看了看,依然看不见大人的影子。
所以张屠迈着大步子走了过去,看着那满地的桂花,又一次问:“丫头,你家大人呢?天快黑了,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专门吃你这样的小丫头!赶紧回家去吧!”
张屠以前也拿这样的话吓唬过贪玩的小孩子,胆子小的孩子会揉着眼哭哭啼啼的回家。
可是桂花树下的小姑娘完没有反应一样,只是弯下身子,轻轻放开了手里的黑猫。
平常的猫狗,见了张屠都是要跑的,这只黑猫却瞪着发亮的眼,吐着舌头。
张屠心头有些不自在,他总觉得那只猫的神情有些过于贪婪,一种很诡异的贪婪!
握紧了腰间被狗血染黑的屠刀,张屠便拿脚去赶那只让他心头不舒服的猫。
而那蹲在地上的小姑娘突兀的抬起了脸,墨一样的发丝下,一双眸子漆黑如深渊,缭绕着让人沉沦的黑气……
张屠神情呆滞的站在原地,秋风吹折了桂花枝,也吹松了张屠握着刀的手,剔骨刀啪嗒落在地上,黝黑的刀身很快便被落下的桂花盖了个严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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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10月1日,星期一,建国35周年。这一天,在北平天安门广场暂停24年的国庆阅兵盛典重启,那是一群真正经历过战场洗礼的部队。
那个时候的国庆,还只有一天的假。
所以胡飞家里的那台14寸黑白电视前再一次挤满了人。
而当村子里的人一脸敬畏的看黑白电视里的阅兵仪式的时候,袁屿家破旧的门外,来了两个人。
进门的第一句话却是:“公安局的!查案!”
周相人正蹲在地上撅着屁股看着面前挺大一水盆,里面两尾大青鱼游的正欢实。
两条鱼该怎么吃,这是周相人脑子里正在想的事情。
“问你话呢?哑巴了?好破的房子,这也能住人?”
不讨喜的话音儿惹来周相人回头看了一眼:“不……不告而取谓之贼,不宣而入谓之盗……”
袁屿抱了一捆柴走到院子里的时候,茫然的看着家里平白多出的人。
周相人摆着手冲袁屿打招呼:“快……快来把鱼收拾干净了,吃鱼汤!”
那不讨喜的声音又脆生生的响起:“咦~你臊不臊,你一个大人怎么不做……”
周相人这才回头仔细打量起了来的两个人。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大的面如冠玉,星眼剑眉,二十来岁,看打扮,不惹眼,却很让人舒服。
再看那小的,周相人突然笑了,白边的素黑厚麻道袍,裹了一具小小的青涩身子,头发扎了个道鬓,画里走出来的瓷娃娃一样,比袁屿可好看多了。
“下流,再看,小姑奶奶把你眼睛扣出来!”
呵,好一个刁蛮的小道姑。
周相人脸色难看的咧着嘴,在长衫上擦干了手指着那小道姑:“我……我我我……下流?”
小道姑脸上闪过一抹新奇,咯咯的捂着嘴笑:“你……你你你……你就下流!”
周相人憋红了脸,横着脖子翻白眼。
一旁的男子苦笑着躬身行礼,赔罪一样说:“道兄莫怪,小师妹自小被门中长辈宠溺,不经世事,性子唐突了些……”
男子说着的时候,一旁的袁屿轻轻放下了手里的柴,走到那小道姑跟前,伸出了捂着的双手:“我抓了只雀儿,你要不要看……”
这样的话,很轻易的便引起了小道姑的好奇心,睁着大眼,欣喜的嘴角带上了两个酒窝:“什么雀儿,好看么?”
袁屿抿着嘴角:“可好看了!你把手给我……”
小道姑看了看袁屿脏兮兮的手,还是咬着牙依言摊开了白生生的手掌。
入手有些凉,有些滑,这是什么雀儿……
小道姑睁大了眼,看清了掌心的东西时,脸色突然变的煞白,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水汽,跺着小脚泪汪汪的拉着男子的衣角:“蛇……师兄……蛇……”
那男子轻轻的把小道姑手里的泥鳅捻起,扔到水盆里,好奇的打量着袁屿,轻笑道:“小小年纪,怎么如此重的报复心,小师妹只是出言唐突了几句,你便拿泥鳅来吓他!”
一旁的周相人,神色闪过一抹诧异,深深的看了一眼袁屿,随后目光变的有些柔和,这小家伙,是在为自己出气么?
周相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又复杂起来,良久,才看着那师兄妹两人:“道……道门也有公安局?新鲜啊!”
男子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探出一张小脸儿恶狠狠盯袁屿的小道姑,才说:“小师妹调皮胡言乱语,道兄莫要计较,在下太一宗门下惜尘,师妹惜霜,此次前来,只为想问道兄一些事情,绝不多叨扰!”
周相人眉头微皱:“太一宗?找我们何……何事?”
惜尘道士沉吟了片刻:“镇上那个狗肉铺的张屠,失踪了!还有一个叫庞德富的人,同样也失踪了,只在镇子外找到了张屠随身的剔骨刀!”
周相人晒然轻笑:“这……又与我们何干?”
惜尘道士双眼直视着周相人,一字一顿的说:“镇子上的人说,张屠失踪当天,最后见到的便是你们!当天的经过在下知晓之后,觉知道兄当是同道中人!不满道兄,此事与我门中还真有些关联!”
周相人拍拍屁股,坐在那捆木柴上垂着眼:“有……有何关联?”
那小道姑忽然握着拳头,气咻咻的:“肯定是那妖女干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惜尘道士瞪了一眼,心虚的把头埋在惜尘怀里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院子里忽然沉默了。
良久,周相人指着袁屿意兴阑珊的说了一句:“这……这小子以后就交给你们了,我该走了!”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完,周相人便施施然向门外走去。
袁屿更加茫然了,迟疑良久,才问:“你去哪儿?”
周相人回过头细细的打量了这处破旧的院子两眼,看着袁屿说:“你……你管我?”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走的毫无征兆。
反应过来的惜尘道士面色大急,想去阻拦,可是眼角却不经意间的扫过周相人长衫下那露了一角的物什。
那一瞬间,惜尘道士的瞳孔猛然骤缩,喉咙里的话被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最后只冲周相人远去的背影远远的弯身行了一个大礼!
那灰布长衫下,来回甩动的是一块儿青色玉佩,上面刻了一个纹路极为繁奥的“玄”字……
再看袁屿时,惜尘道士的神色从未有过的的肃穆和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