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男孩子询问的声音,陆战勋呼吸莫名一窒。拎着水果篮的手紧了紧,静默片刻回道:“我找林以青。”
对方能叫出妈妈名字,辰辰也没有开门,这样的安全意识,他和妹妹从小就被妈妈和姥姥不厌其烦的灌输着:“稍等片刻,我让我妈妈过来。”这么说着,他又看了会儿外面的人,心里还在思索着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陆战勋没有说话,他沉浸在一种紧绷的情绪中,胸口是非常奇特的感觉,林以青的儿子?这感觉又与昨晚机场时如出一辙,甚至更强烈,跟胆汁在食道里滚过一样苦……….
可迟早要面对。
辰辰跳下凳子一抬头就看见妈妈立在卫生间的门口,他走上两步提醒:“妈妈,有位叔叔在外面找你。”
林以青看着儿子,轻声问:“长的什么样?”
“个子很高,穿着黑大衣,白衬衫。”辰辰想了想又加了句:“声音很好听,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四周很寂静,林以青觉得她是隔了很远的距离望着那门口,两旁是孙玲媛买给她的君子兰,在外面这春寒料峭的季节里,它们的花蕾已经展开,等着绽放,等着被欣赏,让人想象出几分春天的模样…………..预感成真,他找来了……事到跟前,她除了屏住了呼吸,心里却很平静……是曾经的绝望已经淹没了全部期待还是最近已有充分准备以至于没有任何震动可言?
林以青细细的看着儿子的眉眼…………
辰辰见妈妈半天没说话,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他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脸:“妈妈,怎么了?”
林以青眸珠微动,走上前摸了摸儿子:“没事。”今天下午张叔就要来,妈好不容易松了口风,怎能被她的糟心事给破坏了?
她垂下眼,柔声说:“去妹妹那,妈妈担心…..有疯子会把你给抱跑了。”
辰辰以为妈妈在开玩笑,他嘴角一翘,露出一口小白牙:“谁也抢不走我,跆拳道也不能白练啊。”说着就出了一招标准的横踢和经典下劈腿。
林以青眼神闪了闪,轻捏了下儿子的脸颊,示意他:“去吧。”
辰辰点头,很听话的进了厨房。
陆战勋去D市找她时,她就料到或许很快会真相大白,在多伦多这几日更是时时刻刻觉得就在下一秒,下一秒陆战勋就知道了……………
曾经被他防备着不该有的孩子,竟意外的有了,她的辰辰宁宁本不会出现这个世上,是老天格外开恩了…………林以青向外走去,血脉相连,最终不过是一扇门的距离,他与辰辰宁宁已经如此的近。
和沈珮在厨房奋战的宁宁瞥见走过来的哥哥,扶着腰站起来,长喘了口气,好像把她累到了一样:“看见没,干净吧,全是我、擦、的!”
辰辰拿眼睛检查了一遍:“如果你不装出一副夸张样,我一定会夸奖你的。”
真讨厌!宁宁心里怨念着,转着手上的抹布说:“姥姥说一会儿要去超市,你帮我记得些我要买一盒画笔。”
“好吧,这个没问题,现在请把拖布递给我。”
宁宁递过去的同时,问道:“你客厅都收拾完了?”说着就扒着厨房门探出头瞄去,只见妈妈开了门,然后视线里出现一双黑皮鞋,大长腿,黑大衣,白衬衫,还未等她看全,门就被妈妈给关上了。
“咦?”宁宁有些疑惑:“谁来了?”
辰辰顺嘴回了句:“一位叔叔。”
“那怎么没进来呢?”宁宁歪头看了眼沈珮:“姥姥,我看到妈妈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们还能去超市吗?”
“会去的呀,你妈妈应该没走远,不然会和姥姥说的。”沈珮刚刚有听两个孩子的对话,知道林以青有朋友过来,也没太当意。看着小姑娘松蓬蓬的黑发,便笑着说:“宁宁你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不累,就是有点热,一会儿还要记得买些饮料回来,辰辰你喝什么?”
“矿泉水。”
宁宁鼓起了腮帮,矿泉水矿泉水又是矿泉水,一点味也没有啊。她上前两步商量着:“哥哥,你别喝矿泉水好不好啊,你喝了,妈妈肯定就不让我要饮料了,拜托了。”看着妹妹希翼恳求的眼神。
辰辰点点头:“那就苏打水吧。”
宁宁哀嚎一声,然后跺脚:“可乐!你说可乐!”然后就抱住辰辰的手臂摇啊摇:“可乐吧,可乐吧,可乐吧…………..”
辰辰实在被她晃的头晕,受不了的说“好吧,可乐,那你把游戏机上的僵尸游戏删掉。”
“删掉删掉!我看着也恶心了。”宁宁痛快答应,还不忘让重申:“说好了一定要可乐!”见辰辰点头,她满意的一边擦橱房门一边哼唱着新学的歌曲:“有时后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也许有一天我栖上枝头,却成为猎人的目标………”
“…………….”辰辰觉得这只小鸟双手更卖力气了,一罐可乐就能让她兴奋满足。他有时候搞不懂宁宁,总觉得她的快乐好像很简单,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沈珮早已习惯他们的互动,无声笑着,便顺手拿着手机录下来留作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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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以青穿着运动服,棉拖鞋开门直接走了出去,也没看他,直接去了拐角楼道处,陆战勋瞥了眼关闭的防盗门,目光迟疑了片刻便满眼专注的转向她,大步跟了过去。
这是他们自上次图书馆后的见面。林以青背对他没说话,陆战勋心境发生巨大变化,过年时因为她偷跑他还火冒三丈,但现在却生不出丝毫恼怒来。他像是穿越了陈年洪荒,从未这般深刻过…………视线从她垂下的细细手指看向她的背影再到她的侧脸,林以青看着是如此的安静,只是墙壁处留下一抹萧条的影子,原来真正的痛苦是深藏不露的…………
陆战勋满心怜惜,满眼炙热,弹簧门刚一落回,他松开水果篮飞快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里,脸埋向她的脖颈,深深吸了口属于她的气息,低声说:“让我抱会儿,我很想你。”
这人怎么总这样?没完没了的。林以青推了推,他纹丝不动。
陆战勋只觉怀中的人纤细柔软也很单薄,他心里生出颤栗感,深切的颤栗!下意识的抱紧了些,仿佛这样才可以得到些许安慰,她就在他怀里,谁也不能欺负他,从此由他给她遮风挡雨……………….
“到下面车里,我有话和你讲。”
他语调温柔的可以哄人睡眠。
林以青偏过脸看着楼道口不锈钢围栏:“我这里马上要来客人,我正打扫卫生呢,中午还要备菜。要说的话早已说完,你想说什么我根本不想听,陆总,你难道看不出我一点都不想见你吗?你怎么还来找我?”
她语调没有起伏,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噎他。声控灯没有灭,陆战勋微微抬起头来,使得他侧脸轮廓非常分明,整个人在有着淡青色的楼梯衬托下显得几分萧瑟,空荡荡的楼道间只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她今日扎成个马尾,许是干活了,耳际落了几缕碎发,平添些许慵懒,他看的就是年轻时她的模样,仿佛还是大学时候略显青涩的她。
见陆战勋半天不吱声,也不松手,林以青笑了笑,但神色间很是疏离:“你和我,至少你和我别这样,反反复复的好没意思。”
“有意思。”陆战勋目光深邃的罩住她:“我和你有意思,谁也不能阻止我想要你,你也不行!林以青,从今以后你只能是我的,生是我的,死也只能躺在我身旁。”满富磁性的声音,低缓中又有着无语伦说的坚决。
林以青诧异,继而蹙起眉来怀疑着。
陆战勋微微扬起头,看着空中,慢声说:“你那天走后,我躺在车里整个人都空落落的,明明困的睁不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半睡半醒,半冷半热,那种头痛欲裂的滋味像是要把我给分了。拦住你其实不难的,我打个电话你就过不了安检,可我后来想到了和和,想到你当年抱着和和的样子,我就觉得我不能太自私,不想让你怪我,你心里有牵挂就去吧,反正你一定会回来的。我有时候就想我上辈子一定亏欠过你,这辈子注定要还,林以青-------”他说着拉起她的手按向他的胸口:“这里很难受,我知道你也是有…..委屈的,我们谁也别执着于过去,时间伤不起。”
听了这突如其来的话,林以青眼睫微微撩起,有些疑惑又有些嘲弄的开口:“是不是你自小的优越生活让你觉得你傲的可以上天?什么叫拦住我不难?什么叫你上辈子欠我?你说我是你的我就是你的了?”她突然沉声说“我不是谁的,我是我自己的,还有,你不要在我面前高高在上,虽然知道你有家世有背景,可至今我都不知你到底是哪家哪路的,其实我压根不想知道。”
林以青收回情绪,一脸正色:“我明白跟你说,没什么委屈,过去我做过的事都是我想做的,从未后悔过又怎么会委屈。岁数也都不小了,各自好好生活吧,你不要把威胁当饭吃,一次两次还有点威慑力,多了就招人烦。坦白讲,现在你身上早没我想要的东西,跟你在一起无非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日日夜夜提醒我曾经的难堪,还有就是….兜兜转转一圈后的愚蠢!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她淡漠的瞥了他一眼:“这世上没别的男人了?还是我找不到男人?”
一番话又干脆又现实,字字句句敲打陆战勋的心,尤其最后一句刺人的厉害。
陆战勋顷刻间染上一种窒闷,吐了口气,不轻不重的说:“林以青,听好了,收起利爪,别挠伤我的同时把你自己也给抓伤了。你心里有我就算不见我你就好过,就不觉得难堪可笑了?”他跺了下脚,暗下去的灯亮了起来,那漆黑的眼神落在她脸上,似痛似悲缓缓质问着:“找男人?你还要找男人?!”他垂下头轻咬了下她的唇,掷地有声“如果我再让你找,我就可以死了!
面对他的峥嵘霸道,林以青眼角轻缓一挑,流露出些许讥讽来:“你比贺乾还狂妄自大。”
陆战勋线条流畅的下颚绷起,黑眸深沉,沉声警告着:“别提他!”
换来林以青的似笑非笑,她扬起下巴,飞快的说:“就算我丈夫去世了,我也是有夫之----”
陆战勋出其不意的把她推到墙壁处,打断了她的话,抵着她他满面严肃,眼底是伤痛:“你想气死我是不是?我本就难受的够呛,你怎么还总是气我。”说着就吻了上去,本来还想用力来着,贴上去就变了味道,温柔的缠绵着,不知何时,灯又灭了,他抱着她,两人在昏暗中,一个双臂收拢,一个不让,扭在一处亲密着,轻含轻吻,陆战勋唇停在她的上面,低低叹息一声:“你还想跑哪去啊?我怎么可能再放手。”
“你搁我这发再大的疯有什么用。”林以青直直望着他,摇着头忽而一笑:“深情无限不适合你,你装的再像我也不信!”表情温柔而固执。
陆战勋被她气的不轻,他得承认拿眼前的女人没法儿,打不得骂不得,她又油盐不进,脾气也不好,嘴巴厉起来跟刀子似得剜人,威胁她只会适得其反。
怎么办?陆战勋有些头疼。
他将林以青掌控在怀里方寸之地,让她不能动弹,逼的她有些气喘,甚至怒目而视,他缓了口气笑着说:“看,你还在我怀里。”这么说着,陆战勋豁然开朗,有种亢奋的情绪在血液里流窜,仿佛挣开了桎梏束缚,他变的游刃有余。
林以青觉得陆战勋是真不要脸了,而她才发觉,手心竟然有了汗意,他强硬的姿态,有力的手臂,还有分明悲伤又强颜欢笑的脸,林以青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已然在她面前矮下了姿态。
可过往之事总会如海浪一样瞬间的涌上心头,当初他都干什么去了,2003年至今,如果没有年会意外相遇,他们还有这样的相拥相亲吗?是他切断在先,她斩绝在后,顾建城没死,她就会一直与丈夫长相厮守到终老!当初不给她一点机会,她就再不奢望!
岁月已经碾碎了花靡,她就算再需要爱,也无需他来给予,他这样的低姿态算什么?!他低姿态她就要吗?
心里灌满了苦闷,从他拉她进安宁嘉园开始,一次比一次堵的厉害,像是极大的讽刺,不知是对他还是对她!
陆战勋何尝不是这种想法,两个人仿佛心有灵犀一样,谁也没有说话,各自舔舐岁月留下的苦味。
不知过了多久,林以青轻吸了口气:“松开吧,一会儿我妈朋友要过来,很重要的客人,我要好好招待,关系到我妈下半生的幸福,你就不要再破坏了,也别再为难我了。”
破坏?为难?陆战勋压下不舒服,又听明她话语中别的内容,低声问:“这么重要?需要买什么东西,我去。对我一样很重要,我要给你妈妈留个好印象。”说着亲了下她的左耳垂。
这样的举动言行让林以青浑身一僵,下意识伸手挡住他的嘴,远离他灼热气息:“不用,你也买不好,别捣乱就行了。”
还从未有谁说他捣乱过,但林以青这样说话,他心里是舒坦的,像是另一种亲密。陆战勋心情好受一点就变的容易妥协,有商有量的说道:“那你先招待客人,晚饭后我接你出去。”
接她出去?林以青心中冷哼,干什么,陪他睡觉吗?但她也没再激他。
见林以青没有说话,陆战勋以为她默认了,可他一时间又舍不得放手,只想这样的一起。
“你想在哪生活?南边都有点潮湿,B市环境差了些。”他拉住她的手,轻捏了下,温柔说“不要和我置气了,你认真想想,我去把房子准备好,还有你家里的人和事,我们一起安排。”
“你不是想做新时代女性吗,那就去做,以后什么都不用你费心,你跟我说就行。我们调整好工作和休息时间,一年至少旅游四次,争取有生之年环游世界,到处走走,你喜欢吗?”
他也并不要求她现在回答什么,缓缓的另起话头:“和和大了,我姐夫在电视台很忙,我堂姐还经常出差,平日里那孩子都是我管着呢,以后他可以…跟你儿女一起玩,都是我们看大的孩子,我相信他们会合得来。”
林以青用力推了他一把:“别说了,我妈等着我出门呢!”
陆战勋被推的向后动了下,沉默了一会儿后慢慢的放开了手。
林以青趁势转身走了,然后胳膊被他拉住,她只觉衣兜一沉,被塞了什么东西。
“我打不通你电话,给你买了手机,没电时你记得充。”说完亲了一下她的唇:“无论你现在心里怎么想,怎么不愿意面对,咱俩最后就一个结局。”
林以青听着他信誓旦旦的话,就想起去多伦多前接到的电话,陆战勋那个号码她深刻到从未忘记,再见时只觉腐蚀眼球。
她没有拒绝陆战勋赠送的手机,离开时,陆战勋看着她的马尾在门边留下一道飘甩的弧度,时间的两头,是无尽的神秘和虚白,至此,对于林以青,就算她曾经有再多阴暗的部分,就算她手染鲜血,就算对他机关算尽的各种利用,就算她亦正亦邪心狠手辣的游走于黑白边缘,他都无法去批判她丝毫,甚至,因为对她深切情感,只剩下浓浓的心疼,也越发对她沉迷。
陆战勋立在那一动不动,仿佛又回到多年前,好像一直都是他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只要与林以青一起,她一言一行总是能撩拨他的情绪,撩拨到制高点,然后他终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凸显出过去虚妄执念的可笑。
幡然悔悟,为时不晚。然后陆战勋嘴角一点点牵开,想到以后的种种光景,一颗三十多岁的心如年轻时那样的活跃。
他要让她给他生个孩子,只要他们有了孩子,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冰释前嫌。
而他今天来主要目的还有拜访她妈妈,怎么也要见上一面,想到这,他拿起门边的水果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