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明夷淡淡说道。
“那是为何?”赢政挑眉问道。
明夷脸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几分疲倦,用手捏了捏眉心才说道“我只是困乏了而已,昨晚夜里没睡好。”
赢政看着她的脸色将信将疑。
见他不说话,明夷又立刻说道“我先告退了,陛下。”
赢政挥手让她退下。
过了几天后,明夷再一次见到了子阳。
子阳深受夏无且信赖,再加上酒精和血型的发现,在秦国的太医署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并且有给华阳太后之类的后宫贵人诊脉的权利。”
一见到是他来,明夷就挥退了周围的人,压低声音说道“子阳,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明夷的神色非常郑重,让子阳还没有脱口而出的打招呼又重新吞回了嘴巴里。
子阳神色严肃了起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见他这样,明夷反倒先笑了笑。
“你不必紧张,小事而已。我母氏和她的婢女在咸阳城郊的一个小村落中,生活清贫,我担忧很久了。但我如今在咸阳宫中出不去,只好拜托你将她们带到咸阳城中安置了。”明夷说道。
明年后年秦国会有饥荒和瘟疫,再让母亲一个人待在是村庄里,明夷放心不下,还是想办法安置在咸阳城中比较好。
子阳点了点头,又疑惑的问道“你为何不禀告陛下一声,然后出宫安置。”
秦王虽然冷漠高傲又肆意妄为,但只要一件事合情合理,他也必定会同意。
“千万不要,子阳你去接我母亲时,也不要声张,越低调越好。”明夷连忙说道。
母氏的事避着嬴政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在去特意告诉他一声。
明夷几乎不在嬴政面前提起自己母亲,就是担心他哪一天问罪自己时,顺带牵连了亲人。
子阳虽然疑惑不解,但在明夷的在三强调一下,也应允同意。
“只是我在宫中轮值,等到下一次休沐时才可以去咸阳郊外。”子阳说道。
“不必急迫,在明年之前搬来咸阳就好。”明夷说道。
明夷把那个村落的名字和位置告诉了子阳,又告诉他自己母亲住在哪里。
将人安置在咸阳城中需要花费,明夷将之前巴寡妇清赠送给自己的秦半两钱拿出来数了数,不无尴尬的发现所剩不多,如果在咸阳城中租住一处还算不错的房屋,再安排衣食住行之后,就只够两三个月生活了。
明夷没想到自己也会有缺钱的一天。
在秦王宫里混吃混喝,衣食住行都不需要自己费心,也没有用钱的地方,明夷就将剩下的钱全都给了子阳。
子阳接过钱袋,伸手指了指明夷挽住漆黑长发的玉簪。
那洁白的玉簪晶莹水润、触手温凉,还镂空雕出繁复细致的花纹,一望便知价值不菲。
“如果缺钱,怎么不用这些?”子阳问道。
秦王宫最不缺珍贵的财物,不仅明夷头上挽发的玉簪,这偏殿里到处都是昂贵的珠玉装饰,连一个小小的挂钩,都是用黄金打造成了飞鸟形状。
随便拿一件卖了,就足以舒舒服服地在咸阳城中好几个月。
“这些都是秦国匠人专门打造出来供咸阳宫使用的,上面有标记,如果你拿出去卖,非但卖不出去,还会被秦兵抓起来。”明夷解释道。
其实把黄金融化或者砸到看不出本来面目,应该也可以卖。
但万一引起嬴政注意,又多出事端就麻烦了。
子阳终于迟钝的看出明夷因为钱的事情在为难,立刻说道“先前还未曾谢过你指点之恩,安置你母氏剩下的钱财务必由我来补完,就当报答一二了。你放心,绝不叫你母氏衣食为难!”
这句话说的又急又快,生怕让友人心中感到不好意思。
“……多谢。”明夷微笑着说道。
看着清秀少年悠然远去的背影明夷淡淡的想,如果将来自己突然想要嫁人,就照着子阳这种人品好、脾气好还体贴的人好了。
小半个月后,秦王又传召了姬明夷。
明夷走进秦王寝宫以后,惊讶的看到嬴政病了。
半靠在软榻上的秦王身上半盖着厚厚被衾,脸色因为发热而微微泛红,正握拳在嘴边低头咳嗽。
宫殿内弥漫着一股浅淡的药味。
“拜见陛下。”明夷一边行礼一边说道。
嬴政咳嗽完以后,才抬起眼来淡淡的看着她。
“陛下怎么病了?”明夷问道。
“气候变换,一时着凉而已。”赢政平静说道。
明夷等了片刻,见嬴政一直都不说话,就说道“陛下若是无事,我就先告退了。”
嬴政轻笑一声,讽刺道“你今日也未曾睡好,然后白日困乏?”
听了他莫名其妙的话,明夷微笑的弧度完美无缺,不带半丝裂痕。
“陛下何出此言?”明夷微笑问道。
“自从那日朕捏了你下颌之后,你就躲着朕。”赢政冷淡说道。
整整小半个月,平常总是能碰到的少女一面都没有碰见,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明明住在同一个宫室里,姬明夷却成功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了几近于无,可真能耐!
“怎么会,那日的事我根本未曾放在心上。”明夷温和的说道。
赢政淡淡瞥了姬明夷一眼,压根不信她的话,问题肯定出在那天了!
“但朕有一事想不明白……”停顿一下,嬴政继续用那种冷淡低沉的声音问道“……你为何会这种小事如此在意?”
他们二人有一段时间的关系完全称得上是剑拔弩张、暗流汹涌,赢政在赵国人追杀时将姬明夷推下马车过,而姬明夷也曾经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至于暗中互相坑害的种种,更不必多说。
按理来说,姬明夷根本不会对这种小事过多在意。
明夷没有说话,她根本没有在意赢政那天的突然发怒,就像嬴政说的那样,小事而已。
令她真正像是受到噩梦中惊醒一样刺激的,是隐藏在这件小事背后、赢政对自己的生杀与夺的权利,以及更为严重的、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轻松随意的面对嬴政。
这样下去不行,太危险了,要远离他!
“那天的事我没有在意,只是陛下您是堂堂秦王,我自然要慎而处之,岂能随意打扰您……”话说到一半,见到嬴政脸色有变冷的趋势,明夷连忙又加了一句,“……但是从前的事,只要陛下询问,我必定有问必答、绝不说谎。”
明夷自认这句话说的贴心无比,然而这没有让嬴政的脸色好转起来。
“方才夏无且带着子阳来给朕看病时,朕从子阳那里知晓了一件事。”赢政冷冷的说道。
明夷心中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赢政提起了自己的母亲。
“险些忘了,你母媪还在咸阳生活,你与亲人许久不见,今日出宫一聚也好。”赢政说道。
不明白嬴政在打什么主意,明夷警惕心飞快提高,半晌才谨慎地说道“多谢陛下恩典。”
“正好今日休沐,朕闲来无事,同你一起出宫好了。”赢政又轻描淡写说道。
明夷“……”
明夷有些艰难的说道“陛下你还在风寒当中,何必出宫?”
“不过是小病而已。”赢政不以为意的说道。
明夷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赢政拖出了宫。
子阳已经将人安置在了咸阳城中。
那是一处位于寻常富户当中的屋舍,推开大黑漆大门一进,就是幽静的水池和两棵桑树,以及十余间房舍。
见到又是接近两年不见的女儿,王后忍不住泪如雨下,连声追问明夷又去了哪里,又抱怨她只托人寄来了两三封口信,然后就再无音讯。
明夷安慰了许久,才让她平静下来。
又待了半个时辰以后,明夷就起身告别。
“连住都不住一晚,便要走?”王后失望的说道。
“现在有急事,我以后会给您捎信报平安的。”明夷无奈的说道。
门外街道的马车里还坐着秦王呢,那位的脾气绝对称不上有耐心等人,至于住下来,那更是想都别想。
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今天没有大张旗鼓带着仪仗出宫,只是坐了十余辆寻常马车而已。
不然作为母亲,看到女儿和秦王扯上关系,又会胡思乱想的担忧了。
明夷走出屋舍,重新回到马车上。
对面闭目养神的赢政说道“没想到你母媪是这样的人。”
刚才他也因为好奇而进屋去见过。
“陛下以为我母氏是怎样?”明夷问道。
赢政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前少女,说道“和你相似。”
能养出姬明夷这样性格的女儿,赢政本来以为这也应当是一个类似宣太后、巴寡妇清那样的女子,再不济也是他母亲赵姬那种。
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柔弱顺从的妇人,与天下女子一样。
姬明夷和她的母亲除了容貌外,没有半分相似。
或者说,姬明夷和天下女子都不太一样。
明夷将头抵在车窗边上,看着那棵因为冬日寒冷而枝叶萧条稀疏的桑树,突然微微一笑。
虽然依旧不明白嬴政打的什么主意,但不得不说,与久未见面的母亲见面,让心情变得很好。
“心情可好转了?”身边的赢政问道。
“自然心情甚佳,我是否该向陛下道谢?”明夷轻快的问道。
“那这些日子为何如此反常?”赢政缓缓问道。
“只是突然想到咸阳宫中位高权重的人一念之间,便可轻易将我拖下去处死,所以有些惶恐,想要低调而已。”明夷想了想,含蓄的说道。
赢政略一思考,就明白姬明夷这些天在发什么疯了。
位高权重的人?拖下去处死?
姬明夷在怕华阳太后找自己麻烦,所以才刻意远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