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媛捏紧的拳头忽又松开,调整了一下气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仪态大方自然地走到赵京宁跟前,笑盈盈地说:“京宁哥,你真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赵京宁心情不错,对着席媛也就客气起来:“嗯,没什么事就过来了,答应你的。今晚好好表演,相信你一定没问题。”
他的话让席媛瞬间感到欣喜,他是因为答应了她才来了!可,他为什么又要带这个女人过来?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个女人了,而且每次都是他们两个独处!她看了眼坐在赵京宁身边的叶知梦,高涨的心绪又回落下来,处于礼貌,她还是开口问了:“京宁哥,这位是?”
叶知梦以为这一次这席姑娘又要自动将她视为空气,既然如此,她也乐得不用招呼,省得被席姑娘的眼刀又剐一次。至于赵京宁这个祸水嘛,私底下收拾就行了,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要给撑足脸面的。
赵京宁淡定得很,转头看了下叶知梦,随口道:“哦,我女朋友,叶知梦,你叫嫂子就行。”又对着叶知梦介绍说:“这是席媛,咱们军区文工团的首席舞蹈演员,也是157步兵师席师长家的掌上明珠。”
在心里叹了口气,叶知梦朝席媛微笑地点了下头:“你好。”
嫂子!他居然让她叫这个女人嫂子!他怎么能够这么坦然地向她介绍这是他女朋友!他真的不知道她对他的心意吗?席媛紧咬着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叶知梦跟她打招呼也没有回应,就死盯着赵京宁不说话,像是要他给她一个交代似的。
她的表现让赵京宁有些不悦,正要出声喝止,那边就有人过来催促席媛赶紧回后台换衣服上妆,席媛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被拉走了,一路回头朝他们方向看了好几次,眼里全是哀怨和不甘。
席媛走后,叶知梦满是酸气地说:“斩不断的桃花,欠不完的债。赵京宁,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我可不想哪天莫名其妙地被泼硫酸。”
赵京宁怪异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扭过头似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上次江舟开车送你回家了?路虎坐起来很舒服吧?”
……
叶知梦被他噎到,究竟是哪个大喇叭这么厉害,千里迢迢从北京广播到南京来了?这都几个月前的事了,现在才拿出来说。
她指头戳了戳旁边这个小心眼儿的男人,忍住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理她。
她又戳了戳他,问:“什么时候知道的?那还是我来南京之前的事儿。”
他终于有反应了,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哼声说:“那你就是承认了?”
叶知梦恬着脸笑道:“我没不承认啊,你又没问。”
“我不问你就不说了?谁知道你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赵京宁歪头斜睨着她,整个一赤/裸裸的妒夫样。
叶知梦更加使劲儿地戳了他几下,要笑不笑地说:“喂喂喂,不要乘机倒打一耙。我跟江舟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已经跟他说得很清楚了。那天遇到他是碰巧,他就顺便送我回家了,你这千里眼顺风耳倒是厉害啊,憋了很久了吧?活该憋死你。还有啊,你的性质跟我不一样,我很洁身自好的,你嘛,我就不知道了。”
赵京宁不同意她的观点,拧着眉说:“性质怎么不一样了?我当席媛是妹妹,不然现在还有你什么事儿?”
叶知梦送他一对卫生球,极度不屑地说:“你妹不是叫赵曼曼吗?什么时候改名儿叫席媛了?没听说赵叔在外面有私生女啊?难不成是吴阿姨的?”
“简直无理取闹!说了没有就没有。还有,给我注意着点儿,别跟个小孩儿似的说话没遮没拦。”赵京宁发威了。
叶知梦突然就想到了依萍和书桓“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经典段子,别过头控制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而她转过头半天没动静,赵京宁却是以为她生气了,想说几句好听的哄哄她又拉不下面子,不然刚才都白教训了,以后他在她面前说话也没威信了。这女人,真不让人省心。
这时候礼堂内差不多都坐满了,领导们当然是最后才入场,场内闹哄哄的。叶知梦轻咳一声,认真道:“我为刚刚的口不择言道歉,你别生气。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什么哥哥妹妹的最不靠谱了,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跟你说我就当江舟是哥哥,你乐不乐意?”
赵京宁还在想怎么让她消消气,没想到她居然先低头认了错,这无疑是找了个台阶让他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表大度,就听她又提到他不喜欢听到的那个名字,脸当下黑了三分,摆明了不乐意。
见他表情僵硬,叶知梦再接再厉,放低姿态:“所以,你能不能就当席媛只是席师长家的女儿,别的什么都不是,行么?妹妹分量太重了,我会嫉妒,会吃醋。行么?”
赵京宁沉默半晌,反问:“那你能做到只把江舟当一般同学看待,别的也什么都不是么?你能,我就能。”
叶知梦这下算是自掘坟墓,骑虎难下了。虽然她认为江舟和席媛没有可比性,但在赵京宁看来,他们是一样的,都是可以用来约束彼此的筹码。
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叶知梦只有悻悻地答应:“好,我能做到,你也要说到做到。”
“当然。”本来席媛对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之前说当她是妹妹也不过是看在席师长的面上,所以赵京宁回答得没有任何犹豫。
这一仗,赵京宁完胜。
席媛这次挑大梁跳的是民族舞,飘逸的长裙让舞蹈看上去更加绚丽,灵活的肢体配上到位的动作,连叶知梦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跳得确实不错,定然是下了苦功的。
叶知梦赞叹:“跳舞的小细腰柔韧性很好,也难怪男人喜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京宁冷不丁地丢来一句:“硬邦邦的都是肌肉,没几个男人会喜欢。”
叶知梦转头瞪着他,小声质问:“你怎么知道人家身上都是肌肉?你摸过了?”
赵京宁嗤鼻:“这是常识,叶博士。”
居然被鄙视了……
叶知梦笑着捶了他一下:“你真毒舌,会跳舞的女孩挺好的,我看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还有,不许叫我叶博士,讨厌。”
赵京宁头一侧,表情看似正经却说着毫不入流地话:“你不跳舞,腰也又细柔韧性又好,浑身还软绵绵的,我用得着酸葡萄心理么?”
“咳咳……别理我,看表演呢。”叶知梦眼睛看着台上,脸却在黑暗中刷红了,赵京宁这家伙越来越不分地方地耍流氓了。
殊不知这两人这眉来眼去的模样再次被席媛捕捉到,本来憋着口气一直超常发挥的她却在舞蹈进入尾声时分了神,旋转时因动作失误而扭到脚踝,一下摔倒在舞台上,满脸错愕。
台上其他的舞蹈演员也愣住了,动作不由纷纷停下,看似在等待领舞的及时修正。台下也是一片哗然,本来大家对舞蹈类的节目兴致缺缺,这么一摔,反而引来了所有人的关注。
席媛愣怔了几秒,随后咬牙,想要起身,就算丢脸也要坚持将舞蹈完成,但脚踝处因使劲传来钻心的疼,不过才起了一半的身,她就再次跌坐在台上,疼痛和委屈的眼泪哗哗直流。此刻她真想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她不敢看赵京宁,她甚至觉得赵京宁和他那所谓的女朋友现在一定在看她的笑话。
一名伴舞从后面冲上来,将席媛扶起。其他伴舞见状也围了过来,两个人搀扶着席媛,剩下的簇拥着她们一起下了台,幕帘也终于不太及时地被拉上了,轻快的民族音乐也停止了播放。
叶知梦用胳膊肘捣了下赵京宁,促狭地问:“你不过去关心一下你妹妹?”
赵京宁拧起眉:“找事儿是吧?行啊,你保证之后不跟我闹,我现在就去。你不还医生么?正好一起去替我妹妹瞧瞧。”
“就崴了脚而已,用得着我出马么?再说了,我还没执照呢,可不敢替你妹瞧瞧。要去,您自个儿去吧,我闹什么呀?”叶知梦顶了回去。
赵京宁不说话,刷地站起身,一副“不是我要去的,是你逼我去的”的架势,抬腿就要走。叶知梦急了,忙拉住他,小声问:“干嘛去啊?”
赵京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绷着的脸忽然嘴角一扬,略显得意道:“去厕所,你要一起?”
……
叶知梦松开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气呼呼地说:“去吧去吧。”
正如叶知梦所说,席媛只是崴了脚脖子,伤势并不重,冷敷休息一下就没大碍了。但今年的第一场表演就这么搞砸了,还当着赵京宁的面儿,她心里就恨得不行。旁人再多的安慰有什么用,赵京宁明明知道她受伤了,也不来看她一眼,这才是她心里最最介意的。
受了刺激的女人都是偏执的,席媛将她的发挥失误,赵京宁的冷漠,其他人的幸灾乐祸,今晚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怪罪在了叶知梦头上。如果她没有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席媛被安排到一间独立的小房间休息,于琪,也就是那天在川菜馆跟她一起的那女孩,安静地陪在她旁边,帮她用冰袋敷脚。
席媛呆坐着,眼妆刚刚也被泪水冲花了,她看着自己肿起的脚脖子,忽然开口问道:“于琪,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傻特别贱?”
于琪摇摇头:“你很好,你比很多人都勇敢,我很羡慕你。”
“好有什么用,勇敢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成了笑话。于琪,你羡慕我什么呢?你不用安慰我,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特别贱,追我的男人那么多,是我自己作的非要倒贴上门,可人家不屑。女追男,隔层纱,追到了又怎么样,从一开始就把自己贬值,最后只会落得‘不值钱’三个字。只是我比她们更可悲,她们至少拥有过,我呢,什么都没。”席媛目光无神地说着,看上去像失了魂一般。
于琪不做声,她知道此刻席媛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一直以来,她都很羡慕席媛,长得漂亮,家世好,在文工团里也是当苗子特别培养。但有一样,席媛比不上她,她有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而就这一条,她就已经觉得足够。
席媛凄哀地说:“在有些人眼里,我这师长女儿的头衔能让他们平步青云,所以他们讨好我。有时候,我倒希望他也是这样的人。可他不是,他才三十不到,已经是上校,我爸的大校军衔在他眼中没那么高高在上。更何况,他爸还是司令,新晋升的上将,他又怎么会看得上我这小小师长的女儿。”
于琪想了想,说:“如果他不那么优秀,也许你就不会爱上他了。”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他爱不爱你,跟你是不是师长的女儿没有关系。
席媛点头,心揪成一团,眼泪又控制不住往下流:“我知道,他只是不爱我而已。于琪,你说,他为什么就不能爱我呢?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满足了。三年,他现在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了,那我这三年又算什么呢?现在想想,我都不知道我这三年究竟干了什么。”
于琪递了张纸巾过去,席媛一下扑到她肩膀上痛哭了出来,她只能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于琪,我好难过,好不甘心……”席媛放声大哭,悲伤难以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