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春陀无言以对,他压根没考虑过这种情况。
春陀想想匈奴人的生活习惯,游牧民族四处迁徙,“像陛下所言,派谁去都没用啊。”
“有些人看到草被啃食践踏的情况,便可判断出匈奴何时到过,又到何处去。”刘彻道:“朕希望能培养出一个这样的将军。”
春陀知道承载着他希望的那个人是卫青,“可是卫侍中才十四。”
这么小的孩子,要成为能征善战的将军至少得十年。十年之久,陛下有这个耐心吗。春陀很是怀疑。
刘彻:“年龄小宛如这张白纸。”拿起手边的纸,“朕令他往东他会坚定不移的往东,绝不会自作聪明坏了朕的计划。这一点朕以为你深有体会。”
春陀不由得想起无名杂货店的第一任掌柜,才能不够还耍小聪明。若不是陛下为了哄卫夫人开心陪她去那边转转,可能直到各国王爷回去,他们依然被蒙在鼓里。
“行军打仗这么大的事,没人敢自作聪明吧?”春陀试探性说。
刘彻:“他们若认为朕不懂战场上的事,朕过于年轻呢?”
这个问题又一次把春陀问住了。
春陀好奇:“陛下懂吗?”
刘彻瞥他一眼,“朕不懂敢教卫青?卫青一去不回,卫夫人还不得跟朕拼命。”
春陀震惊,陛下何时学的?他怎么不知道?亏得他还天天陪着陛下。
刘彻见他脸色变来变去,想笑:“朕这里比你转的快。”指一下脑袋,“你需要看半天的东西,朕瞄一眼就够了。”
那还是人吗?春陀不敢相信。
刘彻:“朕有九位兄长,废太子后,除了体弱早逝的还有好几个,父皇为何越过他们立朕为太子?”
“当然是陛下聪慧。”春陀脱口而出。
刘彻笑出声来,“安排一下,三日后朕去军营。”
“三天怕是不行。”春陀道。
刘彻:“为何?”
“棉衣还没做好。”春陀发觉此话不够严谨,“上林苑这些天一直没消息,奴婢猜还没做好。”
汉朝将士出征多是自己带兵器带行李,同大军汇合再吃朝廷的。京郊大营的将士的任务戍卫京师,衣服鞋子由朝廷提供,可朝廷也供不起太好的。
没有棉花,冬日最好的御寒物除了蚕丝便是皮毛。蚕丝太贵不可能,皮毛没那么多,他们的冬天要么多穿几件衣服,要么用蚕丝的下脚料做衣服。反正每年都有抗不过去的士兵冻死。
这种情况卫莱不问刘彻也知道。估计第一茬棉花弹好,卫莱找刘彻要了四十斤,卫家十斤,太后十斤,他们留二十斤缝棉衣和棉裤,俩人一人一套。
卫莱帮他置办棉衣?刘彻觉得情况不对,一问她果然有后手,让他把余下所有棉花做成棉裤和棉鞋,发给京郊的将士。
这种无私的提议刘彻无法反驳,试探性说,朝廷没这些开支。卫莱一句,你卖纸卖酒卖豆油还不够?一句话把刘彻堵了回去,不得不听她一次。然而,还没完。
卫莱又要把此事交给上林苑督办,请上林苑和皇庄周围的百姓缝制。用卫莱的话说,百姓看到这些给士兵准备的棉服,往后打仗他也好征兵。
思及此,刘彻忍不住皱眉,“就她事多。”
“卫夫人心善。”春陀笑着说,“奴婢使人过去问问?那么多人一天也发不完。陛下先带几车过去发一下。”
刘彻问:“只有棉裤和鞋子?”
“是的,不够做上衣的。”为了此事春陀亲自跑一趟上林苑,记得格外清楚。
刘彻:“三天后拉十车。倘若快做好了,此后每天送过去十车。还需要一些时日,就每天送过去五车。那些衣物现在何处?”
春陀回想一下,“上林苑周围的百姓在上林苑库房里做的,做好了就堆在库房。皇庄就是在皇庄的仓库里做的,做好后也都在仓库里。”
刘彻点头:“你不用去,挑个稳妥的人过去,后天装车。”
“喏。”春陀退出去。
刘彻还是有些不舒服,忙完了就去昭阳殿找卫莱。
卫莱注意到他面色不渝,屏退左右才问:“谁又惹着你了?”
“你!”刘彻不客气地说。
卫莱瞪眼,“我还不够老实?”
刘彻撩起衣摆坐下,撑着脸打量她一番。
卫莱不禁摸摸脸,“我脸上有什么?”
“朕看看你是不是十世善人转世。”
卫莱送他一记白眼,“有事说事,少阴阳怪气。”
“那多棉花你怎舍得。”刘彻实在想不通,“不是你的东西不心疼?”
卫莱:“整个天下都是你的,那么点棉花,你怎么就不舍得呢?”
刘彻噎着了。
“谁嫌东西少?”
卫莱:“留着吃吗?还是留着用?你用吗?”
刘彻不用,他穿着绫罗绸缎,盖着蚕丝被,也用不着那东西。
“无言以对?”卫莱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当皇帝的可——”
刘彻替她说:“真没心。”
“人没心就死了。我想说的是——良心狗肺!”最后四个字,怕死的卫莱没敢发出声音。
刘彻往四周瞅瞅,“我的宝剑呢?”
昭阳殿除了剪刀和切菜切水果的大刀,再也没别的。刘彻拿来一把,卫莱给他藏起来一把。
卫莱道:“大概在宣室,您去宣室拿吧。”潜在意思,滚吧。
刘彻笑着看着她,别有深意地问:“信不信朕没刀照样收拾你?”
卫莱手中多出一盒东西,“知道这什么吗?”
刘彻楞了一下,没想到她突然变出一个东西来,下意识问:“什么?”
“事后药。”卫莱递给他,“还没拆封,想来还可以用。”
刘彻明白过来,甩她脸上。
他动怒卫莱就高兴了,“皇帝陛下,试试?”
刘彻瞪她一眼,瞧着天黑了,令庖厨摆饭。
饭后也没搭理卫莱,卫莱很是乖觉的把枕头移到另一头。
刘彻气个仰倒,这个女人,要不要这么懂事?
“回来!”刘彻冷声道。
卫莱抱着枕头回来,刘彻一把把她拉到身侧,“以后再敢气朕,朕保证你没空用事后药。”
“你做个人,我也没空气你。”
刘彻:“你要做什么朕没答应?”
“有一次是痛痛快快,事后也没要补偿的吗?”
刘彻下意识回想,一时竟没想到,“朕也没故意为难你,都是你力所能及的事,不是吗?”
卫莱又想送他一记白眼,“你又不是没钱。家底丰厚,酒、纸、豆油还在你手里,永远不会缺钱用,还扣扣索索,你可真不像大汉天子。”
“不是你心目中的天子吧。”
卫莱摇了摇头,“我心中的皇帝正是你这样的。”
刘彻忙问:“现在这样?”
“不!初见时那样。唯我独尊,视人命如草芥——”
刘彻推开她。
砰地一声,卫莱捂住脑袋,“你想谋杀?”
“朕是天子,杀你又如何?”
卫莱把刚刚没送回去的白眼送给他,拉起褥子睡觉。
刘彻愣住,回过神意识到卫莱又给他来这招——懒得搭理他。顿时气得想一脚把她踹出去,“朕明天就去钩弋殿,后天去漪兰殿,大后天还去钩弋殿——”
“你是皇帝,想去哪儿去哪,去北宫也没人管。但是现在我得睡觉。”
刘彻下意识想问,朕去北宫作甚。忽然想到北宫住着什么人——他表姐,陈氏。
“你还是女人吗?”刘彻万分闹不明白。
卫莱拉下褥子。
刘彻:“你我同塌而眠一年多,多少有些喜欢在里面吧?朕去找别人你居然不拦着点,朕看你才是狼心狗肺。”
卫莱又想翻白眼,“我拦得住吗?”
这话把刘彻问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卫莱:“陈氏以前没少拦你?拦住了吗?她还是你表姐。”
“你没试过怎知拦不住?”
卫莱打个哈欠,擦掉眼泪,“换做是你,已经知道答案,还会多此一举吗?再说了,我现在拦得住,不等于以后拦得住。你不爱去漪兰殿和钩弋殿,是不喜欢她们。
“十年后遇到王夫人,十五年后再出来个倾国倾城的李夫人,我还能拦得住吗?咱们不提王夫人,只说李夫人,你没见过她死前的样子,在你心中一直很美好吧?”
刘彻张了张口,竟发现无言以对。
卫莱坐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咱俩一直这样互不干涉,互相尊重,又互相需要,才能走到白首。人一旦有了过多感情,就会过于重视,过于重视就想用跟绳子把你绑在身边。或者我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届时只有一个结果,反目为仇。我们那里有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刘彻想想:“朕也没让你爱上朕。朕前世那些女人也没几个爱朕的。可是她们——”
“她们并不是逗你开心。”卫莱已困得睁不开眼,“她们怕失去荣华富贵。我刚刚说的那一句,后面还有一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真那样,陛下不会说‘心易变’?”
刘彻:“不会,朕又不是真的二十岁。”
“我不信。”卫莱躺下。
刘彻试探性问:“朕发誓?”
“时间能冲淡一切,也能证明一切。”卫莱道,“离李夫人及笄还有十来年吧?到那时陛下再跟我谈论这事也不晚。”
刘彻不敢相信:“十年?”
“十年?”卫莱睁开眼,“这么说她已有五岁?邢夫人和尹夫人呢?她俩应该比李夫人和王夫人入宫早。此时有十来岁了吧?陛下,要不要哪天抽空去看看,她们还是不是你记忆中的模样?”
刘彻确定他今天又问不出什么,熄灭灯,“这是朕自己的事,不劳你操心。
“让我操心也行。”卫莱不介意的,“我正好也想见见那两位没能给你添个一儿半女,一样很得你喜欢的女子。我猜一定特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