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后室内的器物看似散乱随意放置的,但是,考古专家们还是做出了“这大批的遗物以八重宝函为中心分布”的结论。
因为后室的器物在专家们看来是按佛教密宗图释的格局放置的,共两层。八重宝函置放于后室北部的墁地石板上,函顶盖上放着一尊鎏金菩萨像,宝函两侧各立一身石雕护法天王,护法天王形态如生,尽显对护物的忠诚。南部放有五足朵带[1]银熏炉及炉台,四个银阏伽瓶[2]分立于后室四角,其余成双成组的器物亦分置于宝函前两侧。
这里不是想象中的童话宝库,而是实实在在的地宫后室。由于前三室的奇妙及珍宝的众多,已使队员们适应了金银器炫目的辉煌,所以,后室的发掘,是在有条不紊的条件下进行的。队员们虽震惊、赞叹,但为了细致入微、不差毫厘地将每一件珍宝收记,他们的心遂于一次次冲动中平静下来,工作紧张而严谨。
地宫后室文物分布图示
一切的器物都是围绕着八重宝函放置的。根据《物帐》碑记文,这八重宝函无疑是佛灵骨珍藏器(后来打开被证实)。其实,从其他器物的分布上,也可以看出极力烘托八重宝函之规模布局的用意。这一点,不论是石兴邦、韩伟、韩金科,还是冯宗游,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地宫后室出土的鎏金双鸳团花银盆
由于当时发掘工作紧张,所以现场根本没有时间去打开八重宝函,只将八重宝函清理运往扶风县博物馆保护起来。
其他珍宝,也一件一件被清理、登记、现场保护。宝物真是堆积如山,有迎真身银金花双轮十二环锡杖、鎏金三钴杵纹银阏伽瓶、鎏金鸳鸯团花纹双耳圈足银盆、鎏金鸿雁纹壸门座五环银香炉、鎏金壸门圈足座波罗子、檀香木金山、素面银如意、鎏金人物画银坛子、鎏金菩萨像、素面圈足银灯、鎏金圈足银水碗、单轮十二环金锡杖、素面盝顶[3]银函(外用丝绸包裹)、水晶枕、银芙蕖[4]等等,应有尽有。
由于篇幅所限,我们仅在此介绍少量的器物,相信读者会从中感悟出,我国古代无论是科技还是文化艺术在当时世界上所处的无与伦比的领先地位。
在后室内大量摆放的金银铜器,其中生活用具包括食容器、熏香器、茶具和其他用品四种。食容器,有盆、盒、波罗子(用以盛放果品)、羹碗碟等,最引人注目的是唯一的一件鎏金鸳鸯团花纹双耳圈足银盆。该器为浇铸成型,纹饰鎏金,侈口,圆唇,斜腹下收,矮圈足,四曲口缘的内外均錾饰一周简化的莲瓣纹。盆壁自盆口凹曲处至盆底竖列凸棱,将盆壁分作四瓣,每瓣内錾两朵横列的阔叶石榴团花,团花中一只鼓翼鸳鸯立于仰莲之上,两两相对,鸳鸯团花之间衬以流云和三角阔叶纹。盆壁内外的装饰花纹完全相同,犹如透印而成。盆底模冲,捶打出一对嬉戏的鸳鸯和阔叶石榴组成的大团花,四周施鱼子纹地,形成浅浮雕效果。盆外壁两侧口沿下各铆接两个兽面铺首[5],口衔满錾海棠花纹的圆环,环上再套置弓形提耳。圈足外撇,与盆底焊接,外壁錾一周扁团花。盆底外壁錾有“浙西”两字。盆高14.5厘米,口径46厘米,足高2.5厘米,足径28.5厘米,重6265克。根据“浙西”两字,石兴邦判断,这显然是晚唐浙西道(治所在今江苏镇江市)献于皇室的宝物,懿宗把它又献给了佛祖。这具银盆,足以说明晚唐江南地区金银器手工艺在全国处于很重要的地位。它是我国迄今所见唐代金银器皿中最大最重的珍品。
正是这件使在场发掘者惊叹不已的精美鎏金银盆,在六年后的1993年6月,轰动了国际奥委会总部所在地瑞士洛桑城。当时法门寺博物馆馆长韩金科携带着它,作为和平使者前往洛桑体育城博物馆进行文物展览,同行的其他八件文物诸如鹰鼎、金镂玉衣、兵马俑、清乾隆皇袍等,均是中国最高等级的文物,既显示了中华民族历史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又昭示了中国对于申办2000年奥运会的决心。鎏金银盆是以唐文化代表的身份前往瑞士的,韩金科作为法门寺博物馆的负责人,心情自然感慨万千,激动不已。
而以墨书“随真身御前赐”字样令发掘者惊叹的鎏金双凤衔绶纹圈足银方盒更是精品。它钣金成型,纹饰鎏金,呈扁方形,直口,浅腹,平底,矮圈足,盒盖盒身形制相同,上下对称,以子母口扣合,盖面高隆,外缘錾一周莲瓣纹,中心錾相对翱翔、口衔绶带花结的双凤团花,角隅錾十字绶带花结纹样,均施鱼子纹地。腹壁均錾饰扁团花纹,鱼子纹地。盒底部外壁有同心圆旋痕。圈足外撇,与盒底焊接。墨书在盖面上团花处的六字,分两行排列。盒底外壁竖錾一行十二字“诸道盐铁转运等使[6]臣李福进”。盒通高9.5厘米,边长21.5厘米,足高1.7厘米,足径18厘米,重1585克。
鎏金双凤衔绶纹银方盒
最引人惊叹的,当数迎真身银金花四轮十二环锡杖了。
地宫后室出土的鎏金双轮十二环银锡杖
由于种种原因,长期以来,日本正仓院所藏白铜头六环锡杖,号称世界锡杖之王,大和民族的佛门弟子们也引以为荣。而在地宫后室的这件迎真身银金花四轮十二环锡杖,就有了十分特殊的意义。这件锡杖,相传为释迦牟尼的大弟子监制,但从碑文记载看,则为懿宗下旨“文思院”所造。我们服从石兴邦的见解,以“实物为证”,即为“文思院”所造。只见这件锡杖高196厘米,由五十八两白银、二两黄金雕铸而成。杖首有垂直相交银丝盘屈的两个桃形外轮,轮顶为仰莲束腰座,上托智慧珠一颗。外轮每面各套雕花金环三枚,共十二枚。外轮中心的杖顶又有忍冬花(即金银花,象征“益寿”)、流云纹、仰莲瓣组成的三重佛座,其上承托五钴杵与宝珠。杖身中空,錾刻有手持法铃、身披袈裟于莲台之上的沙弥僧十二体。锡杖通体錾饰金花,杖首刻四出团花,衬忍冬花。杖身中段刻六出团花,衬有缠枝蔓草鱼子纹,中间夹杂着蜀葵。直锡杖的下段,刻着一整二破[7]二方连续团花,衬五彩流云纹,整体造型雍容华贵,制作精绝。显然,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比日本正仓院150厘米高的白铜头锡杖等级要高,形制要宏伟得多,是不可多得的礼佛事佛之珍品。
与迎真身银金花十二环锡杖同时发掘出的另一件纯金双轮十二环锡杖,更是精巧绝伦。这件锡杖通体用纯金制成,杖杆为圆柱形,顶部有桃形轮杖首。轮心之杖端,为跏趺坐于莲座上的坐佛,有背光,杖樽为宝珠形,轮顶为仰莲座智慧珠,轮侧各套有直径2.2厘米、厚0.2厘米的六枚锡环,通长27.6厘米,杖杆长25厘米,最大直径0.6厘米,总重221克。这件锡杖是以它的纯金制作工艺的精妙而取胜,同样赢得人们的赞叹。
在将素面银香案、银食箸、藻井垂饰、银则、银羹碗子碗盏等一一登记后,发掘仍在继续,时间已到了傍晚。紧张的发掘工作使考古队员们极为疲劳,但是,为了赶进度,更为了将地宫的秘密早日公之于众,他们无暇休息,必须连续作战。对法门镇再熟悉不过的韩金科、淮建邦等人及时调来了电工,接拉电线,安上照明设备,队员们开始挑灯夜战。
这时,大家眼前又一亮,叠压在一起的器物中,现出一刻有文字的纯金钵盂。它当场被命名为迎真身纯金钵盂。呈圆唇状的纯金钵盂,斜腹下收,水平底,通体光洁。从其口沿的錾文得知,金钵是奉敕造于咸通十四年(873年)三月二十三日的。高7.2厘米,口径21.2厘米,壁厚0.12厘米,总重573克,在当今世界僧众聚会的各地佛寺中,这纯金形制的钵盂并不多见。与此同时发掘出的,还有三件钵盂,其中一件为迦陵频伽纹金钵盂,特别小巧精致。为模铸成型,呈直口微敛,方唇,腹壁斜收,平底,通体錾花。内壁装饰三重结构纹饰:口缘施一周联珠纹,其下为一周二方连续的卷草;腹壁錾四只捧莲迦陵频伽鸟,衬以缠枝蔓草,鱼子纹地;底部以莲蓬及一周莲瓣组成莲台。外壁口沿处饰二方连续的缠枝蔓草,近底处錾一周仰莲瓣。高3.3厘米,口外径9.4厘米,底径3厘米,重161.5克。
就在这个时候,年轻有为、善于思考的曹纬,发出一声疑问:“不知这件绛黄色绫带包裹的是什么东西?”人们随着他的手指处发现,有一绛黄色绫带,封系着一个正四棱柱形的东西,近前打开一看,原来里面包裹着又一个重要文物——素面盝顶银宝函。只见它钣金成型,外壁发出闪闪白雪光亮。盒体方正,盖作盝顶。从盖与身以铰链相连、司前有锁匙以备开合上看,意味深远,大家心里霎时庄重起来。一量这件通体素净的宝函,通高19.3厘米,口径长宽17.5厘米,函体长宽18.4厘米,盝顶面长宽13.25厘米。一称,重1999克,后来发现里边藏有佛骨一枚。
考古人员发现内藏佛骨舍利的素面盝顶银宝函
现场考古人员王亚蓉手提鎏金银香囊展示
鎏金银香囊开启后情形
随着发掘工作的深入,一件件珍宝的神秘面纱一点点被揭示开来。
一对大小不一的香囊,出现在考古队员眼前。大的为鎏金双蜂团花纹镂孔银香囊,为镂空球体,上下半球体以合页铰链[8]相连,钩状司前控制香囊之开合。下半球体内有两个同心圆组成的持平环,铆接香盂于其中并与球体相连。球冠有圆钮,上接U形银链,链端套有环勾,链下端有莲蕾饰物。它的制作与现代陀螺仪[9]构造原理相同,无论香囊怎样倒置放立,内中香盂始终保持水平状态。香囊的上下球体均錾饰五朵双蜂纹团花,冠饰四蜂纹团花,球底饰折枝团花,通体为镂孔的阔叶纹样,直径12.8厘米,外衔一银链长24.5厘米,重547克。
陀螺仪与香囊的平衡原理示意图,左为双框架式,中为三框架式
这枚香囊,是迄今为止我国发现的最大的唐代熏球。盂内香料不会洒出,充分显示我国古代运用平衡原理制作熏球的工艺水平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这种技术的发明,远远早于欧美近代航海航空使用的陀螺仪原理。
注释:
[1]朵带:器物上的饰件名,即花结形绶带环。
[2]阏伽瓶:密教法器的一种。阏伽,意译为水,特指奉佛之水,内有香花,可清净诸烦恼罪业。
[3]盝顶:中国传统建筑屋顶形式之一,呈四面坡,中为四条平脊相围的平顶。后亦延伸应用在器物顶盖上。
[4]芙蕖:即莲花,具有出淤泥而不染的特质。莲花为佛之净土,又是佛教六供具(花、香炉、烛、汤、果、茶)之一,专门用来供养佛和菩萨。
[5]铺首:衔门环的底座,以铜制成,多做虎、螭、龟、蛇形,因以兽面铺设,故名。
[6]诸道盐铁转运等使:诸道盐铁使与诸道转运使的合称。唐代中期以后,因财赋入不敷出,特置盐铁使(主管食盐专卖,兼管银、铜、铁、锡等金属的开采冶炼)、转运使(经理江淮米粮钱币物资的转运,供给京师及百官所需),多以大臣充任,并于各地分置巡所以掌其事。诸道盐铁使常与诸道转运使合为一职,通称盐铁转运使,为当时握有财权的重要官职。
[7]一整二破:传统图案结构方法之一,是指一个整体中破为两个相互对立而又相关联、相反而又相成的图形。如太极图即是典型。
[8]合页铰链:器物饰件名,亦延伸应用于家具上。常组成两折式,是连接器物两个部分,并使之能活动开合的金属片。
[9]陀螺仪:一种观测或显示地球旋转的装置。主要组成部分是安装在框架内能绕任意轴高速旋转的转子。当框架翻转时,转子的动量能使转子保持其原姿态。这一特性,使陀螺仪在飞机、船舶、人造卫星,火箭等运载器的导航与惯性制导系统中,得到了非常有价值的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