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的偷袭在吴国守军的顽强抵抗、阻击下刚刚得以平息,由五百乘战车组成的秦国人民救援军,就在秦公子子蒲、子虎两位将军的率领下,越过黄河,杀气腾腾地向楚国的吴军扑来。此时,抢先回国的申包胥和楚昭王秘密接上了头,并以昭王的手谕,悄悄联络楚国的残兵败将,组成一支临时部队接应秦军。两军会合后,楚军在前,秦军断后,于沂水北岸与吴国夫概军遭遇,申包胥指挥楚军抢先与吴军干了起来。夫概一看楚军刀枪不整,盔甲不明,一个个歪戴帽子斜着眼,走起路来脚后跟朝前,毫无斗志,不再把楚军放在眼里,一边指挥军队围歼,一边有些不解地想这些残兵败将不在山沟里老老实实地躲着,还傻乎乎地跑到这里送什么死?正当楚军渐渐不支,即将溃败之时,忽见不远处杀来一干人马,正得意忘形的夫概望见队前的旗子上有个斗大的“秦”字,不禁大惊失色道:“怎么平地里钻出了秦国军队?!”只一愣神的工夫,秦军已驾车驱马,执戟挺枪,如饿狼扑食,呼呼隆隆地杀到阵前。吴军于目瞪口呆中,脖子已西瓜样滚于地下。仅眨眼工夫,吴军已折大半。夫概见状,立即收军撤退,楚秦联军乘胜追击,直到五十里外方才停住前进的车轮。
夫概率残兵败将一路战战兢兢逃到郢城,将在沂水遭遇秦军的情况向阖闾做了禀报,声言秦军如同神兵天降,勇往直前,锐不可当。阖闾听到汇报,大惊失色,急忙招伍子胥和孙武前来商议。
子胥与孙武很快来到了阖闾的面前,当得知秦兵已进入楚境并开始抗吴援楚的情况后,孙武说道:“兵,说白了就是一种凶器,可以暂用一时,但不可持久地用下去。纵观楚国土地广阔,人心并不服吴国的兵威和统治。我当初请你将狗剩弄来立为楚王,正是考虑到今天这个尴尬局面。如今事情已到了这个份上,应派出使臣与秦国通好,许诺恢复并承认楚昭王作为楚国唯一合法领袖的地位,吴军于近阶段分期分批地撤出楚境,除带走部分战利品外,其他东西要物归原主,不能带走。但作为交换条件和表达对方的诚意,楚国应割一块土地给吴国,以作为这次吴国劳师动众,出兵楚国,征讨邪恶轴心和乱臣贼子的经济补偿。如果对方答应这个条件,则大家都不会失太大的面子,楚昭王可以重新坐上他的第一把交椅,接回他的母亲和妃嫔,其他臣僚也可官复原职,皆大欢喜。假如我们不这样做,仍长久地占据他们的王宫府邸吃喝玩乐,那么楚国军民在短暂的喘息之后,必然会同仇敌忾,舍死而战,加之秦军以虎狼之势从中相助,势必会对吴军甚至吴国构成巨大威胁。”
对于孙武之言,子胥觉得颇为有理,表示支持这一观点和做法。阖闾虽然觉得有些不太情愿,但苦于没有好的计谋可施,加之听夫概说秦军何等厉害,也就勉强同意了孙武的观点。夫概当然巴不得早早撤军回归,因而对孙武的观点亦无相左的意见。在几个常委中,唯伯嚭表示不敢苟同,他出乎众人意料地慷慨陈词道:“想我大吴军队自举旗远征,一路势如破竹,五战拔郢,进而捣毁了楚人的宗庙及祖宗牌位。子胥兄更是高人一筹,连楚平王的死尸都没放过,这是多么辉煌和伟大的胜利!对我们吴国来说,这是自建国以来,最为成功的一次远征。而今秦国救援军刚入楚境,我们便望风而逃,这成何体统!刚才孙武兄的一席话完全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自古有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依我看这秦国救援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伯嚭不才,请大王点给我一万兵马,必使秦军片甲不回。如若不胜,敢当军令。”
戎装在身的伍子胥
面对伯嚭显然带有赌气性质加不自量力的腔调,在场的每个人都清楚,这是心胸狭窄的伯嚭见孙武、子胥成了这次远征楚国的英雄,而堂堂阖闾远征军总指挥似乎成了一个傀儡式的人物,心中暗含嫉妒与不平,遂一时愤懑说出了这番过头话。对于其人在这种场合不理智的表现,几个人虽感到有些别扭,却并未放在心上,只一笑了之,子胥、孙武还劝了几句万不可意气用事之类的话,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想不到这一劝,伯嚭认为是故意和他较劲,或者是对他的挑逗和戏弄,便越发恼怒地逼着要阖闾和他签订军令状。阖闾一看伯嚭的阵势,心想让他送一次死也好,除了借机消解他的嫉妒与偏激,还可以和秦军拼几个回合,尽管凶多吉少,总算也有一拼,如不战而走,的确很难向吴军将士解释。想到此处,阖闾一咬牙,不顾孙武、子胥的强烈反对,便满足了伯嚭的要求,使其立下军令状。伯嚭得令后,怀着复杂的心情率领一万兵马出城寻找敌人作战,当军队到达军祥一带时,突然和楚秦联军遭遇。两军一过招,没用几个回合,吴军就溃不成阵,四散奔逃。伯嚭骑马挥戟,夹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总是杀不出重围,眼看性命难保,就要一命呜呼。此时孙武、子胥尚以大局为重,暗派援军赶到,一阵猛杀狂砍,踩着人头和马腿突入重围,冲在最前面的吴军中级将领伸手拎住伯嚭的脖子,方才将其像小猪一样提了出来。
正由于孙武、子胥率部进入战场及时参战,此次两军交战的结果才算是勉强被扳成了平局,但伯嚭率领的一万人马所剩不足两千,这个死亡率远远大于楚秦联军。伯嚭自知论罪当斩,便令手下将自己绑了,押到阖闾面前请罪。孙武见了,对子胥悄悄说道:“从伯嚭的面相来看,此人属于奸诈小人之类,是脑后长有反骨的人。从他的为人处世方面观察,矜功自伐,很难容人,嫉才报复之心极强,久后不但为吴国之患,恐怕你也要吃他的大亏。不如趁此兵败,鼓动吴王杀了这个家伙,以绝后患。”
子胥思索了一会儿道:“他虽有丧师之罪,但也有前功,现在吴王仍然很信任他,恐怕很难下此决心。再说,大敌当前,吴王也不会轻易地杀一大将,还是从长计议吧。”孙武听信了子胥的劝告,二人假惺惺地禀奏吴王阖闾请饶伯嚭一命,并令其戴罪立功,阖闾内心也并不想要了这个家伙的老命,因而借坡下驴,欣然同意。
吴军退守郢城,楚秦联军乘势杀来,阖闾根据孙武的建议,命夫概与公子山所部防守郢城,自己与孙武引精锐部队屯于纪南城,子胥、伯嚭分别领军驻守磨城和驴城,与孙武部呈掎角之势,以此阻击秦军。当吴军所部各就各位后,为尽可能地争取优势,孙武再次建议阖闾速派使臣到唐、蔡二国,请其派兵协助,以壮吴军军威。
就在这个计划执行到一半之时,风声不慎走漏,楚国将军子西得知这一情报,对秦国将军子蒲说道:“吴军以郢城为大本营,凭借城坚壁固同联军相持,现正处于平局阶段。如果此时唐、蔡二国发兵相助,那楚秦联军就有可能败于对方。现在最紧要的是立即出兵攻打唐国,只要唐国一灭,则蔡国自然不敢轻易出兵而只求自保。这样楚秦联军便可专门对付吴军,并设法予以歼灭。”子蒲听罢深以为然,立即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破唐城,杀唐成公,灭其国。蔡国的国君哀公一看唐国弄了个国破家亡的悲惨下场,立即下令紧闭国门,再也不敢发兵助吴了。
当阖闾闻听唐国在一夜间被秦军灭掉的消息,大吃一惊,急忙召孙武、子胥等计议战守之事。孙武、子胥表示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吴军绝不能被秦国派出的救援军貌似强大的气势所吓倒,应一如既往地贯彻战略进攻原则,选派精锐之师给以迎头痛击,从而达到灭敌人威风,长自己志气的战略目的。根据这个建议,阖闾令孙武、子胥亲自选派部分精锐出城主动迎敌。此时,吴军将士在几个月玩鸡斗狗的腐败糜烂生活中,已失去了当初伐楚拔郢时的战斗力。孙武、子胥率部出城后,凭借以前的声名将楚军的小股先头部队打跑后,原计划凭借军祥、公壻等地区的有利地形,给敌人主力一个迎头痛击。但令二人没有想到的是,刚一交手,就被赶上来的楚秦联军一举击溃,吴军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自此再也没有充足的力量和勇气与气势正盛的楚秦联军交战了。根据新的形势,吴军不得不由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御。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吴军主力对外作战连连失利之时,有将士突然发现,军营内外一连几天见不到夫概的身影了。正当阖闾欲派人查寻时,忽见公子山慌慌张张地跑来道:“不知为什么,先锋官夫概领着他的嫡系部队悄悄地返回了吴国。”此言既出,众人皆惊,子胥当场断言:“夫概此行,必然是为了发动反革命政变,窃取吴国最高领导权。”阖闾一听这夫概要搞政变夺自己的权,顿时惊慌失措,忙问左右:“真要那样,可咋办?”孙武说道:“依我看,夫概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不足为虑。真正可虑的,是越国方面闻变而趁机攻吴。目前最明智的办法当是大王迅速回国,先靖内乱,再图其他。”阖闾听罢,觉得言之有理,便令孙武、子胥统率所有的吴国远征军坚守郢城,自己与伯嚭率部分头沿江而下,直扑吴国。当阖闾一部行至汉水之时,得到了留守国内的太子波的一封告急信,内称夫概说吴军已败于楚秦联军,大王您下落不明,十有八九已归了西天。他已造反称王,并让他的儿子扶臧统率部分兵马屯驻淮水流域,以阻挡吴军的归路。同时夫概勾结越兵攻打吴国首都,现吴都姑苏兵少将寡,已危在旦夕。阖闾看罢咬牙切齿地骂道:“果然不出子胥所料,王八蛋,又一个现行反革命,这让我如何是好!”焦急之中,伯嚭站在政治和战略的双重高度上,清醒理智地进言道:“大王您不必惊慌失措,依我之见,夫概尽管已反,但不足虑,越国侵入吴境,也只是狐假虎威,虚张声势罢了,更不足畏。而真正对大王您形成强大威胁的则是孙武、子胥。我有一种预感,您将重兵留给这二人统领,自己轻装回国,不管您的平叛谁胜谁负,真正得利的是手握重兵的孙武、子胥,如果此二人中途生变,那局势就不再是一个夫概所能造出的,您到时可就凶多吉少了。”伯嚭说完,阖闾越发惊慌,急忙向对方求计,伯嚭从容不迫地答道:“此事也容易处理,趁对方尚未实施叛乱计划之前,以回国平叛的名义,速调大量兵马回吴,这样纵使孙武、子胥有政变之心,亦无能为力矣。”阖闾听罢认为有理,遂派使臣急返郢城,让孙武、子胥交出大部兵马,随阖闾一道回国平叛。
孙武、子胥见使者突然而至,并出具了阖闾调兵的节符,二人顿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在一番密商之后,觉得此时不便违令,只好暂且遵命照办,待来日再见机行事。
阖闾调来了大兵,既消除了后顾之忧,又加强了前方平叛部队的力量,心情分外舒畅,率领军队疾速向吴境推进。当大队人马抵达吴都姑苏城外三十里时,和夫概的外围部队遭遇,阖闾驱车于阵前请夫概出来答话,夫概并不避退,顶盔掼甲驰车于两军阵前冲阖闾一抱拳,大声叫道:“大哥别来无恙乎?”阖闾绷着脸道:“我不是你大哥,你也不再是我兄弟。你是吴国的叛徒,还不下车投降。”
夫概脸上既无惧色,亦无愧色,高声反驳道:“别忘了,你当年能发动反革命政变将王僚放倒,我今天为什么不能来个革命起义将你放倒,为王僚及当年那些被你和子胥弄死的先烈和民族英雄平反昭雪。”夫概的话一下戳到了对方的痛处。阖闾闻听大怒,高声对伯嚭命令道:“快为我擒贼,将这个反革命首领的头给我砍下!”伯嚭立即指挥所部潮水一样冲杀过去。夫概虽勇,但毕竟乃一介武夫,且所属力量与阖闾部悬殊,因而未战多时,便大败而走,在他儿子扶臧的接应下,率残兵败将渡过长江,逃往宋国。
虽然吴国内部危急暂时得到解除,但由于留守楚国的部队已所剩无几,加之吴军自入楚之后“仁义不施,**穷毒”,致使“楚虽挠败,父兄子弟怨吴于骨髓,争起而逐之”(清·高士奇语)。也就是说,吴军已陷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而此时的楚国逐渐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同情与支持,楚军人数倍增,战斗力加强,并在秦国救援军的帮助下,开始由全线溃退转为战略进攻,逐渐形成了对楚都郢城的包围态势。面对楚秦联军强大的压力和步步进逼,无论是伍子胥还是孙武都意识到,吴国已陷入了政治与外交的困境之中,要想长期占领统治楚国已不可能,将楚国变为自己的殖民地的前景也十分渺茫。更为严重的是,驻楚吴军从将领到士兵,整日沉湎于酒色之中不能自拔,纪律松懈,军心涣散,整个军队已呈现出无法扼制的糜烂状态。而国内政变虽已平息,但暗藏和潜逃的阶级敌人依然存在,一时难以全部剿灭,他们人还在、心不死,伺机对刚刚平静的吴国政权进行反攻倒算、打击报复。于是,阖闾根据国内外的情况,果断下令伐楚远征军留守部队在做好善后工作的同时,实施战略大撤退,以保存吴国的军事实力,稳住国内的政治局面。孙武、子胥得令后,子胥觉得楚都已被占领一年余,离当初和孙武密谋的自己当楚王的辉煌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了。而现在突然回去,总觉于心不甘,便同孙武密议,欲抗令不遵,继续率领手下残兵余部同楚秦联军在郢都周边地区对峙周旋,进行持久的游击战争。待国内局势完全平静之后,再请阖闾遣兵于吴,与守军会师,以实现第二次伟大的反攻,彻底覆灭楚国,自己从而登上楚王的宝座,对楚国国民进行统治。只要这个计划得以实现,孙武也可按照当初的构想开始行动,最终窃取吴国大权,成为终极意义上的最高国家领导人。但子胥的这个打算,却遭到了孙武的否定。孙武以悔恨的心情道:“当初我们入郢后书呆子气太浓,暴发户的心态太重了,致使全军具有决策权的高级将领,甚至包括吴王阖闾,还有你我都因胜而骄,屡犯错误,直至造成了今天这样一个政治、外交、军事等各方面都极其被动的局面。尤其在军事战略上,我们已在大意与迷糊中失去一招,那就是把精锐部队无声无息地交给了阖闾老儿,现在所剩的都是残兵败将,因而要想继续留在这里,坚持游击战争,迎接革命**的再次到来已经不可能了。这次阖闾有令招我们回去,以我之见还是借坡下驴,免得引起他的猜疑。我有一种预感,现在的阖闾已经在伯嚭的诱导下,开始怀疑我们在搞阴谋诡计了,只是现在处于半信半疑阶段罢了。为打消他的疑虑,避免过早地暴露目标,我们应无条件、无脾气地尽快率残部回去,待回国后再见机行事,如果老天不扼杀我们,我们或许还有机会一显身手吧。”
孙武的一席话,说得子胥心中有点佩服,但嘴上仍强辩道:“我总觉得就这样回去,是不是有点太亏了?”
望着子胥满脸委屈的样子,孙武伸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我凭借吴国的弱势军队兴师讨伐具有区域霸主地位的楚国,结果五战破楚入郢,赶走了不可一世的楚昭王,创造了自古以来战争史上少有的奇迹。你不但得到了无数的金银财宝,也算潇洒地走了一回。人生难得几回乐,你这一回乐应该说是够本了。更重要的是,你挖了楚平王的墓,鞭了这个老色鬼的尸,痛快地报了父兄之仇,满腔怒火得以淋漓尽致地发泄,这个收获也算够大的了。尽管革命大业尚未成功,但可以留待以后继续努力嘛!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么是青山,吴国就是青山,军队就是青山,只要我们回去,牢牢地抓住军权,揽住枪杆子,伟大的革命理想是会实现的,胜利的曙光将照在我们欢庆的主席台上,嘹亮的歌声将环绕我们把酒临风的楠木大殿,猎猎军旗不但可以插遍吴国和楚国,甚至可以插遍中原大地……”孙武的一席话,终于将子胥说动,二人决定按阖闾的命令,开始有计划、有步骤地组织部队撤退。凡楚国府库中的宝玉,全部装载运回。同时拿出主要精力,将万余家楚人全部迁往吴境,以充实吴国空虚之地。经过前前后后几个月的忙碌,驻守在楚国的吴国远征军余部和万家百姓安全进入吴境。
吴军撤退雕塑
原由夫概引兵入关,配合发动反革命政变的越国部队,尽管遭到阖闾部的打击而退却,但仍在吴越边境大肆侵扰吴军和百姓,使吴国疲惫不堪。当越王听说孙武、子胥统兵回吴后,他深知孙武诡计多端,善于用兵,再继续打下去越军将遭重创,便主动避其锋芒,退守越境,并停止了侵扰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