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行!
念芸还打算在劝,谁知道顾则淮却是走了进来,如今他还在病中,步伐不比原先的大步流星,有些缓慢。
一众丫鬟见了,连忙俯身请安。
顾则淮冲她们挥挥手,她们一干人也就下去了。
顾则淮坐下来,道:“怎么,这又是不肯好好吃饭了?”
他们俩儿虽是分开用饭,但顾则淮每日却是注意着傅明月这边的动向的,别说傅明月今日用了几碗饭,吃了几道点心,恨不得连傅明月桌上摆了什么菜,顾则淮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傅明月摇摇头,“我实在是吃不下……”
顾则淮不由分说的替她盛起汤来了。
傅明月见状,只道:“别了,我真的吃不下……如今我也没有瘦下来,你可别逼我吃东西!”
顾则淮道:“旁的妇人怀有身孕,整个人像是皮球似的鼓了起来,你倒好,如今身形和原来差不多,还好意思和我说你没有瘦下去?”
他亲自将汤上面的油花儿给撇干净了,这才将汤放在傅明月跟前,道:“把这碗汤喝了吧!”
傅明月还是摇了摇头,道:“方才我已经喝了半碗汤了,我实在是喝不下……”
顾则淮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宠溺,傅明月一直生的很好看,最开始的她胖嘟嘟的,抽条了之后多了几分清丽,可顾则淮就喜欢她原来的样子,胖些好!
他耐着性子道:“听话,把这碗汤喝了,喝完了,我和你说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傅明月将信将疑看着他,“侯爷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顾则淮将那碗汤又朝她面前推了推,笑着道:“喝完汤我就告诉你,这消息你一定满意不得了。”
他这招果然奏效,傅明月原本是吃不下了,冲着他的话,将那碗鸽子汤喝的一干二净,看着他道:“这下子,侯爷总可以说了吧?”
顾则淮嘴角含笑,“你妹妹的亲事有着落了!齐阁老方才来找了我一趟,说过几日会派人上门提亲,到时候选个黄道吉日将他们俩的亲事定下来,这下子你总算开心了吧?”
“真的?”顿时,傅明月眉角眼梢都是笑意,她是真的真的很希望傅瑶如能有个好归宿,不管怎么说,齐柏文都是个信得过的人。
她想了想,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齐家那边怎么会突然松口呢?还是在这个关头?”
顾则淮笑而不语。
其实这件事还真的被傅明月说对了,根本就没这么简单,顾则淮一向知道傅明月最在乎的是什么,所以他才会着手去办这件事。
前两日他将这个想法派人告诉了齐阁老一声,齐阁老那老狐狸果然要反悔。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齐阁老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可顾则淮是谁?
他有他的手段,他拿出当初齐阁老一众人谋害傅德文的证据,将东西一递过去,齐阁老便乖乖过来了。
看到他,顾则淮的话说的十分不客气————我知道齐阁老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当初你之所以愿意让齐柏文娶傅瑶如,无非是看中的是镇南侯府这棵大树,如今我出了事儿,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我,齐阁老也要再拨弄拨弄自己的算盘。
只是齐阁老啊,我要告诉你一句,破船还有三千钉,就算是我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了,你也休想好过,这傅瑶如你齐家娶也得娶,不娶你们齐家也得娶,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齐阁老是知道顾则淮的手段的,听完这话哪里还敢再拖下去了?
不过这些话,顾则淮是不会同傅明月说的。
但傅明月也不是个傻的,略一想,只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是,你做了什么?”
顾则淮哪里会承认了?
他要替傅明月剥了一个橘子,递了过去,他还专程问过身边的人,这女子怀有身孕之后喜欢吃酸酸辣辣的东西,都说是酸儿辣女,他的明月时而喜欢酸的,时而喜欢甜的,莫不是怀的是双生胎吧?
想及此,他就更高兴了,“这是从福建运过来的橘子,味道很好,你尝尝看!”
傅明月看着那橘子没有说话,其实这橘子好几天前就被送过来了,只是她嫌弃这橘子长得丑,一直没吃。
她敢这样,可念芸却没这么大的胆子,捡了几个好看的橘子个摆在桌上,这一进来就能看到。
顾则淮像是洞察了她的心思似的,“你别看这橘子长得丑,味道却是不错的,寻常人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
他都剥好了一个橘子,摊在手心。
傅明月若是再不吃,那可就是不给顾则淮面子了,她尝了一瓣,果然十分香甜,甜滋滋的,可又不是那种没有深度的甜,好像有一汪清泉一直蔓延到她心里似的。
她一口气吃了两个橘子,还要再吃第三个,顾则淮却制止道:“可别吃了,当心吃多了上火!”
傅明月这才注意到,他好像一直看着自己吃东西,他没怎么吃东西,“侯爷怎么了?最近是有什么事儿吗?”
顾则淮摇摇头,“没什么事儿,就是有些上火了。”
怪不得!
她记得顾则淮原来是很喜欢吃橘子的!
傅明月只道:“侯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不如说出来给我听听,兴许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了?”
她虽是个弱女子,可因为被困在排位里那几年的关系,很多事情她想的很通透,也许能看的比顾则淮明白些。
顾则淮笑看着她,“不过是些小事罢了,不需要你跟着担心的。”
“可要是小事儿?侯爷怎么会上火了?”傅明月反问了这么一句,顾则淮的身体很好,习武之人身子骨比寻常人强壮不少,她与顾则淮在一起两辈子了,这顾则淮很少有头疼脑热的时候,上一次上火还是顾则重在世的时候,对他姨娘不敬了。
都说是一孕傻三年,可顾则淮却是觉得他的明月有了身孕像是聪明了不少,嘴角微微含笑,“当真是些小事,不过是自己养的狗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想要随便咬人了……我将他们养大,自然是有些舍不得的。”
这话说的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显然是不想让傅明月太担心。
傅明月果然没有多问,“是小事儿那就最好不过了……侯爷记得这几日少吃些羊肉牛肉这些上火的东西,若搁在平时您还能喝些花茶去去火,可如今您尚在喝药,有些东西可是不能乱吃的,待会儿我差人去问问看宋院判,看能有什么法子……”
顾则淮含笑看她,十分感动的样子。
傅明月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啊!还是,这病中的人格外容易感动。
“明月,你知不知道,我巴不得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个时刻……”顾则淮道:“原来小的时候总是巴不得能够建功立业,名流千古,成为人人称赞的大将军,为了这个梦想,我失去了太多东西。”
“小的时候老侯爷喜欢我,顾则重处处防着我,总觉得老侯爷会废了他的世子之位,明里暗里不知道使了多少绊子……我了,为了让他放心,就装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来。”
“当初你嫁给我的时候,顾则重对我防备最甚,他隐约也察觉到了我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你怕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在你身边都安插了人,想要从你那边得到消息……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做,若是有什么动静,他那么奸诈的人,一定能够察觉到的。”
顿了顿,他更是道:“明月,当初我不是有心瞒着你的。”
这话,其实他一直都想说,原来是因为没有机会,等着傅明月再次活过来之后,他也很多次想说,可时机好像都不是那么恰当。
如今,他们都要有孩子了,很多话也该说清楚了。
其实说实话,最开始被困在牌位中的那段时间,傅明月将所有的事情翻来覆去的想,也曾想过这件事……顾则重是个很惜命的人,那个时候有什么胜算不大的战事,顾则重永远都是派的顾则淮打前锋,一来是顾则淮好歹也是自己人,他可以相信,二来顾则淮的确是用兵奇才,不过顾则重一直觉得他吊儿郎当的,难成大器,虽防着他,却也没想过他有一天能取代自己。
其实换成她,她也会这样做的,但依照她的性子,却不会瞒着自己的枕边人……
傅明月心里已经有了心结,不愿就着这件事多说,只道:“这些事都过去了,侯爷当初的难处,我都知道的……”
这些事都过去了吗?
顾则淮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还是介意这件事的,正欲在说话,外头却是传来了小丫鬟的通传声,“侯爷,夫人,四夫人过来了……”
只是,这小丫鬟的话音还没落下,又是连忙道:“四夫人,四夫人,您不能这样,侯爷和夫人正在里面说话了……”
顾则淮一向是不讲究什么规矩的,可他的习惯众人都知道,他喜欢和夫人单独呆着,他们两人在一块的时候,可是不准人打扰。
傅明月刚起身,准备出去看看的时候,却见着顾四夫人满脸是泪的闯了进来。
顾四夫人显然也没想到顾则淮在这儿,愣了一愣,旋即才喊了一声,“侯爷,三嫂。”
顾则淮虽不喜她如此行径,可还是点点头避了出去。
傅明月忙拉着她的手坐下来,又是吩咐丫鬟上茶水,又是要丫鬟打水上来给她洗脸——她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吓人,双眼肿的像是核桃似的,一看就是哭了很久的样子。
等着顾四夫人狠狠哭了一阵,情绪稍微平复了些,傅明月这才开口道:“四弟妹,你这是怎么了……”
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起这话来,顾四夫人又捂着帕子哭起来,“三嫂,您一定要替我做主啊,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去找谁了,四爷,四爷向来最听侯爷的话了,侯爷如今将您捧在手心里,只有您可以帮我了……”
说着,她就跪了下来,哭的是泣不成声,“三嫂,求求您了,帮帮我吧!”
傅明月活到这么大,还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阵仗了,只拉着她起来,“四弟妹,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吧,要是我能帮得上你,我一定帮你,快起来,地上凉……”
顾四夫人这才肯起来,她抽抽噎噎的将话说完了,傅明月这才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儿——原来是顾四爷要纳妾。
这下子,傅明月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四弟妹,要是我记得没错,当初你好像张罗着要给四爷纳妾,因为这件事,好像还闹到老夫人跟前去了,你口口声声说希望四爷什么身边有个能照顾他的人……如今他要纳妾,你这寻死腻活的,我好像有点不明白了……”
顾四夫人抽抽噎噎的,说不上话来。
傅明月略一想,好像有些明白了——这天底下的女人大多数都是一样的,都是口是心非,嘴上说着允许丈夫纳妾纳妾,实际上却是巴不得丈夫能因此多怜惜自己几分,更是想要众人瞧瞧自己是多么的贤良大度,这么好的一起妻子,丈夫都不珍惜……
真的等到男人要纳妾了,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傅明月耐着性子道:“我是嫂子,这种事不好插手,侯爷虽是四爷的亲哥哥,可哪里哥哥去管弟弟这种事?别说是你来找我了,就算是你找到老夫人面前去,只怕也没什么用。”
她是要顾四夫人,可没脸四处哭诉,这就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顾四夫人自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低着头,没说话。
此时此刻的顾则淮在书房里,正在和刚回来的顾四爷说话了。
顾四爷此次是去调查谁惹刺杀顾则淮一事去了,如今出去了也有十来天了,“……那些人怕是有备而来,筹划许久了,我查了这么些日子,也就查到那些人往江南方向去了,不过三哥你放心,我派人去追了,三个月之内,定会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顾则淮点点头,“你办事,我向来放心……你如今年纪轻轻在朝中已有建树,为人称赞,只是这内院之中的事也得处理好才是,男子大丈夫不要因为这么点事儿落人话柄,要是惹得言官上折子,那就不好了。”
顾四爷面色一滞,道:“我今日过来其实也是想和三哥说这件事的……我从金陵带回来了一个伶俐的人……”
顾则淮不由压低了声音,“老四,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四爷才咳嗽一声,“没什么,是别人从扬州买来送我的,现在养在城郊的庄子上。”
顾则淮顿了一下:“扬州瘦马?”
顾四爷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怕顾则淮会训斥他
的样子。
果然,顾则淮皱眉道:“老四,你怎么收了别人这些,是谁送的?”
送银子送田产,依照着顾四爷的性子是都不会要要,现在人家送他一匹扬州瘦马,他就要了?这和他一向的行事不太符合。
顾四爷不愿意多说,只道:“三哥,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说着,他沉默了一下,“是我部下送的,现在在陕西做事,人我已经查过了,没有问题。”
顾则淮面色还是不怎么好看,“来我觉得做得出这等风流事的人只有二哥,想不到你也有这么糊涂的时候,你想要纳妾,我不拦着你,可是你不知道,扬州瘦马弹琴、画画、打双陆、抹骨牌无一不精通,更有专门教习坐卧风姿、枕上风情的?这样的姑娘,能是什么好人吗?”
顾四爷只是陪着笑,“她倒是一般而已,就是乖巧。”
说着,他更是道:“三哥原来不是跟着大哥去过扬州,见识过扬州瘦马吗?”
顾则淮道:“我那个时候才十来岁,懂得什么。”
身在官场,接触的无非是这样一群人,哪里会不知道呢。
十岁时候的场景他还记得,贵官公子一到扬州关上,稍微透露出娶妾的意思,牙婆驵侩就围拥而至其门,心里各有一本册子,各家的姑娘什么样都记得。
相瘦马由媒人领着看,或弹琴或绘画。要是来人相中了,就在姑娘发髻上插簪或笄,名为插带,选中一等才情的瘦马,要付一千到五百两娶走,这姑娘的亲生父母不过一二十两的卖身钱,别的都归教养姑娘的家庭,算作教习的费用。、
这算是种人肉生意,穷苦人家的孩子生了好女孩,七八岁的时候就送去富贵的家庭寄养了。
瘦马也分好几个等,一等的学风雅之事,二等的会管家算账,三等的挑绒洒线、针黹女红,还有学灶上烹调,油炸蒸酥,这种事屡见不鲜,也没有人管,在扬州很是繁盛。
人都已经接回来了,说这些也没了意思。
顾则淮只道:“既然你打算将人接回来,那各处你都得处理好了,不要让内院生出事端来……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那女子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来。”
他一般从来不管内院中的事情的,可一旦管了,那就不是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