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三娘用的是凤仙花汁调出来的醉胭脂,红艳艳的,十分好看。
一只手涂完了,傅三娘正搭着手叫丫鬟涂另外一只,外头却是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姑娘,姑娘,不好了,出事儿了……”
“这么大声音,惊了老太太身边的人,当心我扒了你的皮!”傅三娘眉头一皱,如今天大地大都没有将傅二娘弄走这件事大,“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那丫鬟才道:“是……是二姑娘不见了!”
傅三娘也顾不上染指甲了,倏地坐了起来,厉声道:“好端端的,她怎么会不见了?”
傅二娘的酒量,她心里还是有数的,喝不了三杯就醉了,别说今日傅二娘起码喝了七八杯了。
那丫鬟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姑娘,奴婢可不敢撒谎!奴婢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您啊……”
傅三娘一下子急了,直接去了那客房。
那丫鬟跟在她后面,道:“奴婢本事在这儿守着的,可二姑娘却是直接消失了,您说……会不会有鬼?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奴婢心里没谱儿……”
“放屁!”傅三娘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这床上的被褥都是皱巴巴的,方才是她们几个将傅二娘丢上去落下的痕迹,想了想,她只道:“傅二娘这人鬼主意多得很,比傅明月差不到哪儿去,既然你守在这儿没见到傅二娘出来,那她肯定是躲起来了!”
说着,她就直接走了进去。
可谁知道她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门被关上的声音,“咔擦”一声,似乎是被上锁了!
她扭头一看,还真是的。
她只道:“给我把门打开,你们一个个是反天了不成?信不信我将你们全部卖到窑洞里去!”
她对下人一向严苛,从没想过身边的丫鬟敢忤逆她的意思。
这个丫鬟,就是被傅明月买通的那个丫鬟。
屋子外头压根就没了动静。
傅三娘慌了,按照她之前的吩咐,这迷药已经点燃了,当时她怕有人起疑心,这香炉是放在屋顶的,这迷药她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等着风一吹,香味就散了,且药性极为霸道。
不出片刻,傅三娘就觉得浑身燥热。
接下来的事儿,她便不大记得了。
傅明月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则装作微醺状去找傅老太太了,“……祖母,我们喝多了酒,三姐姐她不见了!”
这个时候喝酒的确是不大合适,可傅老太太想着她们难得高兴,倒也没说什么,“三娘酒量应该是你们几个当中最好的了,你都没事儿,她定然没事儿的,在家里头,出不了什么事儿!”
傅明月双颊绯红,看起来人畜无害,“可我派人找了三姐姐一圈都没有找到她,她如今住着的屋子找了,八娘的院子也找了,可都不见她的踪影……祖母,我怕三姐姐出什么事儿,我问了三姐姐身边的丫鬟,她们也说没见到三姐姐!祖母,您还是派人找找三姐姐吧,我怕……”
傅老太太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如今略一沉吟就想明白了,如今傅家男人出了事儿,保不齐这内宅也跟着乱了,她点点头道:“曾妈妈,你就差人去找找三娘!”
曾妈妈应了一声。
傅老太太却道:“罢了,我也跟着去瞅瞅,这几日我眼皮跳个不停……”
眼皮子一直跳,那就是不祥之兆,她只道:“正好大夫也说了,我需要多走动走动。”
傅明月还巴不得了,若是傅老太太不去,她还得想方设法拉着傅老太太去,若是不见到那精彩的一幕,实在是说不过去!
一行人则直接朝着傅八娘原先住的院子,如今傅三娘的院子走去。
可门口的婆子直说压根就没见到傅三娘回来,她们一行人又折回了存善堂,傅老太太此时已经有了点火气,她的病还没完全大好,这般一来一回的,如今已经是有些喘不上气。
她好面子,这样的话自然不好对傅明月说,便一个劲儿埋怨起傅三娘来,“……原先我还以为三娘经了事儿能懂事些,如今这是什么时候,她的父亲生死不明,妹妹刚死没几个月,她也好意思闹腾着喝酒?”
还真是被傅明月说准了,傅老太太这和蔼的模样维持不了几日。
但是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她只笑着道:“祖母莫要生气,当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说不准三姐姐也是心里头难受,所以这才想着借酒消愁了……对了,祖母,这院子咱们都找过了,就剩下客房没找了,说不准是三姐姐喝多了酒,随随便便找了一间屋子睡下了?”
傅老太太叹了口气,一行人又去了客房。
临近客房,傅老太太已经是耐心全无,只吩咐春晓一间间屋子里打开看看,到了最后一间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春晓可不敢冒冒然推门进去,只看向了傅老太太,迟疑道:“老太太,想必三姑娘就在里头……”
她站的近,似乎听到里头传来了呻/吟声,她没经过那事儿,也不敢太确定。
傅老太太只以为她是忌惮傅三娘,直接上了台阶,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是一片旖旎。
傅三娘只着肚兜和一**着上身的男子抱在一起,就连见到了傅老太太,她也是一点都不知道遮掩,更是去亲吻兰男子**精壮的上身。
傅老太太只觉得浑身的血气在往上涌,气的她站都站不稳了,曾妈妈和傅明月是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如今一见这情形也是傻了眼。
曾妈妈阅历足些,只吩咐外头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
傅老太太气的呵斥一声道:“畜生,你在做什么!你……你到底要不要脸了!”
傅三娘斜睨了她一眼,笑着道:“祖母,你说我这是在做什么?祖母,你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哪里会不知道?”
这就是那迷药的精妙之处,会迷惑人,但不会让你失去理智,只会让你的情/欲放大无数倍,此时此刻,在傅三娘的心里,只要能行那鱼水之欢,将她杀了她都愿意!
傅老太太指着她,手指头直抖,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曾妈妈使了个眼色,这才与春晓一起上前将傅三娘拽下来了。
傅三娘被人坏了好事儿,气的破口大门,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娼妇”,不仅骂春晓和曾妈妈,就连傅老太太和傅明月都骂进去了。
傅老太太在气头上,也没多想,颤声道:“曾妈妈,春晓,你们俩儿给她把衣裳穿好,给我带回去!”
曾妈妈和春晓照做。
等着傅三娘一出门,冷风一吹,也就清醒了大半,只死死盯着方才醉眼惺忪、如今精神倍儿好的傅明月,恨不得上前喝了她的血,要了她的命。
傅明月察觉到她那狠毒的目光,也不避忌,甚至还扭头对她笑了笑。
傅三娘这才惊觉,自己是不是中计了?
到了存善堂偏厅,傅三娘已经完全清醒了。
一进门,傅老太太还未坐下来,便是一巴掌狠狠抡到她脸上了,“好啊!好!真是好得很!你是一日比一日有出息,如今竟学会偷男人了,怎么,就这么等不及了?你别忘了,你妹妹才死没几天,你父亲还生死不知了,你,你竟然……”
说着,她那怒气又上头了,只觉得有些眩晕。
傅明月端着一盅茶上前劝道:“祖母,莫要生气,三姐姐想必也是一时糊涂!”
在她听话懂事衬托下,傅三娘就显得更混账了。
傅三娘跪在地下,冷声道:“傅明月,你别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就算是死,也用不着她替我求情,我告诉你,我就算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傅老太太又是一巴掌掴了上去,骂道:“你如今还有脸说别人!你倒是和我说说,明月是哪个字还是哪句话说错了?”
傅三娘说不出来,若真的要说,那就要从头到尾的说,若傅老太太知道她做下了这样的事儿,她的命只怕都保不住了。
傅老太太是看都不想再多看她一眼,只道:“好,好,你们母女几个都是主意大的,我这个老婆子是管不了你们的,这事儿,我倒是要问问看你娘怎么办,问问看王家准备怎么办!”
没了傅二老爷,这傅二太太强大的娘家也没什么作用了,难道还真能指望王家帮傅三娘寻一门好亲事?
且不说傅三娘是人家陈少堂不要的,就说今日这事儿,只要有心人那一打听都能打听出来的!
傅老太太只觉得头疼。
此时此刻的傅二太太正在王家了,听人说傅家出大事儿了,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傅老太太去世了,心里头还有些高兴,这傅大太太就像是纸糊的似的,傅老太太一死,她分家,以后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了!
只是她没想到一回来,却是这么一桩事儿!
当娘的都是维护自个儿女儿的,一进来就是哭,说自个儿女儿没有做出这样的事!
傅老太太听了就更加生气了,“三娘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的?她不会和一个乡野村夫鬼到床上去?你要是不相信,问问看自个儿女儿,问问看曾妈妈,问问看春晓,看到底是不是我这个老婆子诬陷了她!”
傅三娘如今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跪着也不说话。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成王败寇,向来如此!
傅二太太一瞧见她这样子,就知道不好,却还是辩解道:“三娘心气高,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会和那样一个乡野村夫搅合到一起去,定然是有人陷害她的!老太太,定然是有人陷害三娘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直勾勾落在了傅明月身上,就差指着傅明月的鼻子说是她要害傅三娘了。
傅三娘笑着道:“二伯母,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的,说话做事儿可都是要讲究证据的,二伯母这般说我,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些,更何况,您要是不相信,大可以问问看三姐姐啊!”
不做亏心事,她反正是不害怕!
傅二太太这才想起来,跪在地上,扶着傅三娘的肩膀道:“三娘,娘在这儿,娘替你做主,你别怕!她不要以为自己要跟了镇南侯,就能想害谁就害谁了,你还有你舅舅在了,你舅舅答应过我,不会不管你的!”
傅三娘淡淡道:“娘,是我自愿的!”
她是个极倔强的人,从始至终,是半滴眼泪都没掉,从一开始筹划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了。
若这般浑浑噩噩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搏一把了!
傅二太太愣住了。
傅老太太道:“听到了吧!我可没冤枉你的宝贝女儿吧?子不教父之过,这女儿没教好,都是你这个当母亲的责任,老二媳妇,我念在你还是我傅家的媳妇,今儿就将话摆在这儿,这事儿你得拿一个章程出来,要不然,这事儿我是不会轻易算了的!”
说着,她更是不等傅二太太开口,扬声道:“好了,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傅二太太叫道:“老太太,这件事是有隐情的……”
傅老太太一个眼神扫下去,曾妈妈就差人将傅二太太拖下去了,至于傅三娘,早就不想呆在这了,这傅老太太话音刚落,她就自个儿下去了。
屋子里的人一下子少了大半,顿时就静谧下来了,甚至连院子里都是静悄悄的,这世上的人,又有几个是傻子了?
傅老太太叹了口气才道:“她们一个个的简直不要我省心,好在明月你懂事……”
她忘了,几个月前,傅明月也不是叫她省心的那一个。
傅明月笑了笑,没有接话,她甚至已经想到傅老太太接下来会说什么了,无非就是二房的那几个姑娘都靠不住,傅家以后要靠她和傅德文了,更说以后她跟了顾则淮不要忘了傅家,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来……
所以在傅老太太开口之前,她就已经断了傅老太太的念星,“祖母,今儿我也喝了不少酒,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歇着了!您啊,也别想得太多,您这病还没好了,也早些歇着吧!”
傅老太太话到了嘴边,也只能道:“好,你回去好好歇着!”
傅明月回到滕华园,终于忍不住舒了一口气——傅三娘终于被解决了。
这傅二老爷快死了,傅老太太一见到傅老太太和王家的人,那就是一肚子的火气,这傅二太太不找救兵,不求情,兴许傅三娘的处境还能好些……但,估计这情况不大可能发生。
这世上也没几个母亲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见死不救了。
傅明月心里头舒坦,吃了些夜宵,便准备睡下了,刚躺下,便听到外头传来松迎的声音,“姑娘,二姑娘过来了!”
这个时候?
傅明月刚起身,就见着傅二娘进来了,她一进来就道:“阿囡,今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谢谢你!”
傅二娘从来不是唐突的性子,如今都这么晚了,若换成了一般的事儿,她根本就不会走这么一遭的!
傅明月笑着道:“二姐姐何必这般客气?我也不过是顺手为之!”
说着,她嗅了嗅,闻到傅二娘身上带着一股子茉莉花的清香,知道傅二娘这是洗了澡过来的,往床里头挪了挪,道:“二姐姐既然来了,一起上来睡吧!你那酒量我也听人说了,三杯倒,如今怕是头正疼着了!”
“你啊,知道的倒是挺多的!”傅二娘也没推脱,笑着上来了。
松迎替她们熄了外间的灯,留了床边案几的一盏八角宫灯,放下了帐幔,便退了出去。
傅二娘还是问起了今日的事情来,“……我都听人说了,说你算计了三娘,她和二太太是有苦说不出,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明月头枕在胳膊上,她和旁人不一样,只要她没有完全喝醉,就会睡不好,如今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恰逢傅二娘今儿睡了一下午,两人倒是有时间能说道说道了,“二姐姐心地善良,不愿将人想的太坏,可你怕是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是非常可怕的。”
“到了如今,傅三娘还是喜欢姐夫的,傅三娘本就惶恐,见着你不再痴傻了,就更加害怕了,自然想着将你除之而后快!”
“前几日我就安排人收买了傅三娘身边的两个丫鬟,傅三娘对身边的丫鬟苛责,收买她身边的丫鬟根本就没费什么功夫,傅三娘这几日见了什么人,我都知道,虽说傅三娘向来小心,有什么打算斌没有告诉身边的丫鬟,可我略一猜就能猜到了。”
“今日我见着傅三娘对你格外殷勤,便多留个心眼,装醉了,果然见着傅三娘在筹划什么,索性将计就计,没有管她,看看她到底要唱哪一出!”
“后来念星打听到傅三娘将你乳兄也喊来了,我当时就什么都明白了!好在当时她派去接你乳兄的那个丫鬟已经是我的人,我便要那丫鬟不要将你乳兄带过去,松迎和念星将你带走之后,更是要另外一个丫鬟与傅三娘说你不见了。”
“傅三娘是胜券在握,一听这消息自然是急的不得了,连连赶去,我要那丫鬟将福萨量锁进屋子里,傅三娘那迷药一燃起来,就不会想着再出来了……”
傅二娘听了直笑,“你啊你,真是个机灵鬼……不过客房里头的那个男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傅明月笑着道:“这就更简单了,我都不知道傅三娘是在哪儿找到的这男人!”
“这男人我也打听过了,祖上是行医的,可他却没半点本事,靠着祖上这见不得人的药为生,顺带打猎。”
“当时傅三娘给他了五十两银子,先给了三十两银子,说是事成之后再给二十两,那人也是小气得很,生怕傅三娘赖账,索性就躲在后门处,打算等着事成之后收银子了!”
“我派松迎找到他,说他的药出了问题,他自个儿的药,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了,只以为傅三娘是想赖账,所以就跟着松迎进来要找傅三娘讨个说法了,一进来,他自然是有去无回……”
“后来,就是老太太看到的那情形了……他们啊,这就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傅二娘道:“原先我只以为你有些小聪明,没想到你这般聪慧,若是男子,只怕将这傅家所有的男儿都比下去,我日日和你在一起,却是半点都没有察觉到,更是没有注意三娘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
说着,她微微叹了口气,“说到底,我还是不愿意将三娘想的太坏,当年的事情我都还记得,二太太想要将三娘李代桃僵嫁给阿堂,三娘还哭着说不愿意,她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替代品,不愿意背负骂名,那个时候的她还有些良心……只是如今,唉……”
“还记得小时候三娘虽不喜欢我,喜欢欺负我,可将我推倒之后还会派丫鬟拉我一把,所做的过分的事儿也不过是偷偷剪烂了我的裙子,抢了我的绢花……”
“至于丧心病狂的事,倒也没做什么,所以我一直想着她是无辜的,她这样子,以后怕也没什么好日子了,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想要我死!”
她和傅明月心中都清楚,只要她做实她和她乳兄之间的奸情,依照着傅老太太的性子定会嫁给她乳兄的,到时候陈少堂有再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了!
狠,真的好狠啊!
这简直比杀了她和陈少堂还要难受!
傅明月笑着道:“可现在,轮到她要所嫁非人了,我看老太太的意思是傅三娘也没多大作用了,索性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毕竟想要将傅三娘送到尼姑庵里头当姑子,或者送到庄子上去,王家和二太太那边定不会答应的!”
傅老太太不待见王家人是一回事,可不得不忌惮王家人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