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清的一座咖啡馆里。在一本摄影集子里，见到一组作品。

是对一群狐猴的拍摄。背景皆是苍翠木林。粗老树干上，有几只狐猴。狐猴端坐于树干，一只张开双臂，微微下垂，手心自然向上。歪着头，眼神斜向旁边的伙伴，流露出自然亲昵的神色。嘴巴轻轻噘起，做调皮状。一只双腿盘坐，呈打坐静默状。有一只的手心里，拿着采撷来的两颗红色山果，如同把玩小小皮球。那也许是它的精致午餐。其他大致如此。姿态悠然。

着迷于如此优美的画面，想象摄影师是在何种情景之下拍得如此得意之作。也许是已守候几天几夜，在某个清晨它们睡眼惺忪的时刻，在密林角落，摄像机的偶然获得。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写道：“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绝妙的风景，常常需要一种毅力才能发现。

再翻过一页，在末图下方空白处，看到一段关于摄影师的文字。“所有自然界的细节都是捕捉的对象，不管是一朵花，还是……但这回我却遇见了奇迹。我不经意发现了它们，它们竟没有丝毫陌生感，做欢迎状，像在向我招手，然后把手里的山果扔给我。这在比利时的森林里极其少见。也许是我的络腮胡子长得像它们。我不得而知。我向它们招手……”这些独有的文字，瞬间把自己所有的想象，都推翻了。

“然后我咬一口山果，开始拍照。它们非常尊重我的镜头，不喧哗争吵，没有离开。”往旁边一看，组图的标题是《尊重》。

-2-

服务生续杯很及时。知道了你杯中剩余的水量。午后的咖啡馆顾客稀少，三三两两，年轻情侣抑或是洽谈事务的，声音低沉。演奏钢琴的女孩，头戴一朵淡淡小花，妆很轻，穿白色绣花上衣，坐在琴凳上低头沉浸于黑白键盘中。

坐在馆内继续翻阅其他杂志。咖啡馆隐藏于景区外围的弯曲巷道中，位于阴面，店堂格外幽静，与当地的野气相映成趣。地板是漂亮的暗红旧陶砖。窗棂皆为木质结构，咖啡色，窗叶属于传统的里外推拉式。在窗前可以眺望远处景区的幽深木林，飞流瀑布。

接近黄昏，服务生再次续水时，轻轻在杯子底部压一彩色单子。取过一看，是一份提示单。欢迎您的光临，本咖啡馆从您就座开始，前三小时消费时间免费，之后每小时加收十元。温馨提示，上清咖啡。

翻完最后一本旅游杂志，起身结账。服务生说，您好，先生，您的消费没有超过时间。您可以在书柜上，选取任何一本杂志，带走留念。感谢您光临上清，祝您旅途愉快。

心中一阵惊讶。一间普通山野的咖啡馆，竟也如此有创意。在储存柜前翻看一遍，摄影、时尚杂志，咖啡文化解读，当地旅游文化介绍等等，种类繁多。部分桌前已有，图文并茂，设计高雅。选择了那本摄影集子，然后离开。

深夜在旅馆里再次翻看时，掉出一张白色书签。是关于咖啡馆的介绍。底部有一排字：歆享幽雅，尊重时光。

-3-

有在网上定期订购书籍的习惯。正在超市购买生活用品时，快递员打来电话，上门送货，要签单收取。急急赶回。依然是那个戴帽子的年轻小伙，身上裹着户外冰冽的空气味道。每次他都自带一双一次性鞋套，穿军绿色制服。他把纸箱搬进小客厅，收钱，离去。性格活泼，礼貌斯文。

那天他没进门。一次性鞋套不慎丢在车子后备厢。他只顾抱起那笨重的箱子。我说，没事，不用脱鞋。他有点难为情。后来还是进来了。脱了鞋子，只穿袜子。给他斟一杯热茶，桌边小叙一会。知道了他一些情况。还在读大学，送货是兼职，家住偏远山村，父母都是农民。

临走前，给他邮费。二十五元，拿了三十元给他。恰巧彼此都没零钱。我说，不用找了，你很辛苦。他执意下次一起结算。我说不知下次何时，极力给予。如此在门前推搡许久。最后他说，请您尊重我，真的……然后欲言又止。

第二天赶紧在网上继续订购一套新书。心想早点给他。

再来时，在付款的时候看见他的包内备了不少零钱。走前他说，谢谢你，然后把我愣在门口。

切丽·布莱尔在她的《道出真我》里有一句话：尊重并不等同于我要听命于你顺从你，请您尊重我。任何人事，包括所有时间里的一切事物，所有一切的互为存在皆是以此为底牌。它最终服从了彼此的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