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出这圈子(1 / 1)

飞!不是那在树枝上矮矮的跳着的麻雀儿的飞;不是那凑天黑从堂扁后背冲出来赶蚊子吃的蝙蝠的飞;也不是那软尾巴软嗓子做窠在堂檐上的燕子的飞;要飞就得满天飞,风拦不住云挡不住的飞,一翅膀就跳过一座山头,影子下来遮得阴二十亩稻田的飞,到天晚飞倦了就来绕着那塔顶尖顺着风向打圆圈,做梦这一通飞可真谓是畅快淋漓,把心里的所有郁闷和烦恼都飞掉。……听说饿老鹰会抓小鸡!小鸡的命运是多么可悲呀!

飞。人们原来都是会飞的。天使们有翅膀,会飞,我们初来时也有翅膀,会飞。我们最初就是飞了来的,有的做完了事还是飞了去,他们是可羡慕的。但大多数人是忘了飞的,有的翅膀上掉了毛不长再也飞不起来,有的翅膀叫胶水给胶住了再也拉不开,有的羽毛叫人给修短了像鸽子似的只会在地上跳,有的拿背上一对翅膀上当铺去典钱使过了期再也赎不回……真的,我们一过了做孩子的日子就掉了飞的本领。社会上的负担使我们失去了翅膀,思想上的翅膀也随之变小,变没了。但没了翅膀或是翅膀坏了不能用是一件可怕的事。因为你再也飞不回去,你蹲在地上呆望着飞不上去的天,看旁人有福气的一程一程的在青云里逍遥,那多可怜。看别人飞确实很可怜,而且会自卑。而且翅膀又不比是你脚上的鞋,穿烂了可以再问妈要一双去,翅膀可不成,折了一根毛就是一根,没法给补的。还有,单顾着你翅膀也还不定到时候能飞,你这身子要是不谨慎养太肥了,翅膀力量小再也拖不起,也是一样难不是?一对小翅膀驮不起一个胖肚子,那情形多可笑!到时候你听人家高声的招呼说,朋友,回去吧,趁这天还有紫色的光,你听他们的翅膀在半空中沙沙的摇响,朵朵的春云跳过来拥着他们的肩背,望着最光明的来处翩翩的,冉冉的轻烟似的化出了你的视域,像云雀似的只留下一泻光明的骤雨——“Thout art unseen but I hear thy shrill delight”——那你,独自在泥土里淹着,够多难受,够多懊恼,够多寒伧,趁早留神你的翅膀,朋友。如果想到别人飞翔的愉快与自己淹泥的寒伧,所有人都会珍惜自己的翅膀的。

是人没有不想飞的。老是在这地面上爬着够多厌烦,不说别的。飞出这圈子,飞出这圈子!到云端里去,到云端里去!强烈的“飞”出去的感觉,表现了作者对现实的极度不满。哪个心里不成天千百遍的这么想飞上天空去浮着,看地球这弹丸在太空里滚着,从陆地看到海,从海再看到陆地。凌空去看一个明白——这才是做人的趣味,做人的权威,做人的交代。这皮囊要是太重挪不动,就掷了它扔掉肉身,思想飞翔。可能的话,飞出这圈子,飞出这圈子!

人类初发明用石器的时候,已经想长翅膀。想飞。猿人洞壁上画的四不像,它的背上掮着翅膀;拿着弓箭赶野兽的,他那肩背上也给安了翅膀。小爱神是有一对粉嫩的肉翅的。挨开拉斯(lcarus)是人类飞行史里第一个英雄,第一次牺牲。安琪儿(那是理想化的人)第一个标记是帮助他们飞行的翅膀。这体现了人类对飞的执着追求。那也有沿革——你看西洋画上的表现。最初像是一对小精致的令旗,蝴蝶似的粘在安琪儿们的背上,像真的,不灵动的。渐渐的翅膀长大了,地位安准了,毛羽丰满了。画图上的天使们长上了真的可能的翅膀。人类初次实现了翅膀的观念,彻悟了飞行的意义,挨开拉斯闪不死的灵魂,回来投生又投生。人类最大的使命,是制造翅膀;最大的成功是飞!理想的极度,想象的止境,从人到神!诗是翅膀上出世的;哲理是在空中盘旋的。飞:超脱一切,笼盖一切,扫**一切,吞吐一切。人类的思想可以起飞,超脱一切,笼盖一切,扫**一切,吞吐一切。

——摘选自现代诗人、散文家徐志摩《想飞》

飞上天空、直冲云霄,这样的心愿何其美好。但你无需感伤自己没有一对有力的翅膀,因为你的思想便是双翼,它总能将你从琐碎的生活中带到诗意的国度。当一个女人,她对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展望,对于美好的事物甚至连想都不敢想,那这样的生命还有什么热度?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魅力?淡然沉静,是一种生活态度,而展翅飞翔则是生命的力度。你无须畏惧天空太高触摸不到,当你伸出双手拥抱天空时,整个世界便已经在你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