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谭纪平亲亲谭笑的脸颊,像抱孩子一样托着他臀部,搂着腰抱起来,让他整个人能窝在他怀里,谭纪平摁着谭笑后脑勺,在他耳边轻声道,“带你回家。”
谭笑蓦然呜咽了声,额头抵着谭纪平肩膀,双手缩在胸口,身体因为恐惧微微颤抖。
谭纪平心疼坏了,脸颊磨蹭着谭笑鬓角,血染红了他耳后雪白的皮肤。
“乖,你坐后面等我。”
“有老公在呢,不怕。”
谭纪平小心翼翼将谭笑抱近自己车子后座,车辆突然巨响,谭纪平下意识将谭笑护在怀里,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车子生生平移了一段距离,谭纪平重重闷哼,两条腿剧烈疼痛。
他把头埋进谭笑脖项中,青筋爆起。
他忍了几秒,抬起头,在谭笑唇边留下一个带着浓重而血腥的亲吻。
谭纪平看着他,目光隐忍柔情。
“我爱你。”
谭笑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眼泪争先恐后涌出来。
谭笑看着他,唇瓣抖动,呜咽,摇头,无法言语。
“我要带你回家。”
谭纪平拍拍谭笑的脸颊,边说着,边抬头看一眼嚣张的本田,掰开谭笑的手。
本田再次发起攻击。
谭纪平拖着剧痛的双腿冲上驾驶座,踩下油门的时候脑门疼得洇出冷汗,后槽牙几乎咬碎。
他当机立断左打方向盘,本田轰一下从迈巴赫面前擦过。
那一瞬间,说是与死神擦肩而过也不为过。
这条路过道太窄,两边是带有护栏的绿化带,场地本身限制了车辆的大动作。
而且,谭笑和罗峰在车上,谭纪平不敢和本田硬碰硬,谭笑但凡有任何损伤,他都不能接受。
逃,在救援到达之前,他只有逃。
谭纪平腿上的伤口冉冉出血,一点点轻微的动作都是令人昏厥的疼痛。
车子飞驰出去几百米后,谭纪平开始眼前发黑,车身越发不稳。
他瞪着前路,雨夜,偏僻的街道竟无一人一车。
本田很快追了上来。
谭纪平霎时失去视觉。
他用力握着方向盘,狠狠闭上眼睛,再重重睁开,车子自己滑行得歪歪扭扭,倒也无意中躲过了好几次恶意撞击。
侥幸是侥幸,他心理清楚,快不行了。
谭纪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越来越轻,越来越不受控。
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暂时性神经障碍。
不可以。
不可以的……
笑笑还在车上,他还没有把戒指给他,他们还没有和好。
不能在这里结束。
谭纪平呼吸滞塞。
这不是我们的结局。
不是!
不可以!
谭纪平眼睛一片血红,是头上伤口留下来的血,弯曲蔓延,顺着脸颊流得到处都是,看着格外恐怖。
清醒一点,谭纪平你清醒一点!
你清醒一点!
谭纪平暴吼一声,狠力砸了下方向盘,精神是清醒了,却也更清醒的感受到自己腿部的不受控制。
轻飘飘的,踩着油门像踩在棉花上。
油门徒然一松。
谭纪平心中警铃大作,紧咬着不放的本田果然不放过这个机会,嗖一下撞了上来。
“艹!”谭纪平怒道,猛的冲出去几十米,但很快车速就慢了下来。
谭纪平咬着牙,下颌绷得死紧,视线又猛然一黑,车子刷一下歪出机动车道直线,画了半个圈。
谭笑睁着眼睛,惊恐的看着这一切,没有人能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平静得下来。
他颤抖着手推了推谭纪平,谭纪平低垂着头,微不可见的转动了下眼珠。
“你别死……谭纪平……”
谭笑泣不成声,推推昏过去了的罗峰,又推推谭纪平。
“……小峰,小峰……谭纪平……”
“不死……老公陪着你。”
谭纪平气若游丝,车还在向前行驶,花光了谭纪平所有的力气。
谭笑从后座爬到前座,仍然不受控制的发着抖。
他看向后视镜,本田这一连串的撞击也撞坏了许多地方,忽远忽近。
车厢里弥漫着他避之不及的血腥。
本田忽然熄火了。
谭笑一横心,双手抓住谭纪平的腰把他拖到一边,自己坐上驾驶座,接替谭纪平。
迈巴赫一下子将熄火的本田甩得老远。
谭笑面无表情,方向盘上满是鲜血。
谭纪平的血。
谭笑手抖得几乎无法握住方向盘。
呼——
—快走,走……啊。
呼呼——呼——
冷静,谭笑,冷静!
—……孩子,爸爸,爱你。
谭父在车子发生翻转的一瞬间从副驾驶冲过来护住谭笑。
谭父背后,大货车摆动着笨重而庞大的躯体撞翻隔离栏从对面反向道上冲过来。
谭笑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从他父亲身上发出。
谭父口吐鲜血,车子滚了几滚,翻到慌地上。
谭母穿着新买的白色百褶裙,半边身子被变形的车身压着,鲜血源源不断的腹部的伤口涌出,她痛苦地看着她唯一的孩子,汽油味越来越重。
“快跑……孩子,咳咳,要爆炸……快,走。”
“……孩子,爸爸,爱你。”
谭父每说一个字,就吐出一口鲜血,最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爸!啊……!”
“妈——!”
“救命……呜,啊——救救我们……”
“谁来救救我们……”
谭笑捧着谭母的脸贴在他脸颊上,谭母的脸上还带着温度,却已经失去了呼吸。
“你们醒醒啊……”
“救命啊呜呜……咳,谁来,救救我们……”
谭笑哭得撕心裂肺,刻骨铭心的绝望伴着血腥味在变形的车厢里四处飘荡。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场车祸,那一场车祸的每个瞬间都深深刻在他脑海里,失控的大货车,铺天盖地的血和绝望,死亡近在咫尺,那是他永远的噩梦。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开过车,再也不敢坐在副驾驶上,哪怕车速快一些,他都会呼吸困难,心律失常。
谭笑坐上驾驶座的那一刻,噩梦骤然复苏。
我做不到……
谭笑的双手突然脱离方向盘,他想把自己抱住。
谭纪平摸索着,牵住了谭笑的一只手。
紧紧的。
牵着。
谭笑另一只手搭着方向盘,痛哭。
“笑,笑。”谭纪平睁开血呼啦渣的眼睛,“不,怕,没事,的,老公,陪着你……老公,在这里。”
“别,”谭纪平倒下来,脸埋在谭笑肚子上,“怕,别怕。”
“开车,三要素,你,还记得,吗?”谭纪平把手伸进兜儿里,摸到戒指盒。
谭笑眼睛很模糊,手一直抖一直抖,他哭得不能自己,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他在现实和虚幻中沉沉浮浮。
他需要一只手,把他拉出这个噩梦。
本田又追上来。
谭纪平坐不起来,他拿出戒指,戒指沾上了他的血,铂金色男戒显得格外沉静。
“告诉我,是什么?”
谭笑很难受,谭纪平一直说着话,一直重复这个问题,那个噩梦忽近忽远。
它们交替着,扰乱谭笑的心神。
“是什么?”
谭纪平把戒指套进谭笑右手食指,虔诚地亲吻,他打开一条小小的车窗缝,冷风和着雨灌进来,车厢顿时冷冽起来。
他清醒了些,沉重的眼皮往上抬了抬。
他试着伸出双手环抱住谭笑的腰,下半身除了痛已经感受不到旁的了。
他不能让谭笑一个人面对。
谭笑崩溃着大哭。
车子歪歪扭扭的走着S型路线。
“啊——啊啊啊——”
“我在。”谭纪平搂着他的腰,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我在这里陪你。”
“不怕。”
“……告诉我,开车三要素是什么?”
“笑笑……”
“一注……”谭笑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在混沌中回答谭纪平。
本田在谭笑失控的瞬间追上来,迈巴赫车屁股被怼了怼。
谭纪平用双手包裹着谭笑的手,闭上眼睛。
性命危在旦夕,他感受着谭笑带着婚戒的手指,却尤其心安。
“笑笑,还有呢?”
“二,看。”
“对。”谭纪平鼓励似的轻拍他的手背,喘息粗重,“来,还有,继续。”
谭笑声音平稳了些,“三预判。”
“对,笑笑真棒。”谭纪平又亲了亲谭笑手背,“你可以的,你看,你可以的。”
他们牵着手,相互搀扶着,艰难而坚定的前行。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可以的。
“笑笑,你可以的。”
“我……可以。”
谭笑重复着谭纪平的话,他看着前方。
“对,”谭纪胸腔重重起伏,他坚定道,“你可以的。”
“我可以。”
谭笑咬着下唇,牙齿还有点打架,视线豁然开朗。
“你可以!”谭纪平鼓励道,“乖,跟我说,我可以!”
“我,我可以。”谭笑指节发白,他跟着谭纪平重复。
“大点声!像这样,”谭纪平吼着,“我可以!”
“啊——!”谭笑双目赤红,“我可以!”
“你可以!”
“我可以!!”
哗——
噩梦一样的场景像破裂的镜子般崩裂,赫然消失,露出现实本来的全貌。
雨,夜,车,冷风。
他看着自己的手,看着车,看着路,用力喘气。
心率逐渐恢复。
后视镜里,本田像条疯狗一样咬上来。
谭笑当即抽出谭纪平握着的手,流利换挡,脚下一踩,看准时机转动方向盘,迈巴赫在路上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刺耳的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响起,刹那间,迈巴赫和本田完美的调换了位置。
紧接着,迈巴赫出乎意料的,狠狠地撞了上去。
一次,又一次,带着怒气和恐惧。
三次巨响过后,本田翻了个身,躺倒在马路边上,迈巴赫君临天下一般,白色的车灯照着翻倒在地的黑色轿车,天地之间一片死寂。
雨刮器尽职尽责刮落雨点,唰,唰,唰。
谭笑握着方向盘,不敢有半点放松。
结束了……吗?
“viwu——viwu——”
警笛的呜鸣声打破死寂,马路尽头,骚红色法拉利带着近十辆警车包围上来。
谭笑恍若被人抽干力气,整个人瘫软在驾驶座上。
他闭上眼睛,双手从方向盘上无力滑落。
结束了。
谭纪平和罗峰被救护车抬走。
“你怎么样?”有护士问。
谭笑摆摆手,右手上银光一闪,他定住,把手举到眼前端详。
“哎呀!你怎么都是血!大夫!快,这儿还有个伤员!”
谭笑说没事,但还是被强制性带到医院做检查。
他身上的血,其实都是谭纪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