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1 / 1)

卖糖葫芦的小贩走了,谭笑扛着糖葫芦树继续站着。

蒙林远远看了一眼,对谭笑和葫芦树的组合简直无语,电梯都没有下,直接又上了二十二层。

“谭总。”蒙林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恒温二十四摄氏度,非常温暖,室外气温已经降到十三四摄氏度,以谭笑今日的穿着,根本不足以抵御这样的寒冷,“谭笑还在楼下。”

蒙林去拉上窗帘,语毕,敲击键盘的声音停顿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的响起。

蒙林搓搓鼻子,心想反正不是我心上人,我不急,看你装到几时。

他在电脑前坐下,也不开文档处理工作,拿支笔瞎转。

果然,没多久,内线电话又响起来。

谭纪平叫他下去看看,让他走。

蒙林应了,坐电梯下楼。整个星辉娱乐就剩他们两人和值班保安了,看谭纪平要和工作决战到天亮的架势,谭笑不走,他今天也别想下班了。

蒙林出了门,从谭笑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谭笑幽幽转过身子看他。

蒙林吓一跳。

谭笑看起来糟糕透了。

蒙林什么时候见过谭笑这副憔悴的模样,登时有点错愕,脱口而出,道:“你没事吧?”

谭笑看着他,貌似看见的不是想见到的人,有点失落,他没说话,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蒙林:“……”

蒙林直接道:“……你要怎样才肯走?”

谭笑竖起原本靠在他肩上的糖葫芦树,磨得滚圆的棍子砸在地上,沉闷一响,蒙林倏地退后一步。

“卖完。”

谭笑木着一张冻僵的脸,只有那双桃花眼还残存着灵动聪颖的神采。

蒙林觉得谭笑可能被风吹傻了,或者被谭纪平的冷漠打击了,才神经质地在这里卖糖葫芦。

“多少钱?”蒙林掏出钱包,一心想让他快点走,“我买了。”

谭笑说:“一千万。”

蒙林不敢置信,“什么玩意儿?!”

谭笑不理他,转过身背对着他,糖葫芦树又靠回身上,双手插进裤兜,瑟瑟发抖。

谭总要是不下来,谭笑怕是要在这里站一夜。

蒙林摇摇头,收起钱包,只得回去如实告诉谭纪平。

须尔,蒙林拿着一千万的支票下来。

谭笑不收。

蒙林沉浸在谭笑被风吹傻了的想象中不想自拔,把支票又往他面前推了推,“不是卖一千万吗?我买了,你快走吧。”

谭笑眼里带着浅淡的笑意,说:“我说过要卖给你了吗。”

蒙林:“……”

蒙林想打死他的冲动唰一下闪过脑海。

果然是原滋原味的谭笑,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原来的配方。

气死人不偿命。

蒙林要气死了,和他僵持了会儿,拗不过,心想爱要不要不要拉倒转身要走,只听谭笑忽然又道:“你转告他,糖葫芦只卖给他。”

蒙林扭头看着谭笑,谭笑在寒风中小幅度发着抖,冷成紫色的嘴唇哆哆嗦嗦,十分坚定。

蒙林脑子里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其实谭笑比他们谭总要勇敢得多。

他可以顶着巨大的压力去参加丁夫人的葬礼,也可以在看不到希望时毅然决然抽身离开,又敢在摸到一点点飘虚的可能时,不顾一切的杀到他们面前来找一个答案。

很勇敢,也很容易受伤。

他有些懵了,突然忆起他第一次在W大看见谭笑的场景。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谭笑的确是他见过的最温暖的少年。

蒙林甩甩脑袋,将回忆清空,回到办公室,把谭笑的话如实转告,谭纪平仍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蒙林便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他看着门外,等了十分钟,谭纪平抓了件外套从他办公室前面走过。

蒙林欢呼一声,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心里哼道,坐不住了吧。

谭笑快坚持不住了。

他的脚趾冻得没有知觉,他以前从来不觉得秋天的夜可以那么冷。

糖葫芦酸甜的香气不住地往鼻子里钻,伴着寒风,使他有一种连糖葫芦都是这样凛冽的味道的错觉。

快来吧。

我快不行了。

谭笑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眸子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我快不行了,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你来抱抱我好不好。

谭笑用力撰紧糖葫芦树的棍子,身后忽然被披上一件外套。

谭纪平把支票塞进他上衣口袋里,抢过糖葫芦树扛起来,将他拉进公司大楼。

谭纪平看不见的背后,谭笑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虚弱的笑。

两人立定,谭纪平放开谭笑的手,放下糖葫芦树,眸色幽深,一楼大厅只有微弱的应急灯,不清不明。

“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我在等你吃饭。”

两人同时道,又同时噤声。

谭纪平比谭笑高,他略略垂下眼皮,看着谭笑,眉间有深深的褶皱痕迹。

“你没有吃饭?”

谭笑摇头。

谭纪平一张脸瞬间塌下来。

谭笑从下班站到现在,没有吃过饭,也没有休息。

谭笑扯了扯身上的大了一号的西装外套,抱着手臂搓了搓,带着鼻音道:“好冷。”

谭纪平重重吐了口粗气。

他打电话给司机,叫他马上来。

他打完电话,谭笑在自助贩卖机买了两罐啤酒,递一罐给他,他皱着眉接过来。

“不吃饭了,”谭笑鼻子堵得慌,说话全是气音,“陪我坐坐吧。”

他在一楼等候区的小沙发坐下,双手捧着啤酒,结实的玻璃和墙面把寒冷隔在外面。

谭纪平拿着啤酒站着看了他一会儿,将糖葫芦树靠在一根柱子上,坐在他对面。

谭笑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曲起一根手指,僵硬的指节扣了两次才将它打开。

谭纪平:“……”

“不喝吗?”

谭纪平沉默着掰开拉环,仰头猛灌,发出吞咽的声音,一罐啤酒一口喝光。

他捏扁空罐子,说:“司机来了,你走吧。”

谭笑拢着外套往后靠了靠,嘴角的笑意渐渐消散。

谭纪平坐得正直,背脊直挺挺的,薄薄的单件衬衫勒出肌肉的轮廓,手指有力修长,握着变了形的易拉罐。

一楼没有人,四周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暗淡的光从四面八方漏进来,双方的面容朦朦胧胧。

风在外面呼呼地刮着,新栽的小树苗被吹弯了腰。

谭笑朝外头看了一眼,一辆加长林肯商务车停在外面,无声地催促他离开。

谭笑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笑。

面对谭纪平的冷言冷语,他忽然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等。

一切早在四年前尘埃落定了。

无用功,很没劲。

“你。”谭笑想开了,觉得今晚能见到谭纪平已然是意外之喜,手指无意识地弹着易拉罐,问出所有分手情侣应该有的正常对话,“……你还好吗?”

谭纪平缄默,面部两侧的咬肌紧绷了下。

谭笑低头看着手里的啤酒,没发现谭纪平的小动作,瓶底在桌面上敲了两敲,气音不太稳,他又说:“晚宴那天,那位,是你,男朋友吗?”

谭笑问完,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以为谭纪平要继续沉默的时候,谭纪平沉声道:“不是。”

谭笑喉咙一梗,鼻头很酸,他仰头看着天花板。

两人又开始新一轮漫长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没人主动提起离开这个话题。

和谭纪平心平气和的处在同一个空间里,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是甜的。

太甜了,容易上瘾。

谭笑捏了捏剩下小半罐的啤酒,忽而一口闷掉,易拉罐哐当一声扔进垃圾桶。

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可谭纪平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他很茫然。

准备说开的话停在嘴边,又吞了回去。

谭笑在心底吁了口气,脑子很乱。

走吧,别上瘾了,难戒。

他站起来,看着谭纪平,“我走了。”

谭纪平几不可闻地唔了一声,没动。

谭笑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脱掉外套,连同那一千万的支票一起放在谭纪平手里。

“糖葫芦是送你的,很多。”

谭纪平不知道谭笑什么意思,谭笑也没有解释,他说完,没有犹豫的推开玻璃门,风一下子吹乱了他的头发,他钻进车子后座,关上门,消失在谭纪平视线里。

谭纪平一个人在原地坐着,他看着车把谭笑带走,取了一串糖葫芦,撕开简陋的塑料包装膜,咬了一颗,甜甜的浆糖内里,是半涩半熟,酸到苦的山楂果。

“等心上人吧?”卖糖葫芦的小贩推开谭笑的一大叠钱,只抽了三张,咧着嘴对谭笑说:“文化人说,糖葫芦和思念是一种味道,你可以送给你等的人。”

谭笑点了头,小贩沧桑的脸笑出一脸褶子,带着劳动人民最质朴的和善,不好看,但足够温暖。

一定要让你尝尝。

谭笑扛着糖葫芦树站在寒风中,抱着这个有点傻的念头,等了下去。

————

第二天,电台和梦幻地产的合作方案正式通过,谭笑也正式担任荒野童话指导一职。

钱裕同得知谭笑为他做的牺牲,感激涕零,给他发了一大笔奖金。

星辉娱乐给谭笑在荒野童话工作组旁边收拾出一个小办公室,他答应蒙林,只要电台不忙,他就过来坐坐。

于念和Harry出差回来,路过荒野童话工作组,发现原本空着的一个办公室多了一块牌子——

荒野童话总指导。

荒野童话是谭纪平的心头肉,整个公司的重点广播栏目,增减一个普通DJ都要于念这个副总裁亲自过问,骤然多了一个总指导他们一个副总裁一个总监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于念和Harry对视一眼,探头一看,办公桌后面,真皮转椅背对着门口。

谭笑听到脚步声,脚尖微微发力,在地面上撑了撑,转椅带着他转过来,懒懒趴在椅背上面,一只猫爪子搭在谭笑头顶,一人一猫一身黑,一起看着两人。

谭笑:“嗨~”

懒懒:“喵!”

于念&Harry:“!!!”

比起钱裕同信誓旦旦保证的总监闲差,荒野童话总指导这个职位才是真正的闲。

荒野童话运作有条不紊,新人辈出,根本没什么事做。

谭笑来这里基本就玩玩手机,玩玩电脑,玩玩懒懒,玩玩自己。

谭笑不仅是谣传的谈笑真身,更是谭纪平亲点坐镇的人才,荒野童话的人谁敢指挥他做事,都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谭笑那晚着了凉,不出意外的感冒了。

蒙林身边的小助理拿着午餐过来的时候,小小的垃圾桶里扔满了纸巾。

小助理满头问号,“谭导,你对猫过敏为什么还要抱着它?”

懒懒闻言,从谭笑肩上扭头,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助理:“……”

谭笑揉揉懒懒,懒懒委屈地叫了一声。

谭笑笑言,“不是过敏,我感冒了。”

“哦哦哦。”小助理不好意思笑笑,放下五个一次性塑料碗,“这是您今天的午餐。”

“谢谢。”

“嘿嘿。”小助理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摸出一杯保温豆浆,“这个是我自己榨的,您尝尝,我放了糖,可甜了。”

谭笑弯了弯眼睛,道:“谢谢。”

小助理心花怒放出去了。

谭笑打开盒饭,两荤两素,一盒米饭,保温桶里有煲好的山药排骨汤,明明是一份简餐,却色香味俱全,根本出自大厨之手。

谭笑举着筷子,吃着吃着,饭盒里掉进一颗豆大的泪滴。

懒懒惊了一下,爪子放在脸上忘了拿下来,一会儿,它扒着谭笑的衣服,舔了舔他的脸颊,咸咸的。

“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