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机油,买、买祭品——
千愿被震在当场,总觉得自己在崽崽心目中的形象好像有些诡异,但她没有证据。
眼见崽崽一脸无辜茫然地睁眼望着她,她摸了摸脑袋,决定暂时不追究。
崽崽擦完轮椅进了卫生间,千愿目送他进去,打开日记本瞥了一眼。
——心情值很稳定,只要过了十二点,她就可以解锁沟通系统,跟崽崽说话了!
如今市面上大火的养成或恋爱VR游戏对话系统都做得很棒,虽然这个游戏连内测玩家都找不到,但游戏本身制作并不比那些火爆游戏要差,说不定沟通系统也能给她意外的惊喜。
她很期待,甚至想在游戏里熬个夜。
卫生间中水声哗哗,崽崽应该是在洗澡。千愿重新靠在床角,继续用头盔内置的搜索引擎刷玩家论坛。
直至手上的虚拟腕表忽然颤了颤,眼前跳出一个提示框。
【您的微信好友[风雨无阻]请求视频】
千愿愣了愣。
……是爸爸。
水声已经渐渐微弱,千愿看了看提示框,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打开功能列表,点击退出游戏。
要等到明天才可以跟崽崽说话了,她遗憾地想。
岑寒扯过毛巾,随意擦了擦湿漉漉的黑发,伸手转开门把。
今天在外面呆得太久,他总觉得身上沾了不少灰尘,难以忍受,一回家就去冲澡。因为小幽灵还在房间里,他的动作格外急促,从凳子上挪回轮椅时手一滑,重重跌倒在地。
好在卫生间里只有他一人,没有人看得到他的狼狈。
整整一天没有摘掉外置晶膜,他的眼底已经泛起了血丝,眼睛也有些肿胀。岑寒揉了揉眼,重新将晶膜戴上。
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怔了怔,喜悦的小火苗倏地被凉水浇灭了。
桌上放着一瓶系着蝴蝶结的酒,岑寒拿起来看了眼,思绪渐渐发散。
他知道这是什么酒。来自比尔星的特产果酒,备受星系的女性们追捧,每一瓶都价格不菲。
他的母亲也很喜欢喝。
那只小幽灵买这样的酒,还……还在上面系了一个蝴蝶结。
少年粗糙的指尖划过光滑瓶身,眸光情不自禁地柔和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后,他放下酒,将晶膜重新摘下,任视野重回黑暗,慢慢地撑着床沿,将自己挪到床上。
今天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
简哥对他的能力与效率颇为满意,给了他几个订单。他给了张三一点跑腿费,让他将需要的材料与工具买齐,送到家里。
如果顺利,他之后就不用小打小闹般地从垃圾堆里回收零件、修复并制作部件,或许可以真正踏入机械行业。
……虽然这只是他从前的课间兴趣,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有稳定的收入便足够。
他翻了个身。
或许是四处奔波太过劳累,他没有辗转反复多久,便陷入睡眠。次日一早醒来,他睁开眼时,便被眼里那难以忍受的疼痛刺得蹙了蹙眉。
今天不能再佩戴晶膜了。
一丝不妙的预感泛上心头,少年蹙起眉,有些心烦意乱地闭上眼,重重摁了摁眼眶。
他并不畏惧黑暗,也早已习惯了在家时尽量不佩戴晶膜。但他对看不见而造成的无助软弱格外厌恶,特别是在学院那种地方。
只是他当初从军事学院的附属高等院校转到这个不起眼的普通学院时曾消沉逃学,因此遭受了院方的数次警告。主任教师明确表达过对他的厌恶,再不去上学,或许无法顺利毕业。
他抿紧唇,转着轮椅离开家,临走时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暂时戴上了晶膜。
路不好走,他需要看得见。
眼眶被刺激出泪水,眼底已经一片通红。他神色淡淡地垂着眼,像是感觉不到那灼烧的疼痛。
帝都的学院每逢十二月都将进入长达三月的冬休,而冬休假期前总会举办庆贺秋季学期结束的典礼。
“你听说了吗?”
唐真真在光脑上导出下一节课的教科书时,便听同桌好友神秘兮兮地说:“今年的典礼邀请到了路堤少将。”
她愣了愣,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路堤少将?那位年纪轻轻便拥有一整支战斗舰队的指挥官吗?”
“就是他!听说咱们校长参军时认识了他,这次他肯来,全都是看在校长的面子上。说不定到时候我们可以试乘机甲呢。”同桌兴冲冲说完,话音一转,“你知道吗,路堤少将和岑霄远不合,是死对头呢。”
唐真真的母亲曾是岑霄远的部下,自然知道这件事。她有些心虚,干巴巴应道:“啊,是吗?”
“我也是刚知道的。那位少将年轻,当初常常和岑霄远那一脉的人起冲突。”同桌说着,往教室角落瞥了眼,忍不住嘀咕道:“不知道岑寒会不去。他坐轮椅,到时候肯定要排在咱们班最前面。路堤少将一上台就能看见死对头的儿子,多碍眼烦心啊。”
前桌的男生翘着椅子扭过身来,笑嘻嘻道:“你们不用担心,单哥说过了,会找人好好叮嘱叮嘱他,让他识相点。”
“咦,真的吗?我前阵子听人说单哥被保送到帝都第三军校里了,最近都很少来学校,怎么会突然管起这些小事。”
“我还会骗你不成,单哥想要进路堤少将的舰队,就等着这次典礼跟他搭上关系呢。”
密密麻麻的文字跃于光脑之上,唐真真心不在焉地划出几道重点。
她知道他们口中的这位单哥是谁,他们院校中的风云人物,成绩好长得帅,据说还跟黑市的雇佣兵有点儿关系。
如果是他出手……岑寒应付得了吗?
这个念头刚掠过脑海,唐真真便懊恼地晃了晃脑袋。
爸爸说过,她不能和岑寒有牵连……何况他现在变得那么冷漠,和她曾经憧憬的那个人天差地别。
唐真真转过头,状似无意地朝那个角落瞥了一眼。
或许是被漠视后褪去了怜悯的滤镜,或许是此时的轻蔑会让她稍感安慰,她觉得自己终于看清了那人现在的样貌。
少年坐在轮椅上,头比以往垂得更低,长长的头发遮住神色。角落里没有阳光,他的身影隐于昏暗里,更显阴沉冷颓。
完全,天差地别。
千愿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打开衣柜。
昨天爸爸突然找她视频,她接了之后,才发觉今天的约饭并不简单。从爸爸的言语之间,千愿听出了几分异样。
所谓的给她介绍一个朋友,恐怕是给她介绍新的后妈。
千意诚是个狂热的野生动物摄影师,为了他的事业甘愿放弃家庭,妻子忍无可忍提出离婚,也没能让他的性格改变半分。
因此对于父亲再婚这件事情,千愿不算特别抗拒——她总归要一个人生活,就算爸爸没有新的家庭也是如此。
虽然这么想,但她昨天还是没能睡好,睁着眼睛胡思乱想到凌晨,才堪堪睡着。
本来想着今天趁崽崽早上还没出门去跟他聊聊天,没想到一觉睡到了中午,已经到了出门吃饭的时间点了。
她心不在焉地换好衣服,坐在窗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
时间已经不早了,小区里人来人往,还有几个大爷坐在石桌边下棋,悠哉游哉的模样。
千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去。
掌心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即便没有铃声,千愿仍旧吓了一跳,险些把手机扔出去。她抚了抚心脏,低头看向来电昵称。
【爸爸】
千愿抿着唇,摁了接通按钮。男人的声音很快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小愿,爸爸的车开到小区外面了。快点下来哈。”
她小声说:“好,爸爸。”
电话挂断,千愿对着床头柜上的小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
——要表现得好一点,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