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午休完去上课后,千愿坐在他的床上,认真思索。
——她现在有一百三十三枚星际币,而上次去便利店中查看时,一件棉衣需要的价钱是一百二十枚星际币。
不过,昨天她检查门的时候发现可前往场景出现了两项新选择——总计十体力值可前往的黑市,与十五体力值可前往的商城。
便利店的衣服质量肯定没有商城卖的衣服好,她现在已经升到了二级,拥有十五点体力,可以去商城逛一逛。
出门之前,千愿领取了每日签到的十枚星际币与扭蛋币,期冀地召唤扭蛋机来抽奖。
【恭喜您获得弹弓套装X1!】
千愿:“……哎?”
一只弹弓落在她的掌心,木制Y形握柄、具有弹性的弹弓弦,旁边还有一小袋钢珠。
看上去和孩童嬉闹游戏时玩的弹弓没有一点儿不同。
千愿陷入了沉思。
众所周知,游戏抽卡奖池内拥有的奖品都是被策划设定好了的。
所以说,这款游戏的策划特意在扭蛋机内放了一款平平无奇的弹弓。
或许崽崽喜欢玩弹弓?
游戏小人摸了摸脑袋,看了眼被各种眼花缭乱的零件和工具摆得满满当当的桌子,把弹弓放进了崽崽轮椅旁边的袋子里,权当给他准备了一个小惊喜。
一夜过后,体力值早已完全恢复,千愿在四个选项中点击了帝都商城。
眼前场景变幻,忽然出现的绚烂光线刺激眼球,小人下意识地伸手遮在眼睛上方。
纷乱杂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向她,惬意的交谈、害羞的搭讪、好奇的询问、或放肆或克制的笑声……她有一瞬间的不适应,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脑海中更是一片空白,脚就跟灌了泥巴似的沉甸甸地伫在原地。
直到一个长着包子脸的游戏人物从她眼前经过。
狂跳的心脏慢慢缓下速度,千愿小小吞咽一下,放下了手。
从安静无声的窄小房间乍然来到热闹喧哗的商场,千愿确实被吓了一跳,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这里是游戏,这儿的人群是设定好的程序,不是活生生的、真切的生命。
这个认知让她彻底放松下来,忍不住睁大眼,好奇地打量这个新的场景。
崽崽的家和便利店构建得比较普通平凡,垃圾场虽然出现了机器人和高科技,但那里终究是个回收垃圾的场所,自然不会有多么好看繁华。
这家商城却不一样。
穹顶状建筑的最上方流淌着一个星系的缩影。那是一个看上去非常特殊的星系——它没有明显的星系核与旋臂,也没有漩涡结构与常见的椭圆形外表。璀璨的星光点在暗夜之上,隐隐勾勒出了一个细长微弯的形状——像是一轮新月。
彷佛有人将一整个流光溢彩的星系盛在了星球上一家小小的商城里,用来给它的子民照亮前路。
小团子仰起脑袋看着,一时有些怔神,但商城里的其他小人早已习以为常。有人匆匆从千愿眼前经过,身前悬浮着一小块和游戏光屏长得有些相似的光脑。有人从店铺里走出来,跟随的机器人管家身上挎满了商品……
未来的科技感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位先生!”
一个柔和的机械女声在千愿身后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见一个身穿制服的机器人举起手臂,冲着半空中溜滑板的一个小人挥手:“路堤指挥官将在十分钟后到达,商城内将暂时禁止使用任何浮空工具,请您快点下来!”
那个滑板小人脑袋上冒出了三个感叹号,险些跌了个跟头,旁边的人群也哗然一片。
“路堤指挥官?没想到今天能碰见路少将!”
“十分钟后抵达,我们这儿等一会吧,上一次亲眼见到路少将还是在帝都宣誓大典上呢。”
“唉,自从少将三年前升了职,就很少在大众面前露面了。”
路堤指挥官?听起来像是一个挺厉害的人物。
游戏中有剧情的角色都有可能和主角有关系,千愿暗暗将这个名字记下。
这家商城是帝都最大的商城,足有八层高,来往的顾客摩肩接踵。即便千愿可以自在地在人群之间走动,面对那一排排风格迥异的商店,也难免停停走走地逛了好长一段时间。
现实生活里的她已经很久没有逛商场了,这对她来说算是一个新鲜的体验,忍不住就逛得久了些。
这些商铺中卖的衣服款式各异,笔挺利落的西装、可爱软萌的睡衣套装、休闲阳光的运动服……千愿站在一件华丽奢侈的晚礼服前,看了眼旁边价格牌上数不清的零,默默叹息。
“这个游戏的衣服好贵啊。”千愿被那些质地新奇漂亮的服装晃花了眼,忍不住自言自语,“如果钱多一点,就可以为崽崽塞满衣橱,天天换着花样打扮他……”
游戏光屏突然跳了出来,上面赫然写着大写加粗的【限时优惠礼包】。
千愿:“……”
充值比例十比一的游戏,还想诱惑玩家充钱?她默默腹诽,贫穷迫使她果断地关掉了光屏。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打折的男装店铺,千愿花了一百枚星际币买到一件米白色的长款冬装外套,用物流机器人送到崽崽的家里。
比起去便利店买,省下了二十枚星际币呢,款式还更加好看,这多出的五点体力值花得不亏。
她弯起眉眼,开开心心地下了线,有点儿期待晚上崽崽拆礼物时可能会露出的惊喜笑脸。
帝都星是新月星系的主星,帝国皇室所坐落的星球。它的居民们受到的关注比其他所有星球都要多,生在帝都,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压力。
如今并非完全的和平时代,在星系人口不见增长的前提下,帝都星上的每一家学院都被要求每学期进行一次学生的体检与心理测验评估,尽量确保这些幼苗可以顺利进入社会或军队,为帝国效劳。
今日下午便是心理测验的日子,教室里没什么人。岑寒坐在角落里,垂眼看着被泼上红色不明液体的桌子,漠然移开视线。
他安静地发呆。
自出事之后,他便开始逃避这些检测。那些外来的医生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会像学院里的人那样肆意对他冷嘲热讽,但他还是不愿意去。
褪下衣裤让别人检查按压他那软绵无力、逐渐萎缩的腿脚,抑或将心里的阴暗无助尽数倾吐,曝光自己的软弱无能……光是想想,就令他难以忍受。
检测完的学生陆续回来自习,在光脑上做练习试卷。岑寒僵硬地坐着,直至放学时分。
近期天黑得越来越早,晚上天冷,少有人会在学院中滞留。他在很快无人了的走廊上静默片刻,忽地转动轮椅。
医务室在一楼,门缝里依稀透出光线,里面的人还没有走。
自最初的迷惘恐惧过后,岑寒已经很少有去想,那只发光的小幽灵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了。是虚无还是真实,都无所谓。
只是……
他看着那扇门。
那个男人出事之后,家里像是突然塌了天。爷爷一生在前线拼搏厮杀,退役后本该享受晚年,却硬生生被气晕过去,不再醒来。亲朋好友漠然疏远,学院里那些或欣赏或仰慕的目光全部变了味道。
母亲那时怀孕,情绪本就多变。在得知消息之后,她一夜之间憔悴许多,紧接着搬离帝都内区、为他转学,重新开始寻找生计,试图让崩溃暴怒的儿子重回正轨。
但她也没能撑住多久。
他曾亲眼看见母亲精神分裂时的悲哀景象,看见她对空气嘟囔说话,看见她疯癫时掐住自己的喉咙,看见她清醒时痛哭不止,最后走上绝路。
随着门被推开,那一双僵硬冰冷的、毫无生机的脚在半空中轻轻晃荡,构成了他对母亲最后的印象。
一场悲剧。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想起中午时那一刹的困惑。
如果是幻想的话,那为什么无法听见它的声音。
他的母亲……是有幻听症状的。
更何况之前的营养液,那碗热腾腾的面条,都在诉说着这么一只幽灵的存在。
打开这扇门,就能完全确定它的真实性,就能彻底解脱。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幽灵吗?那些人会相信自己说的话,还是用他当初看待母亲的目光看待他?
有声音从没有关全的门中传出来,对面教学楼里的灯光一盏盏依次熄灭,他蓦然闭上眼,像是难以呼吸,伸手松了松衣领。
回去吧,岑寒对自己说。
在信徒的眼中,他们的神明绝对存在,那是旁人无法理解的虔诚。
他愿意成为信徒。
雪天后贫民窟的路泥泞难走,尤其是对岑寒而言。那绝非一段愉快的体验,但他顾不上什么,几乎是急迫地赶路。
钥匙插入门锁,房门被打开,他抬起眼,没有看见那淡淡的白光。
“……”
少年眼中的亮光黯下。
他转动轮椅,来到桌前,想要在明天去黑市之前尽可能多拿出一些可以卖的机械零件。自幼时就开始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岑寒对它们已经十分熟悉,简单一些的部件,闭着眼睛都可以修复制作。
外置晶膜的使用时间有限,他正要将它们摘下,忽然瞥见什么。
床上摆着一个盒子,盒子上的图标他并不陌生,是帝都的一个男装品牌。
猜测浮上心头,他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抬手摁亮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