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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法师那一句话说出口,盛鹤就全明白了过来。

骜川这辈子，笃信佛法，吃斋念佛,闻一在他眼皮子底下犯禁，是实实在在触了天子的逆鳞,断然不会有好下场——要想把闻一从大牢里捞出来，饶是秋大才子再神通广大,只要天子不松口,他?也束手无策。

除非……

盛鹤回想着护国法师自打今夜迈入大殿的种种反常，恍然发觉，那老和尚原来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死在这场宫宴上的准备,他?替帝王挡刀，只为了最后说一句遗言，以自己的命,“逼迫”骜川赦免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去吧,”秋桀微凉的指尖缓缓覆在盛鹤抓着他?的那只手背上,轻声道：“想叫那位陛下松口,收回成命,现在,你还得给他?个台阶下。”

大殿高台上，骜川眼圈通红地望着怀里颤抖不已的护国法师,“大师,你……你这是逼朕！”

“我这一生……只有这一个弟子，”那老和尚气息奄奄，声音极轻，“那孩子生性温和,灵秀非常，贫僧很喜欢他，求陛下……”

骜川：“可……”

“父皇。”

骜川闻声抬头，见盛鹤不知何时走了上来，太子殿下在两人面前站定?，看了一眼护国法师，才对骜川道：“父皇应知，修佛在于修心，在于人心自在，精神旷达……若用条条框框把人束缚住，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骜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作何言，护国法师仍死死攥着他?的袍袖，眼中的光几?乎有些灼目，长公主站在一旁思忖片刻，轻轻开了口。

“皇兄如?此虔诚，整日吃斋念佛，只是不知……皇兄遁入空门后，可曾有一刻忘记与我那位皇嫂的情谊吗？”

骜川闻言肉眼可见地一怔，随即出神地望向殿内的卷轴，目光在秋桀作的那首诗上停留片刻，缓缓道：“从未有一刻忘却。”

“那皇兄带着这份情谊修佛，可是对佛祖怀有不诚之心？”

骜川短促地吸了一口气：“自然也没有。”

盛晏便道：“既如此……皇兄又何必强求别人呢？——皇兄不知道吗？这世上，什?么最易得，什?么最难失。”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帝王的心窝子，骜川盯着卷轴上的诗，忽然潸然泪下，这位天子用袍袖沾泪，泪却断线一样湿了衣襟，他?慢慢叹了口气，才终于道：“渐长的年岁易得，别后的相思难失——传朕令，赦免闻一，自今日起，承接……护国法师之位。”

他?说完这句话，护国法师才终于有气无力地眨了一下眼，缓缓松开了骜川的袍袖，那老和尚从嘴角挤出了个实心实意的微笑，几?不可闻道：“……谢陛下隆恩。”

秋桀垂着眼帘坐在池边，回想着原书中的内容——在原本的故事里，这场宫宴上，刀女行刺时，护国法师同样毅然决然挺身而出，替骜川挡了刀，只是因其一生未收亲传弟子，此后护国法师再无继人。

秋桀纷繁的思绪飘飘荡荡，又回到了闻一被押入大牢那天——

那天，秋桀倚在佛堂前沉思片刻，发现自己一时竟想不出捞出闻一的办法，正要抬脚离开，被护国法师叫住了。

那老和尚追问不休，从秋桀嘴里得知，如?若这场宫宴自己去，会落得个怎样的下场后，竟冒出个堪称疯狂的念头——他?想以自己的死为赌注，赌帝王会看在自己挡刀的情分上，饶过闻一一命。

那老和尚当?时是这么说的：“我一把年纪，本该有这么一遭，即便多贪图几日人间，也左右没有多少日子了——若能以我这条老命换回他?的，岂不是一桩好事？”

秋桀听得忍无可忍，道：“你应当?知道，就算没有你这么一遭，我也会全力捞他?出来。”

护国法师摇了摇头。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那徒儿打小是个孤儿，我自教导他那日起，除了责骂，好像就没为他做过什?么，”那老和尚说到这儿弯了弯嘴角，“如?今我大限已至，能最后帮到他一点，也算是为自己求个圆满。”

秋桀哑口无言了好半晌，最后干巴巴道：“闻一来到这儿，能拜你为师，是他的幸事。”

“非也，”那老和尚想了想，竟然笑了：“其实应是……他能来此，我很感激。”

一声悠远的古钟声荡起，传至皇宫各个角落，与此同时，宫灯与烟花骤然亮起在夜空——子时到，骜川二十二年就此过去，新的一年来临。

护国法师，圆寂于骜川二十三年初，皇帝悲痛不已，追名号。

大殿上，一群朝臣不知第多少次陷入了沉默，红衣女子在王有宁的钳制下不断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索性抬起头，对上首的天子喊道：“皇帝！江南一带水灾频发，流民已经快死绝了！你……”

她没喊完，不知哪个朝臣反应极大地截断话头，对王有宁道：“快把这刺客拉下去！”

骜川跪坐在高台，怀里抱着护国法师，听到刀女那番话，才缓缓抬起头，禁军们从王有宁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