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臭嘴骂谁娼妇?”汪氏说着又想打人,被吴拉住了。既然现在要讲理,就暂时不要动手。
只听钱老头说,“李员外,王大爷,众位街坊邻里,你们听到了吧,用这种最恶毒的话辱骂儿媳妇,霸占了儿媳妇的嫁妆还这么横,十里八乡也找不出一个这样的恶妇了。”
门口看热闹的人又说开了,“杨婆子嘴一直这么臭的。”
“她不只嘴臭,还心黑手贱。”
“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她尽偷邻居家的东西。我们现在都不敢让她来家里,她一来又不知道会丢啥。”
……
王良对杨老抠说道,“妻贤夫祸少。杨大叔,你的家事堪忧啊。”
杨老抠忙diǎn头道,“是,是,那婆娘我稍后再收拾,咱们进屋慢慢说。”
钱老头摆手道,“跟你们这种人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让他们合离吧。我们带着蝶姑和嫁妆,走人……”
杨老抠和杨婆子没想到老钱家竟然敢先提出和离,具是吃惊不已。几乎所有的人家都不愿意让嫁出去的闺女合离,丢人,也会连累自家其他姑娘不好说婆家。所以他们才敢这么放肆。
听钱家主动说合离,杨婆子不愿意了,大声吼道,“合离?想得美!要走可以,只能休弃,这种恶媳妇我们老杨家不要。”
不管是合离还是休弃,杨老抠都不愿意。
便瞪着眼睛骂道,“蠢婆娘,若再撒泼,我先把你休回家。”又让杨又财和杨又枝把她扶去厢房,别出来丢人现眼。
李地主本是来主持分家的,一看老钱家咋直接提出合离了。不过,若是这样不堪的亲家,他也不会要。
钱老头父子、汪里正等人进屋同杨老抠进行谈判,李地主、王良做中人,其他人都坐在院子里等结果。
钱满蝶爬在汪氏怀里呜呜哭着。
杨又富走过来抹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说,“媳妇,你别走,留下来跟我好好过日子吧。我不会让娘和妹妹再这么∏∈dǐng∏∈diǎn∏∈小∏∈说,.□.@os_;对你了,我保证。你留下来,好不好?”
“相公。”钱满蝶抬起头来,她听了杨又富的话,又有些心软了。杨又富对她很好,每天晚上都会帮她按摩,还会红着眼圈替自己的老娘妹子道歉。劝钱满蝶再忍忍,过几年分家自己单过就好了。
汪氏使劲啐了杨又富一口,骂道,“现在说这些,早干啥去了?但凡你能立起来一diǎndiǎn,蝶姑也不会被你娘、你妹子如此欺辱。”又对钱满蝶说,“傻孩子,不能再心软了。我们两家已经闹成这样,又把那个老虔婆打了,你若继续呆在这个家里,早晚会被他们把命收了。合离回家吧,即使一辈子不嫁人,至少还活着。别人家或许不在乎闺女的死活,但咱们钱家的闺女都是老子娘捧在手心里疼大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等死。”
汪氏难过不已,眼睛流得更厉害。她两个闺女,都长得好看,都勤快温柔,当初来求娶的人家踏破了门槛,可是两个闺女都嫁得不好。大闺女生不出儿子,婆婆不高兴甩脸子,但也不会谋她的嫁妆,不会打人。可小闺女的婆家却是太恶劣了,使尽手段要嫁妆,还想都要过去,稍不如意就如此折磨儿媳妇。
她彻底想通了,不能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名声把闺女的命搭进去。也看到了自家如今已经不是原来那样的普通乡下农户,有了这么多倚仗,就应该立起来。儿子宽厚,肯定会养蝶姑一辈子。以后自己再偷偷给她留些钱财,日子也不会太难过。至于多多,还那么小,等她长大了,蝶姑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会被人拿出来说嘴。
杨又富听了汪氏的话,站在一边呜呜地哭起来。看见一个大男人这么窝囊,汪氏气得脑袋瓜子一阵阵地疼。
晌午了,房里谈判的人还没有出来。
万大中拿出一个银角子,让汪家的一个侄子去外面买六十个卤肉烧饼。由于烧饼买的多,人家还送了一个簸箕。
当那人端着装满烧饼的簸箕走进院子,一股卤肉香味立马弥漫开来。万大中让他拿了十几个送去屋里,又请还在院门口看热闹的几个人每人吃一个,之后就把簸箕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众人围着石桌吃起了香喷喷的烧饼。
钱满蝶拿了一个给站在角落里哭的杨又富,杨又富不接烧饼,只看着钱满蝶说,“媳妇,别离开我家,咱们好好过日子……”
汪氏气得过来硬把泪流满面的钱满蝶拉走了。
杨又财媳妇把晌饭也做好了,用托盘端进了厢房。是几碗玉米红薯粥,一碗水煮白菘和一大碗咸菜疙瘩。
由于卤肉香味浓郁,馋得杨又财和杨又枝边咬着咸菜疙瘩,边还不停地从窗户里伸头往簸箕里瞧。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走了出来,看着这些吃烧饼的人不停地舔嘴唇。
小孩本就无罪,再说大嫂人挺好,经常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帮她做些事。钱满蝶又拿了一个烧饼递给小男孩,低声说,“进娃乖,拿到树下去吃。”
小男孩接过饼说,“谢谢二婶。”然后乖乖去了树下坐着吃,吃得狼吞虎咽。烧饼中的一片肉不慎掉在了地上,小男孩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尘土,又塞进嘴里香喷喷地吃起来。
老杨家颇有些家底,日子还过成这样,实在是少找。
汪氏肠子都悔青了,好好的一个闺女,怎么能让她嫁进这样的粗鄙人家,连乡里人家都不如。亏自己当时还以为女儿高攀上了好亲事,有人说杨家不好她还以为是嫉妒,真是心和眼都被屎糊住了。
下晌,谈判结束。两人合离,但嫁妆却没有全部收回来,给出去的首饰布料都给杨家,还另付了三两银子的分手费。
杨老抠能从一个分文没有的乡下穷小子,一手经营起这样一家油铺子,不仅抠门,也确实精明又无赖。
他坚决不同意钱满蝶离开杨家,合离、休弃都不愿意。
因为自家小气,名声不好,镇上的人家都不愿意跟他家结亲。若是再找户乡下人家,嫁妆肯定没有这么丰厚。大不了让婆娘闺女把东西还回去,只要媳妇留在杨家,那这么多嫁妆就还是自家的,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多。若是合离了,那些嫁妆就彻底是别人家的了。
想到那么多银子若没了,他的心像被挖了一样难受。
杨老抠放下姿态,诚恳地说,“是我失察,委屈老二媳妇了,我现在就让婆娘闺女马上把她的嫁妆都还回去。但是,这个儿媳妇我家坚决不合离,更舍不得休弃。我儿子跟他媳妇的感情好得像蜜里调油,这么恩爱的一对,你们怎么忍心让他们分开?随你们去县衙告状,我和老太婆宁可挨板子,但这个儿媳妇我们家要定了。我就不信县太爷能因为婆婆的一diǎn过失,就判如此恩爱的一对有情人合离……”
而老钱家除了合离,什么都不同意。
李地主劝道,“杨兄弟,你儿子和钱家女再恩爱,也是之前的事了。你觉着,打了这一架,他们还能像原来一样好得像蜜里调油?不可能,再把钱家女留下来就是一对怨偶了。算了,合离吧。”
王良也劝杨老抠同意儿子媳妇合离。
杨老抠惹不起李地主和王良,就示弱,说尽了好话。但老钱家坚决要求和离,李地主和王良又帮着他们。
杨老抠也不敢把这两人彻底惹脑,只得咬牙同意合离,却又舍下脸皮要钱财,除了要留下钱满蝶的全部嫁妆,还另要五两银子的分手费。说到伤心处就痛哭流涕,甚至下跪。
李地主和王良被他磨得头痛,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要钱不要脸的主。王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那diǎn钱财你也好意思如此作践自己,你还是不是男人?”
老钱头恨死老杨家了,肯定是一文钱也不想多给。见杨老抠提出了这两个不要脸的要求,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骂道,“放你娘的罗圈屁,我家好好的姑娘被你家揉搓成这样,强要了那么多嫁妆过去,还好意思管我们要啥‘分手费’。告sù你,一文没有。”
杨老抠听了,便哭着拿了一根绳子出来,说要吊死在大门口,让人家看看恶媳撺掇娘家人来逼死公爹。
这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把钱家人气得半死。现在看来,跟这种泼皮破落户结亲,把他们老钱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亏汪氏还把他家夸得那样好,把好好的漂亮闺女嫁进来。呸!
钱老头几人实在被这不要脸的人磨得没办法,也想早些把钱满蝶带回娘家,免得节外生枝。几经讨价还价,又经李地主和王良从中调和,钱家只得同意破财免灾。除了钱满蝶已经给出去的嫁妆,还另给了他三两银子。
写了合离书,让人进屋搬嫁妆。
杨婆子听说贪墨的嫁妆不用还,还多了三两银子。算算聘礼和娶亲花的钱,还有被他们砸了的不值钱的家什,除去这些之外自家至少赚了三两银子。虽然挨了顿揍,好在钱财上没吃亏,也把这不敬老的小倡妇赶了出去,便也没有多言语。杨又枝更是喜不自禁,只有杨又富哭得伤心。
杨婆子骂杨又富道,“哭啥哭?人家倒贴钱让你睡了二十几天,你还赚着了。等以后娘再给你说房媳妇……”
话没说完,又被倒回来的花大娘子几个妇人扯着头发打了一顿。她们想着蝶姑已经没有被她捏在手里了,下手更重,打得杨婆子头破血流,惨叫不已。
钱满蝶还有些发蒙,她看杨又富哭得伤心十分不忍,却身不由己地被汪氏和吴氏硬拉出了杨家。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当杨婆子出门的时候,被两个人用麻袋套着脑袋,狠狠打了一顿。这回真的打掉了她的两颗门牙,还打断了她的右腿,让她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因杨老抠舍不得多用银子,她的断腿没治好,成了瘸子。当然这是后话了。
钱亦绣在得知杨老抠提出了“分手费”的说法后,吃惊不已,那杨老抠还真有创zào性,让后世的这个流行词提前了几百年出现在古代。但凡人执着了,就能激发出意想不到的潜能。哪怕是抠,也能抠出水平。
人不要脸鬼都怕,那家人除了杨大嫂母子,个个都是极品中的精英。
虽说赔了几两银子让人不甘,但钱满蝶能脱离那个家,也算圆满了。
这还是要怪汪氏,若她不被一些浮华蒙蔽双眼,多为女儿着想一下,哪怕多去了解一番,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这天黄昏,放学回家的钱亦锦被等在大门口的多多叫去了大院吃饭。钱三贵让他当众表了态,他将来要同满川大伯和钱亦善一起,善待蝶姑姑,给她一份好生活。
一个是钱家第四代长孙自己的亲侄子,一个很可能是钱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他们信誓旦旦作了承诺。钱满蝶哭了,汪氏也哭了。
钱亦绣倒觉得钱满蝶的未来远没有那么悲观。那个姑娘漂亮、善良、勤快,具有好女人的几乎所有优diǎn,岁数还那么小,背后还有一个茁壮起来的家族。她即使合离了,将来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若是把眼睛睁大些,找的人肯定会比杨又富强百倍。
通guò钱满蝶的这场变故,不要说钱三贵和吴氏觉得万大中是最好的女婿人选,连钱亦绣这个曾经的法海都无可辩驳地这么认为了。
第二天,钱亦绣就跟着钱满霞一起去了钱家大院。钱满蝶脸色苍白,双目通红,人瘦得像一根竹竿,跟之前那个健康、明丽的小姑娘截然不同。她穿着素净的衣裳,头发被一根木簪子束在脑后,简简单单连一朵小花都没有。
从这副打扮看,就像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只是名声比寡妇更难听。
钱满蝶拉着钱满霞的手,眼圈又红了,两个人眼泪巴巴地去了钱满蝶的小屋说悄悄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