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1 / 1)

是哦,哪个母亲不爱孩子,或许为了孩子,舍不得孩子,我就留下了。从此他的妻、子皆陪在他的身畔,何等的天伦之乐?

即使我狠心离开,舍下孩子于我而言,又是多么大的悲伤难以割舍?心里越痛,就越恨他,抹不去的恨,随着孩子降生,对他越来越噬骨的恨……

人都言昭阳宫的皇后如何的冷血,只在太子出世的第一天,将太子抱在怀里,母子笑颜。可第二日起,宫人再将太子抱过来时,松软的抱枕就一个个地掷给那些宫人。

皇后竟是不想看到自己十月怀胎产下的太子。

我不想看到孩子,不敢看到孩子,怕抵不过作为一个母亲的天性,从此,就留在这皇宫里了……

赶走了抱着孩子的宫人,全身就像散架了一样,跌坐在了地上。后悔了,后悔了,后悔生下这个孩子,一开始就不该生他……

孩子和子郁,我心里好痛啊,好痛。

以后数日都是龙御夜亲自抱了孩子来看我,一如既往地,闻知他到来便闭门不见,身子靠在卧寝的门上,不想见他们父子。

不能不说,他凭借这种方式,用他们父子的孤苦来留住我。

不想见他们。

而他像故意与我作对折磨我诱惑我一样,孩子的居室,竟然就安置在我卧寝的隔壁,白日里孩子只要一哭我就听的到,夜里的每一声哭声,我更是听的一清二楚。

常常抱着膝,听着隔壁孩子的哭声,香甜的鼾声,在床上一坐就是天亮。

如此月余,产后的身子恢复如初,我也打算着,这几日就去甘露寺。

从此着素衣,不染胭脂妆点,吃斋念佛长伴青灯许身佛门,见连翘给我收拾锦衣华裳,打断道:“以后再不会穿这些衣服了,珠宝首饰那些更是身外之物,皇宫里一针一线我都不会带走,不用装点了。”

连翘住了手,讷言道:“公主,你真要出家啊?”

“又不逼迫你和我一起出家,你不开心什么?连翘,你以后都不用侍侯我了。本来在肃州的时候,我想让你去李鹤身边,既不误你的终生大事,也可以服侍子郁的。可是我自私地想留下你。想着怀着龙御夜的孩子,在皇宫一年不知道怎么能度过……我没有一个朋友,也不愿面对孩子的父亲,所以自私地想再留你在我身边一年。”笑了笑,“现在孩子也出生了,我也要离开皇宫了,从此不会再痛苦了,也可以不用你再陪着我了。你走吧,去找李鹤去找子郁,子郁虽然不想再看到我了,但一定不会难为你。”

“公主,我有什么终生大事?从入了宫侍侯你起,就是一辈子……”

“就是宫女,到了年纪,也要被遣出宫啊。哪有谁和谁能够一辈子……”本来很轻快的话,突然怅惘了,“谁也不是谁的一辈子……”

“公主……”连翘才叫了这两字,转身就跑走了。

当日,连翘离开了我,出宫了。

万忠来禀报说,连翘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连他给的金银珠宝甚至是盘缠都没带,就那样从我的昭阳宫径自跑走了,跑出了皇宫。

那日下午听到孩子在隔壁哭,我第一次走过去了,站在窗外,看着一身明黄龙袍的龙御夜,和裹在明黄襁褓里伸出手来抓抓扯扯,眼珠滴溜乱转的孩子。

才两个月不到啊,那么小……

龙御夜就那样抱着孩子在寝殿里哄着,不像一个帝王,不像一个男人,就只是一个父亲。一个父亲和他的孩子。

他的头发被襁褓里的孩子扯乱了,衣襟也被孩子扯散了,可他还是那样笑着,笑着笑着,我就看到了他一滴眼泪滚落了出来,那滴眼泪落到了孩子的唇上,孩子伸出小舌一抿,就吞奶水一样吮吸着咽了。

再不忍去看他们父子。

可半夜满脑子都是孩子的影子,忍也忍不住,鬼使神差地披了衣去隔壁看。孩子本来是睡着了的,可听到我轻缓的脚步声,竟然睁眼醒了,冲我咯咯地笑着,伸出手想要我抱他,便捧着珍宝一样将他抱了起来,那般地小心翼翼。

比刚出生时重了不少。

这还是近两月来我第一次正面看到他,肤色早没了当初出生时难看的青紫,白皙的脸黑色的胎发,笑起来的时候微微眯了眼,唇边抿成一弯笑弧。

像他父亲那样的倾城倾国。

“政翌……”

“咯咯……”他便那样挥舞着手笑着闹着,轻轻地试探地扯我的头发,抱住我的颈啃着,啊啊地闹着,笑眯眯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的眼睫上,就伸出小手去刷我的长睫。

忍不住地去吻他的小手,胸口蓦地被幸福满足充斥的满满的,近两月的悲痛也似乎烟消云散。原来只要看着政翌的一个笑容,那么多的悲痛就可以消散了。

政翌,我舍不得你,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待在你父皇的身边。

政翌,你叔叔,子郁他一个人浪迹天涯,我怎么做的到陪着你和你天伦之乐?他进了齐国的古寺就没有再出来,政翌,我便去甘露寺修行,和你叔叔一起许身佛门,政翌,我修行为善与你积德,你以后一定会是长命百岁的皇帝。过些日子,我就走了,你以后,一定要做个乖乖的小皇帝哦……

本来笑着,突然就泪流满面,政翌伸出小手在我脸上抹个不停,他没有再笑眯眯的了,只是欲哭无泪无辜地看着我,眼珠惊惶地转动着。

我不哭我不哭了。

抹了眼泪把一个波浪鼓取出来,在他面前摇着摇着,他又笑起来,伸手去抓那波浪鼓,我就给他,他也像我先前那样摇着摇着。

“这是我娘在我出生的时候给我做的波浪鼓,我把他给你,你以后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就像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一样……”

我没资格做你母亲,你出生不久就抛下你了,可是我还是想要你记得我,想要你想我……

“我以后一定天天想你。”那么小的他,犹不知我即将离去,只是在我怀里蹭着闹着,我就那样抱着他,哄着他,“政翌,我给你唱支歌,花园里,篱笆下,我种下一朵小红花,春天的太阳当头照,春天的小雨沙沙下……”

背后一暖,一双结实的手臂从我身后将我和政翌圈在怀里,破碎的声音带了颤抖的哽咽,“茼茼,不要走,留下……”

身体只是微微一僵,就放松了,靠在他温暖宽阔的胸膛里,放下与他一切的矛盾与不愉,亲人一样地靠在他的怀里。亲人,从一开始,我就当他是我的亲人。因为是亲人,不管他做过什么,他都是我的亲人。

“龙御夜,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茼茼,你真舍得抛下政翌,让我们父子二人孤零零的吗,茼茼?”

三日后,周国皇宫传出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刚产下周国太子的皇后,因产后体虚,病逝于昭阳宫。

这一件突来的噩耗,使得周国上下战事胜利与太子降生的欢欣气氛全都让肃穆的哀伤冲淡了。龙轩帝下令所有的庆功宴、庆生宴全部取消,宫中也禁止所有的乐舞表演,以哀悼国家痛失皇后。

皇后的遗体很快的依照后礼下葬,而龙轩帝痛失挚爱的皇后,哀痛逾恒,昭阳宫宫门深锁,龙轩帝足不出宫,达数月之久。

甘露寺的寺门咿呀一声拉开,在住持的恭身相迎下,一个只着了便服,却依旧倾城倾国的男子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与一个年轻素衣的女子走进了甘露寺。

一身洁净素衣,衬托衣着,女子面容亦是洗净铅华,不沾染丝毫尘世秽杂,一头青丝只一根素净缎带系着,那皇后的冠礼,珠钗宝玉金步摇,早通通卸下。

面容不染胭脂点点红,月色的光辉与皎洁。

迈进甘露寺高槛的时候,男子虚扶了女子一把,女子温声而笑,“不碍事。”

走过甘露寺的九转曲回,于大殿驻步,住持与男子施了一礼,是面对君上无需明言的礼数,男子怀中婴孩咿呀笑闹,男子诓哄一阵,移眼一直与婴孩对视的女子,“茼茼,真决定了吗?”

从政翌笑眯眯的眼睛收回目光,面对着龙御夜,“决定好了。”

龙御夜垂下目光,默然看着笑闹的政翌。

任他们父子站在大殿石柱下,我转身,往大殿前台的佛像走去,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适才还笑闹着的政翌于龙御夜的怀中挣扎大哭起来。心中一痛,却不过微微一顿身,继而行至大殿正中,缓缓跪在了蒲团上。

“出家为尼,还望娘娘再三斟酌。”住持依旧以皇后身份做最后的劝慰。

平静如水地矫正,“出家人四大皆空,视众生为一等,眼中没有娘娘与寻常人之分。”

住持合手汗颜,“施主言之有理。”

接下来便是剃发,久不见住持有所行动,提示道:“三千烦忧丝不该留在佛门,还请住持剃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