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得了讯找着你了,就是烦死也不放过你,走,我的营地就在前面……”然后猛地意识到什么,顿了顿,目光在仅有的两个女人我和连翘身上一逡巡,落到我身上,“你的妻子?你娶妻的时候我只差了人去与你道贺,没亲自去。这下总算见到弟妹了,不错不错,不过依我们契丹男子的审美观点,不够魁伟健美。”
被左贤王看着,心头发毛,移转目光向子郁求救,他对我微微一笑,方与左贤王说话,“你不要打击她的自信心了,她本来就不够自信。”
额……这倒也是真的。
一时往左贤王的营地策马而去,左贤王边驾马便大笑道:“哈哈哈哈,不够自信?说笑了,天下的公主哪有不飞扬跋扈的,我那妹子整天和驸马打打杀杀,就没消停过。”
子郁看了我一眼,回着左贤王的话,“她倒是没有。”
与子郁一骑,低声道:“主要是打不过。”
子郁笑意深深地看我。
被左贤王款待了半月,再亲自陪同我们到来呼和浩特草原的时候,已是一个月后,忽律可汗亲自带了人来迎接,我也见到了他的阏氏,高崇的妹妹。
龙天羽一见那位阏氏,立即勾搭了过去,忽律可汗虽知道龙天羽喜好什么,见龙天羽亲近阏氏,还是很感冒。不用说,高崇的妹妹找了个好归宿,过的很幸福。
龙天羽待那位阏氏显然比待我这位妹妹要亲,果然爱屋及乌啊。
篝火晚会上,因子郁与左贤王、忽律可汗友谊往来着,我坐一旁,虽见了牧民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盛况,也不好过去凑热闹。最后反是左贤王和忽律可汗说我中规中矩,很本分,说的我不好意思。子郁眯眼看我,一副他怎么就没看出来的样子。
好在那位阏氏很活泼,拉了我教我跳踢踏舞。
龙天羽本身在风月场所长大,跟我们一起跳起舞来,竟也有模有样。
子郁在篝火旁与忽律可汗喝着酒,望到了这边来,我亦正好望过去,目光交织,尽是言笑情深。
龙天羽看我和子郁眉目传情,一晚上看的很不耐烦,那时人杂拥挤,子郁猝不及防,被龙天羽推到了我身边,草原上的酒很烈,他喝酒喝的有点微醉,受力不稳扑往我身上,我扶住他的手。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彼此一对视,回头看了眼龙天羽,无奈不得。
而彼此交握着手围着篝火跳舞的牧民都过来了,兴许是酒后放浪,子郁也不拘束,拉了我的手跟着舞步走,口上还哼着我根本不会唱的草原民歌,和牧民们一起唱着。
初时惊谔,见他侧首笑着看我,也顿悟过来了。
有见过通晓音律的人对外族歌曲陌生,不会跳舞的么?
本是要糗子郁的,这一来,龙天羽只得一脸错愕地瞪着,后来叫了阏氏的闺名,“平妗,来,我们一起跳舞,把手给我!”
本来是故意叫给子郁听的,不想给忽律可汗听到了,又惹来忽律可汗的一脸黑沉。
一时,龙天羽这个身份与部落首领最亲近的亲戚,忽律可汗的‘嫂子’,成了草原上最不受欢迎的人。
当晚没有回帐篷里睡,人皆散尽时,就与子郁二人睡在夜晚空寂的草原上,睡在篝火旁,幕天席地,看着星星。
人生一瞬百年,哪堪去去还还,无论身在何处,只祈如水如船。
次日左贤王要回北疆,子郁和忽律可汗去送别顺便述旧,我便回了帐篷睡觉。阏氏高平妗来叫我起床,我以为是连翘,也便赖着不起来,没想她拿枕头捂我鼻子,待我醒了,才笑谑道:“我们齐国皇室怎么生了这么个懒虫?”
我不好意思地坐起来,她把数名侍女手中的衣服什么的取来让我挑,“有中原的服饰也有草原上的,那些中原的穿戴都是嫁妆,皇兄每一季都给我运好些来,惟恐我在草原上受什么委屈。哪里会受委屈啊,可汗什么都替我置办。来,想穿什么随便挑,这些都是新的,我一次都没穿过。横竖咱俩血脉相连,身量差不多。”
本来因为表姐的关系,对闺中女子间的交往我不自觉地不能肝胆坦诚,总是对女子之间的友谊有些戒备,可高平妗很轻易地就让我卸下了那层不信任的隔阂,也许是因为她本身的亲和力,也许是因为她话里‘血脉相连’那四个字吧。
是哦,我们血脉相连。
也便不再拘礼,就在她的面前换衣服,她见此也觉称心,又叙着旧,“小的时候叔母待我极好,叔叔离世,叔母失踪了后,我哭了好些年。前年才晓得叔母还活着,还养育了叔叔的后人,就觉得很舒心。在齐国王宫,那些姐妹的几十个可多了,与我亲近的,不亲近的。在齐国王宫,我不稀罕什么亲情,在草原上可不同了。兴许一辈子就再不回齐国,也见不到那些亲人了。你来了草原,也就别离开了。虽然我们姐妹以前连面都没见过,这知道身份了,堂姐妹以后就是亲姐妹。你和煌灼……这么叫他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介意?姐姐叫的生疏了,我想到来这里打搅你们,才觉得局促不安。”
“什么打搅不打搅的,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你们的感情一波三折,才走到如今,昨晚龙天羽也都给我说了。煌灼他是个人才,不管在哪,都能建功立业,可汗以前就多次在我面前提到他。他能留在草原,是我们草原人民的荣幸。我们求之不得。你是我妹妹,大家更是一家人。以后,就把这草原当作你们自己的家,别回大周啦。”
我穿好衣服下了塌来,“我也心直口快,说不来感激的话。就在这里住下了。”
“对,不分彼此,这才是一家人。”
这时龙天羽掀了帘子进来,劈头就冲我数落道:“在别人家睡到太阳都晒屁股了,你好意思不?”
“别、人、家?”啧啧地说着,边笑看着高平妗。
果然,高平妗发威了,“什么别人家,龙天羽,你把高崇的妹妹家当作了别人家——”
“平妗,平妗,我没那意思!”龙天羽只顾解说,浑然没有注意到忽律可汗和子郁踱步到了帐篷外,忽律可汗只听得这一句,断章取义隐隐生火,冲龙天羽质问道:“你是不是还想有那意思!”
龙天羽也顾不得去理忽律可汗的郁结,只咬牙切齿地指着我,“茼茼,又是你——”
我只若无其事拉了子郁陪我吃饭去。
听说因为这位阏氏是齐人的缘故,部落里有的是中原的厨子。以后不愁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了。
生活在草原的每一个日子都是无忧无虑的,子郁与我在无人处倚着,面对牛羊吹着曲子,对牛弹琴牛是不懂,却有部落里的贵族子弟,也有乐师寻着音乐来求教。便遇着请教指点一二,聊胜于无,有时候与忽律可汗相处着,也替他分忧些许,大多时候都是与我在草原上游逛,去参加赛马大会,与我做着牧民放着牛羊,做什么都兴致而来,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即兴而为。
那一日在月湖旁与我讲了月湖的传说,回去的路上,一手携了我,一手拿着竹笛,有意无意地问我:“知不知道童话里规律的结局是什么?”
“是什么?”
带着笑容,陶陶然般自得地回答:“自小就流落在宫外的王子,和城堡里住着的公主,一起在草原上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我不喜欢听童话,童话都是假的。可我喜欢这个结局。我们的这个结局。
只是被幸福的曙光短浅了目光,没看到这还不是结局。
那晚回去部落里后,见到了一个熟人,子郁最信任的心腹李制,李鹤的大哥。
不久后终于明白,为何龙御夜即位之初在勤政殿外看到李制的第一次,他这样正派的一个人,我都会对他失去好感。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从来对我也没有好感。
即便是在我和子郁最情深最纯洁的当初,他也对我生不起好感。
不是相看两厌,只是因果万物都有他的联系和必然。
就像白素贞见许仙那个姓钱的朋友的第一面就生起了不好的预感一样。
姓钱的那个年轻人其实根本就不坏,只是因为他,许仙才去了金山寺。白素贞才水漫金山,犯下天条,铸成大错。
李制之所以会到来,是因为大理皇帝驾崩,在慕容殇的襄助下,阿兰的父亲闵王即位。又在闵王的襄助下,南疆人助慕容殇征伐天下。天下大乱,连龙御夜和高崇并肩作战都没能占到慕容殇和会巫蛊的南疆人的便宜。生灵涂炭,国将不国。
子郁之前也说,要是周国他们真的守不住的话,他就会回去。
所以,李制见大势将去,就来向子郁请命了。
一屋子里的人都在沉默。
外面偶然牛羊的叫声,偶尔有值勤的草原军队巡逻,偶尔有田蛙虫鸣,而室内,众人都沉默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