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地，游神的我嘴角抿出笑来。

许久，收回心神后，才觉龙御夜一直瞧着我那笑容。

见到我发自内心的笑，他此次与我相见后，一直紧绷着的脸色，一直僵硬的面部线条，竟然在无意识里柔和下来了。

见他和颜悦色，我松心时，心里又敲起了警钟。若被龙御夜知道我与子郁的恋情，不说他想要扼死我，就是子郁，他怕也不会放过。

无论如何不能向他透露半句才是。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龙御夜才刚一离开，连翘和龙天羽便联袂来了我的舱内讨好我。

想起他们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弃我而去，这时候再看到他俩，无名之火冒了起来，竟是懒得理会他们。

龙天羽一个劲地赔不是，“茼茼啊，你也知道整个江南的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这个江南王更是首当其冲，皇上已经罚了我几个月的俸禄，我再逆着他，我这个江南王就该上街乞讨了。到时候让人家看看，我大周堂堂的亲王如何的落拓穷酸？”

轻哂了一声。

龙天羽见状，赶紧道：“皇上不是也没把你怎么样么。要是他敢强迫你什么，哥哥我第一个阻止他！”

“嗯嗯！”连翘更是**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扫帚在手中。

只一看，便知道他俩是虚张声势，真防贼人的话，一把扫帚济事么？还不如直接握把剑在手中呢。

果然，下一刻，连翘一直雄赳赳气昂昂地操着那扫帚的纸老虎的样子就被戳破了。

“你握把扫帚在手里做什么？”说着话，龙御夜已是入了船舱。

变脸比变天快，笑容早在连翘的脸上流转了开来，“啊……啊，皇上啊，奴婢看甲板上积雪甚厚，去扫雪，扫雪，对，扫雪。”声呼吸。

“越近江南，越是温暖如春。早几天就暖和了，外面哪还有什么雪？”龙御夜看起来心情不错。

连翘赶忙换话，“奴婢几个月没见皇上，这不一和皇上说话就紧张。刚才一时口快说错了，奴婢是去插鱼。啊，对了对了，公主最喜欢吃烤烧鱼不是么？公主是不是？”竟然转而笑着看我。

我无语地再不愿看她。

龙御夜的船昨日就一直跟着我，想来是见到了我和连翘在湖中插鱼然后架着火烧烤的，昨日见我烤鱼吃，连翘临时胡诌说我喜食烤鱼，龙御夜竟也不起疑，还问我道：“喜欢吃烤鱼？”略皱了皱眉，唇边却溢着笑，很是纵容的样子。

哪里是喜欢吃烤鱼呢，昨日不过是饿了。在龙御夜难得温暖的目光和询问下，我还是点了点头。

“江南王。”龙御夜转身唤道。

“臣在。”

“去安排人准备篝火。”

龙天羽看了我一眼，应声退下。思及龙天羽退离前，目光中饱含的深意，我心里也是乱如麻。

龙御夜走近，低头看我，笑容真挚：“晚膳你没吃什么，我让人烤野味给你吃。”

我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因为急于回京，船上有船夫轮流着日夜不息地划桨。因此不能停船到邻近的岸上去，就在那甲板上，燃起了大堆篝火。

本来对烧烤不抱有什么希望，昨日是饥不择食。

终究还是不忍拂了龙御夜的心意，然而当坐在篝火旁，闻着那一路随行离京的御厨准备的上好作料，再看那山珍野味，不觉已有了食欲。

不用想，这番烧烤的野味的味道，比我和连翘昨日烤出来的食物好吃的多。

因为有龙天羽在，不用独自面对龙御夜我便也随意起来，没了之前的局促。龙天羽取了一只鸡翅，主动烤给我，我从他手里抢过了叉烧，自己翻转着烤着。

半熟之际，已是香味四溢，这时候御厨取来胡椒欲往那鸡翅上抖洒，我赶紧道：“我不吃胡椒。”

龙御夜笑谑道：“你认得胡椒么？”

我还没应答，连翘已道：“皇上可小觑公主了，不说什么是胡椒，公主连羹汤都会做！”

我的手一抖，之前的食欲与兴致全无。

想起两月前在齐国，一心想为子郁洗手做羹汤。自从第一次在厨房弄的鸡飞我跳后，子郁再不允。我到底性子不服输，竟是执拗着也要学着下得厨房。子郁无奈，只得让我胡闹。却恐我在厨房被火烧着，被油烟呛着，被汤水烫着，只要我有心去厨房里忙乎，那般蔼然如云美好干净的男子，便是寸步不离地陪在我的身边，一起待在厨房里。到底是通透似冰雪，不拘学什么，三五次后，我煲出的羹汤，就是子郁尝着，也赞不绝口。不过子郁过分疼惜我，我也不忍心他多为我操心，便鲜少煲烫了。

即使是这样柴火‘噼啪’燃烧的黑夜里，船依然快速地往江南而行。

眺望月光下波光鳞鳞的江面，只见黑黝黝的山野飞快地往我身后跑着。篝火也把每个人的举止模糊了，龙御夜到底没察觉我手中那一下颤抖，哑然笑道：“竟会烧菜，朕怎么不知道。”

我尴尬一笑，“离了京不是要自食其力么，自己不烧给自己吃，便没的吃了。”

龙御夜缓下语气，低沉的声音竟有些涩然。

想来他离京来找我，早想了千百遍，找到我后，定然要好好地处罚我。然而一听我随意提起游荡在外的‘艰辛’生活，他已是心生怜惜，大有不忍，“回京后，一切都好了。”

而连翘自知方才失言，恐再说漏嘴什么，赶紧退到了一边，再不参合着和我们一起烧烤了。

这时候龙天羽揣摩着龙御夜的心思，笑道：“唉呀呀，三哥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尝尝茼茼的手艺，今晚我请茼茼吃烧烤，明天茼茼可要礼尚往来，亲自下厨煲汤，回敬三哥啊。”

眼中余光可见，龙御夜亦正满眼的期待。

“我不想下厨。”本不喜油烟味，只因为那个人是子郁，我方那般地热切啊。子郁那方战火硝烟，我又怎有心思在这里为别的男人洗手做羹汤呢？见气氛微微僵对，我才意识到我的话说的过于冷硬，强笑道：“我身子不舒服，想休养一阵。再说了，到底比不上御厨们的手艺。”

万忠于是插言笑道：“江南王想尝公主的手艺，我们皇上可舍不得呢。”

闻言，龙天羽了然地哈哈大笑。龙天羽本是揣摩帝心才那么要求的，我的手艺再好，他那亲王娇贵的肠子怕也嫌弃。

我才一拒绝，万忠又打圆场，化解了龙天羽的尴尬。横竖，我应了下厨，是龙御夜的本意；不应，失了颜面的人又不是他龙御夜。

万忠如此一搅和，却把我和龙御夜彼此都没去捅破的微妙东西触及了。

如此，尴尬的人，却从龙天羽变作了我。

龙御夜对我的情意，旁观者都心里有数。帝王自古多情，他一大男人又有什么尴尬的，只怕我因为窘迫而默应了他的情意，他心里才欢喜呢。

随着龙御夜静静看我的目光，龙天羽止了笑，一向放浪形骸的他，看着我的目光亦是忧虑亦是复杂。

“你好好想想吧。”龙御夜道：“朕不逼你。回京之后，再告诉朕答案。

有什么好想的呢，答案永远只有一种。

却不敢告诉他，至少，没等到与子郁双宿双飞前，不敢告诉他。

好在他给我时间让我好好想想之后，平素里也没逼迫我什么了。帝王强势之气一在我面前收敛，倒觉出他有几分可爱。望进我眼底的眸色也带笑，和煦如微风。

又因一路有龙天羽相随，旅途倒也顺风的很。

一进入大周的水域，船便航行的慢了。不再是急急赶路，沿途有风光不错的地方，也会停船靠岸，观光赏游。

这日到了一处海域，春和景明，风光甚是旖旎。龙御夜让停了船，令龙天羽上了岛屿布置场地露营后，便带我去近水处的沙滩漫步。

想了想，他这几日温和的很，也便没拒绝他的好意。

虽然他的温和终究比不上子郁似与生俱来的温润，作为龙御夜，他能做到此，已够我动容了。

不得不说，帝王深重的情意，让我觉得沉重和压抑的同时，也是感动的。

脚一踩到沙滩上，鞋子便被陷了进去。龙御夜索性脱了靴子，赤足踩在软绵绵的沙滩上。被鞋子束缚着的我的脚在沙滩上越陷越深，却是步履唯艰。眼看身子难以保持平衡，龙御夜扶了我一把，我掌着他的手，倒没有拒绝。

走过了那段稍带沼泽的地带，前方的沙滩干燥了，龙御夜却依然没有放开我的手。我想要抽脱我的手，见他没有别的意思，便只好作罢。

被他牵着手走在软绵绵的沙滩上，微风拂面，倒是惬意的很。不过一想要是此时身边的人是子郁，又该是怎样的场景？

竟是无意识地眼角眉梢都带笑，神思悠远。

却不知龙御夜将我失神的笑容尽收眼底。这几日来，每每一个人待着时，看着浩瀚的海水，思及大江彼岸的子郁，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来的笑容，又被他看到了多少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