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说吃了池照做的面条,病就会好得特别快,他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句话应验的这么快。
吃完一碗热汤面,温玉发了一身汗,临睡前,他自己给自己量了一温,发现已经降到了三十七度以下。
温玉很了解自己的身体,他健壮的像头牛一样,体温一旦降下去,就不会再升上来了,也就是说,他的病已经好了。
温玉盯着体温计上的数字看了好半天,原本还觉得有些困倦的他彻底没了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烧饼。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温玉突然坐起来,然后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悄无声息的来到楼上,站在温西钧的房门前,温玉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还是推开了房门。
窗帘已经被拉上,温西钧安静的侧躺在床上,整个房间里没有一点亮光,站在门口停留了好一会儿,温玉才适应了这里的黑暗,他慢慢来到温西钧身边,半跪在地上,沉默的看着已经陷入熟睡的温西钧。
系统“”这个偷窥狂居然又来偷窥了
温玉现在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态,躺在房间里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纪宗成白天说过的话,还有温西钧这两天的行为举止。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可是事实就摆在他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温西钧,确实是专门来看他的。
也确实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两天。
就连现在,他进入了温西钧的房间,温西钧都没有半分察觉,他的警惕性好像在走进这个房子的时候就失效了。忙碌在这栋房子里的温西钧,不再像是杀伐果决、冷血无情的温家家主,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会关心自己的家人,会像别的父亲一样,笨拙的为自己的儿子做上一碗热乎乎的鸡蛋面。
父亲。
这是他的父亲。
对温玉来说,父亲这个词汇是如此的陌生又熟悉,六岁以前,这个词汇代表着他的一片天,六岁以后,这个词汇,就仅仅是一个代称了。
温玉自认为很了解温西钧,他是个好家主,也是个不错的商人,更是一位十分优秀的上位者,可他绝不是一个好父亲。
这些日子,他的变化温玉也看在眼里,即使他不愿意承认,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点头。
是啊,温西钧变了,他开始变好了。
变化的原因是什么,温玉找不出来,而且现在他的大脑也没法进行精准的判断,因为他的心脏正在砰砰跳。
一个荒谬又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自从出现以后,就再也挥之不去。
温西钧变好了啊。
那他会不会也是有点喜欢他的
仔细想一想,应该没有父亲会让自己的儿子帮他做那种事,温西钧却让他这么做了。虽然那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可是,温西钧明明可以把他赶出去,再随便的找一个人进来,他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这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他并没有真正的把他们当成父子而温西钧,也是对他有一点感觉的
虽然不管对内对外,他们都是父子相称,可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皮肤下的血液,和温西钧血管中流动的鲜红液体,是不相容的。
他们并不是真的父子。
温玉伸出一只手,他面对着温西钧,能清晰的看到温西钧起伏的胸膛,他的手轻轻的落在温西钧的脖颈上。刚触碰的一刹那,梦中的温西钧皱了皱眉,可是很快,他就又恢复了平静,温玉蛰伏不动,在他的呼吸又恢复平缓以后,慢慢的,他扣住了他的颈动脉。
他的掌心能感受到缓慢又有力的跳动,那是生命的象征。即使强悍如温西钧,当他彻底放下防备的时候,也会柔弱的像是一只羊羔,守在暗处的猎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的杀死他。
系统安静的围观着,这种情形发生的次数太多,而且每回都是差不多的流程,系统已经从一开始的惊疑不定,变成了现在的八风不动。
呵呵,等着吧,现在还是一副要弄死池照的样子,一会儿就又该亲下来了。
臭流氓,回回都吃窝边草。
简直就是一只流氓兔。
温玉自然不会知道此时还有一个系统正在围观,他轻轻的摩挲了两下温西钧的脖颈,然后,缓慢的把掌心挪到了温西钧的后颈上。
他现在的这个姿势,就像是轻轻的按着温西钧的脖子,想要把他推进自己怀里一样。睡着的温西钧闭上了那双寒凉又无情的眼睛,看上去十分无害,温玉沉默片刻,然后微微垂下头,克制又孤注一掷的,在温西钧的耳垂上印下一吻。
耳垂柔软又小巧,和温西钧一点都不一样。费了好大的力气,温玉才让自己撤离,而在离开的时候,他的目光向下一扫,看到了温西钧微敞的胸口,而在他的心脏偏左处,有一个圆形的、好像已经存在了很久的伤疤。
温玉动作一僵,他盯着那个伤疤看了好一会儿。
那是温西钧还没当上家主的时候,他还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时,被他大哥打伤的痕迹。
他的大哥和他同父同母,可这一枪分明表示了,他是真的想要温西钧死。
子弹距离心口只差几毫米的距离,只差几毫米,温西钧就是当初那场战争的输家,这世上就不会再有温西钧这个人了。
怔了片刻,温玉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
温玉突然想起来温西钧在领养他们之前,告诉过他们每个人的一句话。
既然跟我走了,就记住,永远都不要相信任何人,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是孤独的,温家人更是如此,我不会让你抓住我的弱点,你也不要让我抓住你的。记住了么
一直以来,温玉都不是很懂这句话,因为他不明白有了弱点是什么感受。温烈倒是和他说过一次,那时候温烈喝醉了,他坐在椅子上,垂头看着酒杯,半响,他露出了一个非常凄凉的表情,“阿玉,你有弱点吗”
温玉当时的回答是摇头。
温烈苦涩的笑了笑,然后发出一声极轻的长叹,“幸好你没有,也千万不要有,我现在真怕啊,我怕父亲会发现,假如他找到了我的弱点,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那是温玉第一次见到温烈露出那么脆弱的神情,当时温玉不懂,现在再回想,他好像明白温烈的弱点是什么了。
因为,他也有了一个相似的弱点。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这句话其实有两种理解的含义,一种是,碰了龙的逆鳞,触碰逆鳞的人会死,另一种是,被触碰了逆鳞的龙会死。
那他现在,算是一条有逆鳞的龙了么
他的弱点,是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还是会更快的摧毁他呢。
这一晚上,温玉的心思有多九转玲珑,池照当然不知道,第二天起来,发现温玉的病已经好了,池照想都没想,就准备会温家去了。
温玉也很奇怪,他没有拦他,而且乖乖的把池照送出了门,站在停车场,看着池照坐上车,一直安静的温玉突然开口。
“我会在下个月十三号之前,尽快赶回去的。”
池照发动汽车,闻言愣了一下,为什么要在十三号之前赶回去
不用他问,温玉看见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疑惑什么,温玉解释道“阿惜给我发了消息,她考试的时间是下个月十三号。”
池照怔了一瞬,他张了张口“阿惜也告诉你了”
温玉微笑,“嗯。”
池照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他转回头,关上车窗。温玉见状,向后走了两步,让开道路。
望着汽车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温玉才慢慢垂下了嘴角,他没回到楼上,而是径直走到另一边,找到自己的车库,然后也上了自己的车,驱车去公司了。
何嘉的办事效率很高,池照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把消息泄露到了宋家那里,等到池照回家没两天,那边确认了消息的真伪,然后立刻就找上了温玉本人。
自从温西钧走了,温玉一心都扑在工作上,他现在只想尽快把这边的工作都弄完,尽快回家。什么关系网、什么自己的事业,他现在都不关心了,因此,突然有两个陌生人找上他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对方沉默一瞬,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我们是宋学忠先生派来的,宋家,温先生您应该有印象吧”
温玉跟着宋学忠派来的人来到了一家保密性极好的茶馆,茶馆明显已经被人包下了,他走进去之后,只在靠里的位置上,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从看见他的时候,神情就很激动,他站起身来,嘴唇哆嗦了两下,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对他笑了笑,就好像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温玉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老人,停顿了一段时间,他才继续向前走去。
坐在老人对面以后,老人看着他,万语千言汇聚在嘴里,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作为爷孙相见的开端,他的目光流连在温玉的脸上,触及到温玉的左眼时,老人激动的心情突然就沉了下去。
关切的看着温玉,老人的眼睛变得有些浑浊,“你的眼睛还疼吗”
你的眼睛还疼吗
这句话,温心也问过他,好像家人之间就是这样的,不管心里有多少话想说,不管身上还有多少事没有解决,可在看见自己家人的一瞬间,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对方的身体。
从听到宋家这两个字的时候,温玉的心里就有一种预感,现在看到这位老人,心里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宋学忠自从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孙子流落在外,就怎么都都坐不住了,他想立刻来见温玉,却被手下劝了下来。手下把温玉这些年来的遭遇给宋学忠看了一遍,宋学忠杀了温西钧的心都有,然而温家树大根深,不是他轻易就能动的。
曾经的宋家和温家一样昌盛,甚至比温家还厉害,可是自从二十年前出了那件事,宋家就一直都在走下坡路,不然别说是一个温西钧,就是一整个温家,他都不会手软。
宋学忠也知道不能意气用事,不管怎么样,先把孙子接回自己家才是最要紧的,绝不能再让他留在温西钧那个魔头手里了。
然而在听到宋学忠的意图以后,温玉沉默一瞬,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拒绝了宋学忠。
“对不起,我现在有我自己的家庭,我明白您的意思,也理解您的心情,可是,我不会离开温家的。”
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离开。
宋学忠不能接受这个回答,他的声音都高了起来,“为什么孩子,我是你亲爷爷,我不会害你,可是温家,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温玉皱了皱眉,“抱歉。”
这回他连多余的字都不愿意说了,站起身来,温玉独自一人离开了这里,身后的手下想要追上去,却被宋学忠拦了下来。
手下不解“家主,小少爷他”
宋学忠的脸色十分难看,“把一匹狼,养成了一只看家护院的狗,温西钧可真是个厉害的主人。”
没有狗会主动离开主人,但为了一点钱就卖狗的黑心主人,可是大有人在。
看来要想把他孙子带回家,还是要通过温西钧这个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