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冬日,徐长清从书塾匆匆回来,刚一进屋便见铺着虎皮的地板上正睡着四仰八叉的一大一小两只银狼,大的那只睡得毫无形象可言,小的那只更是不知怎地滚到了大的腹下,被压得只露出个毛茸茸头,徐长清进来时,他正闭着眼睛用力伸着脑袋,一只爪子笨拙的挠着前方的虎皮想爬出来,结果挠了几下后便放弃了,微微张着小红嘴,伸着舌头舔了舔,认命的就着姿势歪倒,继续呼呼熟睡着。
徐长清见状不由扯着嘴角笑了笑,却也没吵醒它们,只是放下书袋,脱了身上的大裘,轻手轻脚的换了身厚实的棉服,转身便出去了。
来到厨房后,先是用温水洗了洗手和脸,这一年来,大小银狼的饭食几乎都是徐长清在打理,因战无野上次受了重伤从荒岛回来,伤势极重,之所以恢得的这么快,全是依仗徐长清所做的饭食调理缘故。
他所做的每餐饭菜所用的水都是空间里回春木所生的树水,能够生肌活血,又时常用绿液熬汤,能让人的体内生机不断,每日擦洗银狼身体也都用回春水与绿液水相掺,才使他身上的伤势从卧榻不能动到现在这样能吃能睡,恢复的如此之快,如此重的伤只养了半年便能起榻,后半年已是恢复了生猛活气。
小狼崽也是随他爹一般,刚开始时还能喝些绿液水,之后尝到肉后,就是无肉不欢了,平日只要闻着肉香便是馋的口水拉拉,将它抱起来就会看到流了一下巴口水,让人哭笑不得。
徐长清今日炖了一大锅肉,火候适宜,给小银狼的肉选的是最嫩的肉质,炖烂了它吃着才好下咽,那大的一只喜欢肉质硬一些,倒是不必炖得太久。
待香味漫了整个院子后,一大一小银狼顿时从梦中竖起鼻子,随着后半睁着眼睛,齐齐抖了抖身上的银毛。
徐长清将炖好煎好的肉块端过来时,战无野已是起身穿上了衣袍,而小银狼则是在地上滚了两滚短手短脚的慢了他一步,竟耍赖的用爪尖吊在战无野的衣袍边上,此时它的身子已比刚出生时大了一圈,挂在衣服上就像个银色毛团,虽是整日只知酣睡玩耍,脑袋却也极为聪明,已是能听得懂简单人语和动作。
战无野走了两步,忽而皱眉一回头,便见它竟然勾着袍子边不松爪,这袍子是徐长清送他的衣物,若被勾花可是心疼不已,不由的大掌一伸便将小银狼不客气的抓了起来,扯着它的小爪子,便在空中抖了两下,硬生生将它从衣袍边抖了下来。
战无野见衣袍勾出了根丝,脸色一沉,转头见它欲逃,便一把揪过它,想要好好教训一番,刚抬手便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即又垂下手,眼睛看向门口,脸上也是换了副笑脸,手势立即改掐为摸,徐长清端着饭菜一进来便见到战无野正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手里作势摸着小狼崽,小狼崽却是毫不给脸的冲他呲牙,怎么看都有一种违和感。
徐长清如何不明白其中缘由,不由瞪了战无野一眼,不过嘴里倒也没说什么,虎毒不食子,战无野虽是经常欺负天儿,但毕竟是战家血脉,下手自然有分寸,倒也不至于打坏哪里,对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小银狼一出生便遭遇九道天雷,战老将军便给它起名为战九天,徐长清虽然听得直皱眉,但战家人的名子一向不求文雅但求霸道,也就罢了。
此时见到徐长清手里的美食,小狼崽闻着味儿小眼神也跟是软乎下来,老实的趴在战无野手里,等着带它过去吃好吃的。
徐长清今日炖了雀肉汤,猪蹄肉,和一盘卤好的雀蛋,还有半小锅米饭,格外给小狼崽炖了一小盅雀肉,汤里还多放了些绿液,这小银狼食灵液极为厉害,每天要食五次之多才能保证体内灵气的供给,好在小山上玉液每日都能产下一杯,供着它倒也是绰绰有余。
徐长清放下饭菜后,伸手自战无野手中接过一直冲他伸爪口里不断撒娇呜呜的小银狼,而战无野也是极为默契的为他脱下身上的棉衣挂到一边,接着两人一兽便在桌边挨着坐下来。
小银狼因半日没见到徐长清,极是委屈的扁扁嘴,大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见徐长清扯它耳朵面不改色的训它是不是又不听话,似乎知装可怜的这招不好用了,便立即收了委屈的目光,改为耍赖装傻,冲他摇摇尾巴然后用爪子挠挠徐长清手心,随即讨好似的仰躺着露出肚皮,想要用自己的小白肚子来装纯卖萌,见徐长清没反应,便又用爪子直扒着徐长清着手指,然后直晃着两只后腿,意思要他像往常一样给它搔痒痒挠腿腿。
那粉乎乎的肚皮上细白色的绒毛此时看着极是可爱,因每日都用灵水给他洗澡,所以毛色银亮,可能是刚刚睡了一觉起来,腹下的毛竟是东倒西歪,徐长清忍不住伸手给它梳理了下。
此时战无野已是坐下擦手为徐长清舀汤,知徐长清喜清淡菜色,便将花菜蘑菇汤舀了一碗放到他面前,伸手舀肉汤时,勺子搅得肉味香腻,小银狼本是躺着闻味顿时睁开眼,然后一骨碌从徐长清掌心爬起,大眼睛在桌上扫了一圈后,最后落到它的专属之地,那只装雀肉的小盅罐上。
徐长清也知它饿了,便将它送到肉盅旁边,小银狼立即精神抖擞抖了抖身上毛,然后围着肉盅转了两圈,最后口里叼着盅把手,熟练的把肉盅往徐长清边上拖,拖到它觉得安全的地方,才开始手脚捧着盅罐吃起来。
徐长清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这小东西聪明的紧,又护食的很,自从战无野偷了它两块肉后,便是吃饭时都离战无野远远的,非要在自己身边进食才安心,两只小爪子此时正按着肉,嘴里则在撕扯,动作有些笨拙,因刚刚才会进些肉食,以前都只喂它肉汤,所以吃得有些慢。
雀肉极嫩,且肉已被徐长清炖得很烂,小银狼咬起来并不费力,只是吃到最后两只爪子又油又腻,四处乱蹭,等两人一兽饭饱后,小银狼便被徐长清拎去用温水给洗了爪子,刚洗完冲净欲睡,老将军却是带着管家奔着院子而来。
战老将军一年前与鸠元老道大战一场后,也几乎是死里逃生,那鸠元不知从哪寻了株化形的妖花,竟是炼了具身外化身,被战老将军重伤后,便是使了个法术用身外化身骗得老将军以为他已死,之后才会出现鸠元真身又出现在荒岛之上之事。
后来时在得知徐长清救了战无野时,竟是老泪纵横,想起当年那算命之人的卦象果真半点不假,这徐长清当真是战家的大贵之人,此次保得战家两代不死,如何不让他感激莫名。
其实战家乃是贪狼一族的血脉,本可以隐居山林过得逍遥自在的生活,但因当年大宛祖帝曾与他父有过命之恩,便答应留在大宛保他江山子孙千年无忧,这些年大宛人盛国昌,但战家子孙却是人丁稀薄,他曾埋怨过天道不公,战家在边关威振西奴人,几百年间不知免去多少战争人祸,怎么最后却要落得断子绝孙的下场。
直到此时才是解了心结,善恶终有道,天道好轮回,这战家即是大宛人的贵人,那自会有贵人保他战家,使战家子孙化险为夷,平安昌盛。
而这个人,莫过于徐长清是已。
之前战老将军对徐长清便是处处照拂,此事之后更是一心向之,闭关一年中,更是将整个府里的钥匙都交于徐长清打理,出府不久更是三天两头过来探望。
一是给他送些罕见稀奇之物来,看是否能用得上,二是来看他的小重孙儿,说到这小重孙儿,莫过于是他的心肝宝心头肉,这可是数百年来战家贪狼血脉最纯正的一只。
贪狼血脉的多少从化形上便能看得出来,如果血脉浓些,从一出生便会以狼得形态出现,人形时极少,若是血脉薄些或极少,则会一直以人的婴儿形态出现,化成狼形的时间很少,甚至几年没有,或者化形不全。
显然徐长清所诞之子,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以狼形现世,如今竟是半点也未化人形,这如何不让战老将军又惊又喜,贪狼血脉的纯正所代表的是贪狼能力的复苏与强大,是战家日后的家族兴旺之源,是血脉万年常存的希望。
这老将军最重血脉之事,如何不将它宠到心尖上,只差派千兵把守,日日放在眼皮子底下了。
小贪狼吃饱后赖在徐长清怀里眼睛已是有些半睁半闭,小尾巴也搭拉下来,谁知老将军来后,竟是带了玩具来,一只用金子做的鸟笼。
笼中有一只全身翠绿,头上一点金黄的美丽小鸟,老将军将一些大补的食材让人送给徐长清清点,然后就拿着鸟笼引诱小银狼。
“小天天,小乖乖,来看太爷爷寻给你寻来得绿凰鸟……”这只鸟儿本身是凤凰遗族,身上血脉也是极为纯正,是战老将军低三下四花了大价钱从死对头当朝一品宰相手中购了来,这鸟本是那宰相从罪人家中搜刮出来,见它生得漂亮,便养在身边想留个趣意,谁想战浩天竟是看上了眼,对于死对头,这鸟自是卖谁也不卖他,但奈何战浩天拿延年益寿的方子和若干银钱相换,最终宰相还是敌不过长生不老的诱惑,用一只哑巴鸟与老将军换了来。
小银狼见了绿凰鸟,竟是睁大了眼从徐长清手中爬了起来,然后晃晃悠悠的在金笼子边上边爬边歪着头看着绿凰鸟,而绿凰鸟本来一直冷漠高傲的态度此时也发生了转变,竟是防备的盯着小狼伸进笼子里的爪子,第一次在人前开口。
“啾啾……”声音竟如天簌,即清脆又悦耳,绕梁三日也是不绝。
小银狼则是收回爪子冲着绿凰鸟:“呜呜……”
“啾啾……”
“呜呜……”
最后老将军用这只绿凰鸟成功的把小银狼骗到他院子里去了,战无野早就乐见那调皮蛋被人带走,省得天天霸着徐长清不放。
待这一老一少走后,战无野破天荒的送了出去,回来时顿觉得这回世界算是清静了,然后把门一关,便是带着徐长清回床上甜甜蜜蜜的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