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清一进书塾,几个正趴着窗户偷看的小孩急忙坐回了位置,其它正窃窃私语的也都不说话了,目光都纷纷看向徐长清。
而座位上的江决正冲他眨眼招手,虽然现在是早读时间,但因为来得早,还没上课,夫子也没有过来,所以大多数学生都在装模作样的拿着纸笔,私底下却是在偷说着悄悄话,或者在桌下捅来捅去打打闹闹,毕竟都是些十多岁的小孩子,正是玩乐的时候,不能指望他们会多听话。
面对一些异样的目光,但徐长清没有多想,只是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如平常一样放下书袋,从里面陆续拿出笔墨纸砚来。
边拿边听着旁边的江决兴奋的跟他说着:“徐长清,你穿得可是白羔裘?”问完还伸手摸着他身上的大裘,
徐长清点点头,随即解释道是将军送给他的新年礼,他早上见战无野也穿着一身,约摸着战府的人可能都有一件。
那江决却是羡慕道:“这种羊毛是西域的一种长毛羊所产,极为耐寒,我爹这些年也只得了一件的毛量,我讨要了两年了,都没讨到身上,那战无野却舍得送你一件……”
徐长清这么一听,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一进来看到的那些怪异的目光……大概是这白羔裘太惹眼了,并开始后悔穿了来。
江决在旁边看他半响,试探道:“听人说早上是战无野一路送你过来?你和他感情可真好啊……”
徐长清听了,即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拿出一叠写好的大字,放到桌上,然后问道:“今天夫子要检查课业,你完成了没有?”
江决一见,顿时苦了脸,“还差一半,完了完了,天要亡我啊……”
稍后,徐长清趁人不注意,便将身上的大裘脱了下来,因为学堂里都生着火炭,极为暖和,所以只穿着里面的青色棉袍即可。
其实他心里多少明白些战无野非要送他来书塾的意图,毕竟他的身份不同于这些贵族的直系子弟,只是仗着亲姨娘是战府的嫡妻,所以才勉强入了书塾。
这些大家子弟虽然小,但也都讲究个物以类聚,也极为排斥异类,虽然他的身份表面上勉强算过得去,但实际大多是曾观望状态,如果见他稍有不受战府人待见之意,就会被疏远,白眼和不屑淹没,甚至于日日受人欺负也不为过。
这些徐长清再清楚不过,你让一只鸭子进天鹅群,不受排挤才怪,就连江决这个朋友,除了两人坐得近,聊得上来之外,也是见他课业好,将来若得了功名,也不失结交一场之意罢了。
所以,对于战无野今日的举动,徐长清心里还是领他这份心意的,他与战家的关系若是好,其它人自然也就慢慢能接受他的身份,至少可以让他这两年内不受人排挤,安安心心的在这里读书。
正想着夫子拿着书悄声进来了,直接抓住了几个捣蛋的不认真看书的小子,然后狠狠的每人抽了一顿手板,之后开始检查起放假留得课业,结果一查之下,一大半人没有完成,夫子气得拍着桌子又是一顿之乎者也的训斥。
中午的时候,战府的小厮拿来了食盒,里面的菜色无一让人垂涎,徐长清本就不喜肉食,于是众人坐一起,该分的就分了,他则是拿出早上让厨娘往盒子里放得几张香软的咸松饼,这饼是用空间带灵气的水和着面粉做的,吃得时候再涂一层蜂蜜,吃着极为松软香甜。
旁边的几个人嘴里啃着肉,眼睛却是盯着徐长清手里的松饼和蜂蜜,个个嘴巴流口水,巴不得也抹一些到自己肉上,不过只有江决向徐长清讨要了一些,其它人都不敢,因为知道了他与战无野关系较好,所以现在都不敢得罪徐长清。
因为他们害怕战无野。
其实像他们这些半大的贵族子弟正是连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年纪,不过一物降一物,战无野他们却是怕的。
虽然平时不常与他接触,但是名声却无人不知,因为这些子弟上面都有兄长,有兄长的当初都与战无野在一个书塾里念过书,也都知道战无野打起架来的威名。
他八岁出征,十岁杀敌,斩杀敌军几千头颅,光听着就让人胆寒,但那时总有人会冒头,不知死活的捋着虎须,结果都被揍得鼻青脸肿,颜面无存,不过打了就打了,只能不了了之,因为没人敢去找老将军告状,即使告了也只会被老将军再揍一顿,所以一来二去,这恶名也就传开了,之后口口相传,无人再敢招惹。
这些子弟怕他的目光里也都是带着些敬畏,现在众人都知道徐长清与战无野的关系,谁还敢欺负他?所以其它几个连讨要蜂蜜都不敢了,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徐长清见状一顿,不能再装不知道了,否则连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只好笑着打圆场,说玉瓶里的蜂蜜所剩不多,等明天让府里的厨娘再取些蜂蜜,做一盒松黄糕拿来给他们品尝,并说着他院子里的厨娘做松黄糕的手艺如何好。
其实都是贵族府里的少爷,什么东西没吃过,不过徐长清时不时拿出的东西,确实是好吃的不得了,看着就嘴馋,吃一口便念念不忘,等回去后让府里人做,却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来,这次一听又有好东西可吃,都摩拳擦掌想着今天快点过,好尽快尝尝徐长清说的那块抹着蜂蜜的桂花糕究竟有多美味。
下午,教礼仪课的先生没有来,于是夫子让学生练了会大字便散了学,因为刚过完年,这些小少爷手里正有一堆零花钱没地方花,拿着各种手痒,正好今天散学的早,于是都不打算回去,而是纷纷聚堆,三五个一伙商量的去哪玩。
江决提议去赌石场,其它几人也都没意见,徐长清心里一动,也没作声。
赌石在大宛不分老幼,有钱赌大的,无钱赌小的,因为石头都是天然形成东西,不会骗人,赌得都是个人的运气和眼力见,在各种石头的风干皮下,里面掩藏的究竟是粗胚还是美玉,是一文不值还是值价连城,卖得人不知道,买得人也不知道,都是各凭天命。
所以赌石也可以说是大宛最为公平的赌博,从上到下童叟无欺,无论是一夜暴富还是散尽家财大家都是心服口服。
几人本就存了几分玩乐之心,所以随身都带得银两,拿出来看看,少则几十两,多则上百两,可见他们过年的得的压祟钱真是不少。
徐长清也得了战老将军赏的六十两,但是都在云姨那里保存,因为他从来不乱花钱,所以也没有讨要,随身的只有小山上的八十两,那还是卖了云姨给的一对金镶玉手镯得来的,再加上以前手里的闲钱。
江决见全员同意,立即带上他们浩浩荡荡的去了城北。
京城的赌石场不止一处,城北这家可以说是是京城里最大的一家石场。
这处显然比徐长清之前去过的那家大得多,随着伙计进了后院,便见到地上正摆着一些成块的石头,有些散落,有些横七坚八的堆放着,有十几个人在其中不断的选石。
选石也是一种学问,赌得时间长了,大多数的人都能学到一点,因为玉乃地之精,凡是有玉的石头从外观或者纹路上,是能够略微的识别,比如某些石头出玉多,某些石头出玉少,某些石头是死胚,根本没玉,这些都是赌玉的人应该了解的常识。
但是,即使知道这些,也不能确定石中到底能出多少玉,是好玉还是劣质玉,所以赌起来的风险还是很大的。
这清玉阁的伙计认得江决,知道他是太尉家的三公子,其它几个也都很眼熟,是石场的熟客,不由的小声提醒道:“公子还是到一楼吧,那里的石头实在。”
实在就是出玉多的意思,江决等人常来一听就明白了,这石场里的人,天天玩石头自然懂得里面的道道,挖到玉矿后,运到石场来,这些石头都会先分三六九等堆放,最常出玉的石头为一堆,出玉不定的为一堆,几乎不出玉的再归一堆,出玉里的石头卖相好的为一等,卖像次得为二等,出玉不定的为三等,像院子里摆得这些不常出玉的则为四等,价格也因等级而涨浮。
京城的公子哥儿,哪个手里没有钱,是不会跟这些平民一样在院子里顶着寒风挑拣这些极难出玉的石头的。
江决听罢立即领着众人随伙计进去。
里面的场地极大,依次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石头,挑选石头的人也不少,石头的等极也都一一标出。
一等石头动辄几百两甚至上千两,自然不是他们这些小孩子玩得起的,所以都直奔二,三等石头去了。
见他们一来,掌柜子就热情的走过来招呼,像他们这些贵府小公子那可是大户,一是因为都是新手,没经验,出手快,不像是老手一块石头能看三天,有时来半个月都只看不买,二是舍得钱,只要稍说上几句,他们见好就掏钱了,不拖拉,而且这次还来了五六个之多,若一个出五十两的话,那这一下午二三百两就稳赚了。
徐长清一进去,便四下看了看,因为场地里二,三等的石头太多了,他虽然对灵气极为敏感,但是因为都是些石中玉,所以需要一块块的查看,这样的话即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所以最好是能选一个区域。
显然,三等的石头要比二等的石头便宜很多,目光便朝三等石头看去,因为怕弄脏了身上的大裘,便拢着衣服,走过去几步用手细细的查看着。
掌柜子过来时,从这几个公子里一眼就看到了徐长清,一是他穿得颜色极为显眼,石场很少穿白色的,因为选石时容易弄脏,二是其它几个公子都认得,只独独觉得他眼生的很。
于是掌柜便向旁边的江决小声询问道:“三少爷,那位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江决正忙着看石头呢,闻言看了眼便道:“是战府尤夫人的侄子,好生伺候着,怠慢不得。”
掌柜子一听,立即记起来了,那尤夫人不就是前些日子京城正传得拂拂扬扬的寡妇吗?而且听说不久前刚有了身孕,这女人有了身孕,地位就高了,尤其是战府。
不过,尤夫人这个侄子倒是一向低调的很,鲜少有人见着,原本以为是个摆不上台面的主儿,今日一见,竟是生得这般好模样,年纪虽小,但肤色似玉,唇红齿白,看着极为赏心悦目。
石场里的掌柜子什么人没见过,老早就练出了一双火眼金晴,发了财的人指定耻高气扬,,若是人不得势,却是面有菜色,各色人,各种表情,他一眼就能看得出大概来。
而面前的这位战府里的徐少爷,细看着面白如玉,唇气淡粉,便知吃得方面极好,不曾受过苦楚,而略显凌利的眉尾稍稍上扬,但并不飞扬,反而微微内敛,显然是为人低调,不好摆场,但仍然掩不住他心情舒畅的神采,动作不骄不躁,目光又极为冷静,显然手头不紧,并且甚为宽裕,再加上身上那件白色大裘,掌柜子可以肯定,这位少爷在战府的生活应该是很顺心的,或者说是很得宠爱。
掌柜子思及此,脸上立即挂上招牌笑容,清玉阁来了新客,自然是要上前招呼一番,随即抚了抚衣袖的褶皱,上前招呼起徐长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