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见过童向南这种阴狠的神色,不禁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我问。
童向南缓缓说道:“人们常说,当一个人临死之前,这一辈子的经历都会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过一遍。我以前不相信,现在,呵呵……”
他忽然转向我,狡黠的冲我眨了眨眼,“现在我也还是不信!”
见他嘴角带笑,和刚才判若两人,我作势伸手摸他额头:“如果你不是发烧烧迷糊了,就是精神出了问题。”
童向南笑着偏头躲过,说道:“如果你不是我外甥,我真的会以为,是那个混蛋找人演戏来耍弄我。”
“哪个混蛋?到底怎么回事啊?”我问。
童向南刚要开口,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扫了一眼,见是个没有标注的号码,就想挂掉。
“看来这件事真的有点不寻常。”童向南拍了拍我肩膀,朝着我的手机努努嘴,“四连号的号码,应该不是骚扰电话。”
我这时也看清了那个号码的尾数居然是四个‘6’。
见童向南向我点头,我稍稍犹豫了一下,点了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无权处置所有资产?”
我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一个男人说:“意思就是,老头子立了遗嘱,对他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已经有了安排!”
“遗嘱?”女人问,“遗嘱在哪儿?”
“你自己看!”男人的口气明显很烦躁。
这时我已经听出,对方并不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在电话接通的状态下,双方进行对话。
我立即点下了录音,本来想按免提,看了一眼正在厨房忙活的二胖,放弃了这个念头。
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到之前的女人问:
“公司有自己的法务部,他为什么要找外边的律师立遗嘱?”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男人更加焦躁,“妈的,真不知道这老东西在想什么!”
女人道:“你要干嘛?”
“干嘛?我问问他到底想干嘛!”
男人说话的同时,听筒里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哎呀,你现在问他有什么用!”女人说道。
下一秒钟,电话就挂断了。
我默然了几秒钟,对童向南说出了我最初听到的内容,跟着播放了通话录音。
听完录音,童向南喃喃说道:“难道真是他……”
我刚想问,二胖从厨房探出头:“炒面怎么弄?微波炉转一下?”
童向南蓦地一抬头,“别啊!不是才打包的嘛?就这么吃就行!”
二胖“哦”了一声,“那可以开饭了。”
童向南拍了拍我肩膀,“开饭!边吃边说!”
午饭很丰盛,鱼香肉丝、酱爆猪肝、响油鳝丝……粗略一数,得有十来个菜。
不过嘛……都是从面馆儿直接打包过来的面浇头,分量都不多,但摆了一桌子,也很壮观。
不是我偷懒,而是普通人家里真做不出饭馆子的味道。
和童向南接触时间长了,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嘴馋的人,且口味偏南方的很。
我带着他的病历向专家问诊的时候,没忘记问他要不要忌口。
答复都是——他想吃什么就让他吃什么吧。
童向南从大碗里捞了一筷子新煮的面,用筷子指了指二胖:
“打冷水了吧?苏式细面是不能打冷水的!稍微硬硬的,最好吃。”
我把同样打包来的炒面挪到他面前:“细面就这些,下次我买回来给你煮。炒面油大,你少吃点。”
“用你小子管我?”
童向南嘴上说着,筷子可是没闲着。
我说:“你今天胃口可是不错啊。要不,明天早上我们哥俩过来接你,再带上皮蛋,咱一块儿去面馆,吃面,喝早酒?”
“鞥!你倒是提醒我了!”童向南指指酒柜,“早晨光吃老酒,要吃黄酒!中午和‘呀饭’吃小菜就要喝点白酒!童三七!还愣着做啥子?拿酒啊!”
“我看你就是回光返照!”
我拿了酒,从厨房拿酒杯回来的时候,童向南正在笑眯眯的跟二胖解释:“用这里的话,早上,叫晨光、早晨光;‘夜’叫‘呀’,‘呀饭’就是晚饭……”
他扭脸问我:“你对当地话应该很懂了吧?”
“明知故问。”
我斜了他一眼,一时没忍住笑,手一偏,差点把酒倒在外边。
“你小心点!”
童向南伸手抬起了瓶口,同时抬高声音说了一句:“别只顾着说话,酒都洒了!这酒可是我偷出来的!我爸当宝贝的,说是要等他抱到外孙,才再给你喝的!”
他说完这句,本来正伸筷子夹菜的二胖直接就懵了。
那是因为,他说的既不是普通话,也不是本地话,而是西南某地的一种方言。
二胖一直生活在北方,很少出远门,自然是听不懂的。
我之所以能听懂,是因为,意识当中,某人的‘即时翻译’……
童向南说这话的时候,不光声音高了八度,而且还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说的‘翻译’指的是吕信。
别的不说,这家伙绝对是聪明、学习能力极强。
简言之,他曾经骗过的女人当中,就有一个是那地方的人。
他和那女的‘你侬我侬’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毫不怀疑,他去到当地,和不会说普通话的年长‘土著’交流,也不会有太大障碍。
因为吕信的存在,我听懂了童向南的这段话,但我是真没意会他的眼色。
实际是,不等我琢磨过来,就另有一人,对他的话做出了回应!
“你不应该啊!真的不应该啊……”
这人的声音十分含混不清。
循声望去,正见沙发上的顾海涛翻了个身。
“噗通!”
沙发就那么宽,他动作又大,这一下子就直接滚到了地上。
二胖‘啧’一声,想要起身过去,被我一把攥住了手腕,同时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之所以是这种反应,是因为——回应童向南的,正是顾海涛!
顾海涛是真喝多了,这么一下子也没摔醒他。
童向南也看到了他此刻的模样,眼珠在镜片后快速的转了转,又再用那种方言说道:
“其实不是偷的,是他让我拿给你的。他比我们吃的米多,比我们聪明。我们不说,他也晓得自己可能看不到咱娃儿了。他让我把酒拿给你喝,是想你以后好好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