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留下一片寂寞,河边不见人影一个,我挽着你,你挽着我,岸堤街上来往走着……”
听着悠扬怀旧的歌声,看着眼前的景象,我有种迷醉的感觉。
唱歌的是一个女人。
改良过的青花旗袍,白色的高跟鞋;
只是背影,但却更突显出成熟美好的身形。
“夜,留下一片寂寞,世上只有我们两个,我望着你,你望着我,千言万语变作沉默……”
歌声还在继续。
唱歌的女人,踏着轻盈的节奏,缓缓向我靠近。
她依然背对着我。
而我的目光,不自禁的停留在她修长白皙的小腿上。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脸一热,赶忙抬起头。
然而,瞬时间,我就被所看到的情形吓呆了。
目光自下而上,面前的旗袍美女依然是背朝着我。
可当我目光平视,却和她脸对脸打了个照面!
我清晰的看到了她的样貌。
看五官,这张脸孔本应该很美的,但此刻却和美貌搭不上关系。
顺着惨白的脸斜向下,可以看到她的脖颈明显扭曲。
而她搭着我的那只手,也是齐肩向后反转伸出的!
“三七……”
有人喊了我一声。
声音响起的同时,女人略微鼓凸的眼睛里,骤然流出血泪,跟着猛地歪向一侧。
我惊恐之极,“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三七!醒醒!”
随着被摇晃,我清醒过来。
高和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搭着我的肩膀,斜挑眉毛大小眼的看着我:
“你真够可以的,这么点儿路都能睡着。怎么?还做恶梦了?”
我下意识摇头,一抹脑门,满手的汗。
我的确是做恶梦了,梦境可怕至极。
但是,我可以肯定,绝没见过那穿旗袍的女人。
看看窗外,已经到了三分中街。
车没熄火,收音机里还在播放音乐,不算新近流行,但也不是我梦中听到的歌声,而是崔健的‘花房姑娘’。
我没有急着下车,关掉收音机,小声哼唱着梦里的歌。
才哼了两句,高和就一拍我肩膀:
“嘿,我就够怀旧了,你比我还狠!有这歌的时候,还没你呢吧!”
“这是什么歌?”
“苏州河边啊!跟夜上海、夜来香是同一时期的吧。”
高和松开我,也哼了两句,“还别说,越老的歌越有味儿。”
随即道:“行了,这趟你也辛苦了。赶紧回家吧。对了,你嫂子娘家打了年糕,回头我给你送点儿来。”
往家走的时候,我还在想着那个梦。
苏州河边……
我问了高和,收音机里没播放过这首歌。
我以前或许偶然听到过,但绝记不住歌词。
怎么会做那样的梦,而且对歌词曲调,甚至女人的声线记忆那么深刻呢?
“哎!”
刚听到声音,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把我推开,一手牵着狗绳,一手掐腰瞪着我:
“干嘛呢,失魂落魄的?”
“呃,有点走神。”
我反应过来,伸手就想去搂皮蛋。
皮蛋又再推开我,朝我身后努了努嘴。
扭脸一看,猴子和蒙超正满脸坏笑,在不远处朝这边指指点点。
两人笑嘻嘻走上前,猴子冲我眨眨眼:
“你可别说,你也看见了海市蜃楼,还看见了大美女,才这么迷迷瞪瞪的。”
“别瞎说!”
蒙超搡了他一把,对我说:“你想什么呢?刚才我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我正想说话,方玲从院里走了出来:“你回来的正好,有位姓刘的先生找你。”
“哦哦。”
我示意几人进去,小声对皮蛋说:“你也不着调,有客人也不先跟我说。”
“我刚遛栓柱回来,我也不知道家里来人了啊。”
一进院子,看到堂屋门口站着的一人,我不禁一怔。
刘洪昨天下船后就独自驾车离开,听方玲说来了姓刘的客人,我想当然以为是他。
然而,来的这人的确姓刘,但不是刘洪,而是刘一耳。
我扭脸看向猴子。
猴子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等会儿还有人来开药呢!”
说完便匆匆走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心说猴哥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第一次和刘一耳见面,猴子是在场的。
那次过后,我曾有个大胆的猜测。
无论是对是错,这个猜测是绝不能够让刘一耳知道的。
猴子知道我的‘猜测’,更知道自己有时候真管不住嘴,为避免失言,索性借口离开。
刘一耳仍是包裹严实,但举止间明显没了以前的沉稳。
没等我进屋,竟然快步来到跟前,捏住我一条手臂,急道:“帮我!”
他手劲实在很大,我左臂被捏的生疼,也不好表现出来,强忍着说:
“有什么话屋里说吧……”
“没时间了!”
我感觉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忙问:“出什么事了?”
“小洪不见了!”
“刘洪?我昨天才见过他啊。”
刘一耳大声道:“是我让他来找你的!可现在你和他并没有在一起!他电话关机,根本就联系不上!”
我意识到不对劲:“他怎么了?”
刘一耳仍然抓着我,却是踉跄着倒退了一步,“他是阴历十二月二十七,凌晨三点出生的。”
我脑门筋儿一蹦:“他今年多大?”
刘一耳颤抖的更加厉害:“过了明天,他四十岁……”
我忍不住低呼一声:“也就是说……”
刘一耳终于放开了我,摘下墨镜,抹了把眼睛:“这傻孩子,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诅咒,所以就……”
这几句对话都只一半,但我已经完全弄清了状况。
因为阴阳扇,刘一耳昏睡二十四年,之后成了半人半鬼却长生不死。
然而他的后人,就像是受到诅咒,没有一个能活过四十岁的!
我还是把刘一耳拉进了客厅,强迫大脑快速转动,但我和刘洪实在不能算熟稔,又哪里能想到他会去哪儿。
刘一耳彻底没有了以前的沉稳,悲声不止,说的都是些自责、以及咒骂吕信的话。
听到开门声,我抬眼看向刚从屋里出来的解小环。
她的表情很容易解读——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说——那本由她带来的诡异日记,并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刘一耳终于是崩溃了,虚弱的靠在长椅里,仰面喃喃道:
“我受够了,实在是受够了。如果洪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活够了……”
我心中一凛,转眼看向他:“你是不是真想让刘洪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