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1 / 1)

我被赋予了一副好嗓子。人人都这么说我。我用心栽培我的嗓音,因为白白荒废这样的天赋将是一种遗憾。我把这嗓音想象成一株温室植物,枝繁叶茂,叶子绿油油的,名字里含有“块茎”一词,到了夜晚会散发麝香味。我确保让它处于恰当的温湿度和合适的环境之中。当它恐惧时我会安抚它,告诉它不必颤抖。我培养它,训练它。我眼看它像蔓藤一样攀上我的脖颈,钻了进去。

我的嗓音盛开了。人们说我已经成熟地驾驭了我的嗓音。没过多久,我就成了万众追捧的明星,或者不如说人们追捧的是我的嗓音。无论走到哪儿,我都和它形影不离。人们眼中看到的是我,我眼中看到的是我的嗓音,我看到它在我面前膨胀,犹如青蛙呱呱大叫时嘴边鼓起的半透明绿色薄膜。

我的嗓音受到百般奉承。它成了欢宴的焦点,吸金的摇钱树。男人们拜倒在它的石榴裙下。喝彩声犹如一群群红色的小鸟绕着它打转。

演出的邀约蜂拥而至。一时间,最好的舞台都来争夺我们,因为,就像人们说的——虽然不是对我说——我的嗓音只能绽放一段时间。然后,它便会像所有嗓音一样盛极而衰。最后它注定会凋零,剩下我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一株死去的灌木,一个脚注。

嗓音的枯萎已经开始。目前只有我一个人察觉。我的嗓音里出现了若有若无的细小褶皱,几乎微不可见的皱纹。恐惧是一针乙醚,注入我的体内,勒住了在其他人体内应当称作心脏的部位。

夜幕降临,霓虹灯亮起,大街上越发熙熙攘攘。我们坐在酒店的房间里,我和我的嗓音,更准确地说,是坐在酒店套房里,因为我们依然享有最高待遇。我们正在一起养精蓄锐。我的生命还剩下多少?所剩无几,也就是说:我的生命大部分都被我的嗓音消耗掉了。我把我全部的爱都给了它,但它只不过是一个声音,永远无法回报我以爱。

哪怕它已开始憔悴,我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贪婪;越发贪婪:它不停地索取,索取,索取,除了已经拥有的一切,还要更多。它不会轻易放过我。

快到出门的时间了。我们要去出席一个星光璀璨的盛会,一条锁链将我们两个紧紧相连,一如往常。我将穿上它最心爱的裙子,戴上它最喜欢的项链。我会给它围上一圈皮草,以防它被穿堂风吹到。然后我们会下到大厅,像寒冰一样闪耀。我的嗓音如同一只看不见的吸血蝙蝠,挂在我的喉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