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评价王僧辩说，自从侯景寇逆，世祖萧绎据有上游，以全楚之兵委托给王僧辩，等到克平祸乱，他的功勋也很显著了。敬帝萧方智是高祖萧衍的孙子，世祖萧绎的儿子，他继位是理所应当。王僧辩居于将相之位，行伊、霍之义，却因为齐军胁迫，旁立支庶。如果他是要行忠义，这离忠义也太远了吧？树国之道既亏，为自己谋身之计又不足，自致歼灭，悲矣！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王僧辩因为胆怯，把皇帝废立轻率处置，自己刚刚扶上去的萧方智，又拉下来换成萧渊明。本来立了一个梁国皇帝，换成了一个齐国的儿皇帝，当然会让梁国人不服，而又让英雄人物如陈霸先，看到了机会。

王僧辩与陈霸先，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王僧辩认为陈霸先是他的部下，可是他们的上下级关系，授权来自萧绎，他既背叛萧绎，陈霸先跟他就没有什么上下之义了，他却对此毫无概念，根本不把陈霸先的意见和立场当回事。陈霸先问他为什么不设防备，他说你就是我设的防备。这话扎心了。

有句话说：“没有永恒的道义，只有永恒的利益。”这话大错！应该反过来：“没有永恒的利益，只有永恒的道义。”为什么呢？你一心想要趋利避害，但是你并不能做出正确判断，也预见不了未来形势的发展。比如王僧辩就是想要保住利益，他怎么知道自己保住利益的举动，结果让自己掉了脑袋呢？陈霸先只要道义，该干就干，而且敢干，他反而干成了。陈家天下，最后是王僧辩送给他的。

有“求仁得仁”，没有“求利得利”，为什么呢？因为求仁得仁是有保障的，可能生，也可能死，但是“仁”，我只要自己愿意做，就

一定能做到，能得仁，能成仁。求利呢？也是可能生，可能死，但是“利”，不一定能得到。仁义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利害生死，是上天安排的，自己控制不了。搞清楚这个哲学，就大仁大义大智慧了。

26 十月四日，北齐主高洋进入晋阳。

27 十月五日，南梁加授陈霸先为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将军，扬州、南徐州二州刺史。十月六日，任命宜丰侯萧循为太保，建安公萧渊明为太傅，曲江侯萧勃为太尉，王琳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28 十月十一日，南梁尊奉皇帝萧方智生母夏贵妃为皇太后，立妃子王氏为皇后。

29 杜龛仗恃岳父王僧辩势力，一向对陈霸先不礼敬。在吴兴，每每以法条制裁陈霸先宗族，陈霸先对他怀有很深的怨恨。等到将要图谋王僧辩，陈霸先密使哥哥的儿子陈蒨返回长城（陈霸先家乡），设立栅栏，以防备杜龛。王僧辩死，杜龛占据吴兴，抵抗陈霸先，义兴太守韦载以本郡响应。吴郡太守王僧智，是王僧辩的弟弟，也据城自守。陈蒨抵达长城，收兵才数百人，杜龛派部将杜泰率精兵五千杀到，陈蒨的将士相视失色。陈蒨谈笑自若，部署恰当，众心才安定下来。杜泰日夜苦攻数十天，不克而退。

陈霸先派周文育攻打义兴，义兴郡所属各县士卒，都是陈霸先旧部，善于用弩，韦载收集得数十人，用长锁把他们系在一起，命自己亲信监督，命他们射击周文育军，约定说：“十发不能两中者死。”所以每发则击毙一人，周文育军稍稍退却。韦载于是在城外沿水设立栅栏，相持数十天。杜龛派堂弟杜北叟将兵抵抗，杜北叟战败，逃回义兴。

陈霸先听闻周文育军作战不利，十月二十四日，上书皇帝，请求亲自征讨，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稜宿卫宫城。十月二十七日，抵达义兴，十月二十九日，攻拔韦载水栅。

谯州、秦州二州刺史徐嗣徽的堂弟徐嗣先，是王僧辩的外甥。王僧辩死，徐嗣先逃奔徐嗣徽，徐嗣徽献出本州，投降北齐。等到陈霸先向东讨伐义兴时，徐嗣徽秘密联合南豫州刺史任约，将精兵五千乘虚袭击建康，当天，入据石头城，游骑兵抵达宫城下。侯安都紧闭城门，藏起旗帜，对外示弱，下令城中说：“登城墙偷窥者斩！”到了晚上，徐嗣徽等收兵回石头城。侯安都连夜做好战备，将要天亮时，徐嗣徽等又到，侯安都率甲士三百人，开东、西掖门出战，大破徐嗣徽军，徐嗣徽等奔还石头城，不敢再逼近宫城。

陈霸先派韦载的族弟韦翙带信晓谕韦载，十月三十日，韦载及杜北叟都投降，陈霸先优厚抚慰他们，任命韦翙为监义兴郡，把韦载安排在自己左右，与他谋议。陈霸先收兵回建康，派周文育讨伐杜龛，救援长城。

陈霸先部将黄他攻打王僧智于吴郡，不能攻克，陈霸先派宁远将军裴忌协助。裴忌选所部精兵轻装倍道兼行，从钱塘直扑吴郡，夜里抵达城下，鼓噪进逼。王僧智以为大军到了，轻舟逃奔吴兴。裴忌入据吴郡，陈霸先于是任命裴忌为太守。

十一月二日，北齐派兵五千人渡过长江，占据姑孰，以响应徐嗣徽、任约。陈霸先派合州刺史徐度在冶城设立栅栏工事。

十一月十三日，北齐又派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刘士荣、淮州刺史柳达摩将兵一万人，在胡墅运米三万石、马一千匹进入石头城。陈霸先问计于韦载。韦载说：“齐师若分兵先切断三吴道路，攻略东方土地，则大事去矣。如今可紧急于淮南侯景故垒基础上筑城，以打通东方交通线，再分兵截断敌军粮道，让他们进兵没有补给，则齐将之头，十天之内就能送来。”陈霸先听从。

十一月六日，陈霸先派侯安都夜袭胡墅，烧毁北齐船舰一千余艘；仁威将军周铁虎截断北齐军运输线，生擒其北徐州刺史张领州；仍命韦载于大航修筑侯景旧垒，命杜稜驻守。北齐军在仓门、秦淮水南设立两处栅栏工事，与南梁兵相拒。

十一月十五日，北齐大都督萧轨将兵屯驻江北。

30 当初，北齐平秦王高归彦，从小父母双亡，高祖高欢令清河昭武王高岳抚养他（高归彦是高欢族弟，他的父亲高徽，对高欢有旧恩），高岳对高归彦非常冷漠刻薄，高归彦怀恨在心。等到显祖高洋即位，高归彦为领军大将军，大被宠遇，高岳认为他会感恩自己，更加倚赖他。高岳屡次将兵立功，有威名，而性格豪侈，好酒色，在城南修建宅第，在大厅后面开了一条小巷。高归彦向皇帝高洋进谗言说：“清河王僭越模拟宫禁，私宅里竟然建了和皇宫一样的永巷，只差没有宫门而已。”皇帝由此感到厌恶。皇帝纳娼妇薛氏于后宫，高岳之前曾经通过她的姐姐，接她到家里来过。皇帝夜游于薛氏家，她的姐姐为自己父亲乞请司徒官职。皇帝大怒，把她姐姐吊起来，用锯子锯死。又斥责说高岳与薛氏有奸情，高岳不服，皇帝更怒，十二月二十二日（原文为乙亥日，根据柏杨考证修改），派高归彦带毒酒去鸩杀高岳。高岳自诉无罪，高归彦说：“你把它喝了，则可保全家族。”高岳饮毒而死，葬礼和奠仪，都按照他的级别礼制。

薛嫔有宠于皇帝，过了很久，皇帝忽然想起她和高岳私通，将她无故斩首，把人头藏在自己怀里，出东山宴饮。刚刚开始劝酒应酬，忽然把人头掏出来，扔到盘子上，又肢解其尸体，把她的大腿当琵琶来弹，一座大惊。皇帝才把人头、腿骨收起来，对着流涕说：“佳人难再得！”把尸骸放到车上拉出去，皇帝披头散发跟在车后，一边走一边哭。

【华杉讲透】